沈时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握了下她的手腕, 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定在她面庞, 再次开口问她:“难道还需要帮忙吗?”
不,不用了……汤贝连忙摇头, 蹩着受伤的石膏腿蹦去了洗手间。
沈时是一个什么男人, 汤贝今天接触下来,越发觉得他只是外表看着清淡温和,骨子里却透着强势和冷漠。
不过,汤贝偏心地认为沈时是一个好人, 一个冷淡的好人。
汤贝来到洗手间解决内急问题, 外面客厅这样安静,也不知道美国公寓隔音如何, 听着自己的嘘嘘响声,有些小小的尴尬。只好, 吹了两声口哨, 掩盖其声。
终于,明白那些男同胞上厕所为什么都爱吹口哨了。
……洗好手,汤贝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洗手间。
客厅, 温倩已经在沙发坐了下来, 样子瞧着有些难受, 双手捧着脸,低头撑放在膝盖上方。一呼一吸间,似乎都在调整着不良情绪。
呃,难过了吧。
不过,汤贝并不关心这个。
她只是想,等会张安硕取手机回来会不会误会沈医生啊。而且温女士这样坐着,沈医生也不方便过去休息。汤贝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赶紧滚回房间睡觉,一颗八卦之心又忍不住戏多地操心一番。
见她呆着不动,不远处的俊眸陡地瞧了她一眼,似乎让她回去睡觉。
汤贝咳了一声,已经开口道:“……沈哥哥,我也想跟你聊聊天。”话音落下,她抬起手指了指房间,扬起笑脸邀请沈时回他自己房间。
沈时:“……”
夜里时钟指针静静悄悄地走着,沈时进来,汤贝迅速关了门。她两腿落地站着还有些吃力,回到卧室便坐在了床边。
明明面对自己的床,沈时却站在一边看着她。
汤贝抬着头,眨眼,她想沈时肯定能明白她的用意吧。
当然,沈时明白。只是这样面面相觑,沈时想起季柏文电话里留下的一句话:“贝贝有些闹,可能要麻烦你几天了。”
其实,也不是很闹。
沈时对季柏文这位同母异父的妹妹最初印象还停留在她小时候扎着两小辫的样子,动起来像风一般地疯跑在青石板的小巷里,安静的时候又一个人托腮坐在木头门栏前想着游戏规则。
印象最深刻,还是小时候她能吹一口大大的泡泡糖,吹的泡泡比她小脸还要大,然后小嘴一歪一歪,露出小孩那种得意又天真的模样。
记得当时,他还羡慕过季柏文有这样一个妹妹。
后来,他家养了一条小狗,感觉也差不多。
现在,感觉……也是差不多。
汤贝肯定想象不到自己在这位高大上的沈医生眼里可能连个人都算不上……此时此刻,她坐在床边望着沈时,真的聊起了天:“沈哥哥,你来美国几年了?”
沈时回答:“十二年。”
汤贝接话:“那么久……那你英文一定很好吧。”完全瞎夸一番。
沈时:“……”
汤贝又问:“沈哥哥,你是一个人在美国吗?”这个问题,汤贝觉得自己问得还算比较有心机。
沈时嗯了一声。
汤贝:“……那你肯定很想家吧。”
沈时:“……”
尬聊,完全是尬聊。汤贝也聊不下去了,如果可以,她直接拉沈医生开黑一把就好了。
“沈哥哥……你坐。”汤贝拍了拍床,让沈时坐下来。不用客气,反正都是他自己的床。
她的几句扯聊,沈时似乎看到了她的局促,模样温和了两分,换他主动问她了:“怎么会想来洛杉矶玩?”
