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明珠房中后,宝静忽觉心中有愧,"我们以往那般对她,她还肯送我们礼物,唉!我们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宝娴将装着翡翠链子的盒子递与丫鬟,嘱咐她仔细点拿好,又转头嗤了宝静一眼,"一点小恩小惠便将你收买了?真没出息!"

宝静不禁讶然,"这般珍贵!怎算小恩小惠?"

"于你来说珍贵,于人家而言却不一定,"宝娴才不信明珠肯割爱于曾辱骂过她的人,

"你没瞧见前几日福康安带了整整十箱聘礼!当中还有不少是皇上恩赐之物,宝贝见得多了,她自然不屑,人家瞧不上的打发给你,你还感激涕零!"

"哦!"想了想宝静又觉不对,"你既然嫌弃为何还要收她的礼,扔了啊!"

宝娴一时哑口无言,而后又逞强道:"不要白不要!"

人心叵测,喜怒哀乐善变的皮面下,很难看出真心实意或是狼心狗肺。是以明珠从来不肯相信与依赖一个人,怕的就是前后悬殊的变化