这样就对了嘛,汤贝立马有话说了,巴拉巴拉她将来美国西部旅游的目的说了一番,顺便介绍了她的所学专业,以及来这里的拍片计划。
“其实……我就是随便拍个短片作为毕业作品。”汤贝摸了下头。说到这个问题,她就有些丢人,拍片就拍片,为了拍个流畅的后退镜头借了人家美国小朋友的滑轮,结果整个人滑飞了……然后,就现在这样了。
“拍得如何了?”沈时接着问她。
汤贝当然不会交代出那么丢脸的事,笑着摇了摇头说:“还没有拍呢。”
就在这时,客厅外面传来开门声,下楼找手机的张安硕回来了,开门进来便是一句:“……时哥呢?”顿了下,对温倩说,“手机果然落在我车上,难得你也会这样大意。”
语气那个充满着爱意。
温倩没有过多回应张安硕,似乎一分钟也不想多呆下去:“既然你回来了,我先走了。”
“等下,我给你找你要的书……书呢……可能在我卧室,我再进去找找。”
“算了安硕,很晚了,你找到再给我吧。”
“好吧……那我送你回去。”
“……”
卧室里,汤贝默默地安静了下来,如果耳朵可以自己动,在张安硕再次进门她耳朵便高高竖了起来。注意到沈时扫来的视线,她干干地笑了一下。
兄弟的女朋友或女神心里深爱的人是自己,这种剧情好像还蛮带感的喔。
张安硕送温倩离开,沈时也就回客厅了,汤贝立马咕噜地滚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前方,走到卧室门口的沈时忽然回过头。
汤贝已经窝进了被窝里,一时不明白沈时回头看她的意图;腆着笑脸,她再次表达了一下自己鸠占鹊巢的感激之情:“沈哥哥,你这张床真的很好睡,被子也很舒服……”
卧槽,她在说什么鬼。
“……”沈时望向床头左边,“床头右边有个卧室温湿度调节器。”
汤贝点头:“……好的。”
深夜再次入睡,汤贝大脑终于浮现了一丢丢沈时跟她哥来周庄玩的记忆;如果没有记混,好像当时老汤还将她的卧室整理出来给沈哥哥睡过两晚,因为她哥说沈时不喜欢和人共睡一张床……
至于为什么会记错,主要她哥离开周庄回到S市季家之后,时常都会带几位朋友来周庄玩,加上当时她年纪小自然分不清谁和谁。
唯一印象,他们都是S市人。
第二天,汤贝醒来已经看不到沈时,不过见到了张安硕热情的笑脸。
系着昨晚的牛皮围裙,张安硕将早饭端上了餐桌,然后偏过头对她说:“汤妹,昨晚吵到你了吧。”
“没、没没。”汤贝连忙摇头。
扯谎是不对的。事实昨晚她该听和不该听的都听了,导致现在她都有些不太好意思面对张安硕,尤其面对他亲切无比的笑脸。
汤贝看向餐桌,上面已经摆放了今天的早餐,中西混合组合,小米粥、烤面包、牛奶煎蛋,搭配得营养又丰富。
此外,还有一盆绿油油的白灼西兰花。
美国的花椰菜好像比国内的更绿一些啊……汤贝转了转脑袋。
“沈医生今早有个MDT会诊,所以已经出门了。”张安硕开口道,以为她在找沈时。
汤贝听不懂什么MDT会诊,不过大脑自动换成最简单的理解——沈时很忙,一大早就去医院上班啦。
张安硕又递过来一双筷子,对她说:“先吃早饭,吃完我带你下去遛一遛……转一转。”
遛一遛……
“硕哥……那个你不去医院上班吗?”汤贝坐了下来,问。
张安硕靠向餐椅,舒服地喟叹一声,伸着懒腰说:“上午不用,休息休息。”
同样是医生,好像沈医生比张医生要忙一些啊。她几乎没见沈时休息,张医生倒是生活丰富,昨晚还……聚会了。
汤贝朝张安硕笑了笑,扯话道:“好像沈医生比较忙一点哦。”
“汤妹,你这话可有失偏颇了!”张安硕反应那个大,放下筷子同她强调一番,“一切都是错觉错觉知道么?因为今天你刚好撞上我休息了……事实我比沈医生要忙很多啊!”
呃……她好像不小心戳中了张医生内心的痛了。
“汤妹妹,你是不知道啊!你知道一个外科住院医生每周工作多少小时吗?每周必须100小时以上,我所在的department更恐怖,每三天值一次夜班……你看我黑眼圈,看到没?可辛苦了!”
汤贝点着头,大脑还在算100小时每周一天是工作多少小时……算出来后,不由真的感慨美国住院医生实在是辛苦。
只是,沈时不也是医生么,他不用每周工作100小时以上吗?她看过他的工牌,Surgery不也是外科的意思吗?
“如果说美国主治医生修成是一条千辛万苦的取经之路,你的沈哥哥今年已经顺利修成正果,而我还在路上打怪呢。”张安硕幽怨地说了起来,同时跟她普及了一下美国主治医生进修模式,他完成最苦逼的住院医生培训之后,还要两到三年的专科医生培训。
汤贝只能呵呵地笑了笑。这就尴尬了,张医生怎么会落后沈时那么多?
张安硕:“因为……我比沈医生小啊!”顿了顿,“小两岁半呢。”
汤贝继续笑呵呵,这就更尴尬了,因为看着……她觉得沈时比张医生小两岁半呢。不过,她眼神不好……眼神不好!
张安硕无力地瞅了她一眼,又说了一个原因:“我来美国也晚,在国内读完硕士再过来读博,所以也就晚了几年……”
汤贝一脸完全可以明白的样子,友好地维护张医生男人的自尊心。
“你家沈哥哥进修也比一般人快很多,毕竟他是我们这圈子里的超级……大神。”张安硕明确地说出某个事实,同时举了一下大拇指。
汤贝想说……沈时并不是她家的。
张安硕叹气一声,又说:“当然,当医生也看资质,比起沈医生,我确实资质比较平庸。”
呃,汤贝望向张医生说:“我觉得比起资质,努力更重要。”
张安硕抬起头:“曾经的我,也是像你这样认为的。”
汤贝:“……”
“唉,不过做人呢,就是要慢慢学会接受自己的平庸,这样比较容易快乐。”张安硕补充一句,鸡汤味十足。
汤贝赞同,看着张安硕忧伤的胖脸,还是对张安硕心生无限同情,想了想,她问:“硕哥,你在国内读的大学是?”
“喔……清华。”张安硕回答她。
汤贝一口气不顺,差点呛出了刚刚喝下的牛奶。
清华?
平庸?????
excuse me?逗她么……做人要不要这样谦虚啊!
汤贝摇摇头,只能说每个人的自我认知是不一样的。比如她,十五岁之前她的QQ号一直叫做“天才贝贝”,如果用张安硕的评判标准,她是不是只能称为“智障贝贝”了?
张安硕说了一大堆,然后也奇怪上了。怎么汤妹对沈时一无所知?沈时不是说汤妹是他亲戚家小孩吗?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汤贝从桌边拿起手机——她哥季柏文来电。
不管是哪国人,都很八卦啊。汤贝想了想,说:“……我管他叫哥。”
差不多五分钟之后,沈时回来了。汤贝远远见他电梯里出来,旁边有人和他说话,他简短地交流了两句,然后继续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不过,她的行李箱呢……
“我让室友稍后帮忙带过来。”沈时对她说。
“喔……”
就在这时,护士台的另一位黑人护士对沈时说了一句话,汤贝侧着脑袋,假装没听懂地眨了眨眼睛。感谢她英文没有low到地穿心,至少听懂了刚刚护士对沈时说的夸赞,护士说:“你妹妹长得真漂亮。”
下意识,汤贝望向沈时。
沈时用余光扫了她一记,然后朝护士道了一句谢谢。
“刚刚他们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就说你是我哥。” 被推着出了中心医院,汤贝特意解释了句,单方面地拉近两人关系。
“嗯。”身后沈时不经意地应了她一声,汤贝听起来却有些温柔。恰在这时,她坐在轮椅出了医院大门,看到了洛杉矶最后的一抹夕阳。薄薄的光束刚好划过她膝盖下方,她眯了眯眼,比起没有温度的余辉,穿过高楼的风正一涌一涌地拂向她。
汤贝轻轻哎了声,整个人如同解放了般。风一时没有消散,身后人的大衣也被吹动地发出簌簌声。就在那么一会时间里,汤贝又对沈时单方面亲近了不止两分。
“沈哥,我们要去哪儿呀?”汤贝扭头问沈时,脸颊微红,眸光却直接得很不要脸。老汤告诉她,出门在外嘴巴一定要甜。中国的老话也说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反正,卸掉石膏之前,她是不会离开她的“沈时哥哥”的。
“先去我住的公寓。”沈时说,似乎做了一个目前情况最无奈也最稳妥的安排。
“是要去你家做客吗?”汤贝补充了一句问。已经完全不要脸了。
沈时:“……算是吧。”
沈时公寓就在UCLA 中心医院的附近,汤贝以为怎么也要打个车,没想到沈时直接推着她来到了公寓楼。难怪刚刚医院沈时找室友帮忙带回行李,一定是看到她的行李箱太大,觉得不太方便一边推行李,一边还要推个她。
哎,她也没想到,年纪轻轻的自己可以在异国他乡提早享受坐在轮椅被人推着走的至尊服务;推她的人,还是一个气质卓然的大帅哥。
公寓楼前,汤贝看到一家水果店,立马脱口而出道:“我想买点水果。”
大老远来到别人家做客,不买点礼物怎么好进门。水果店里,汤贝躬着身子一一挑选,付钱的时候,沈时从裤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皮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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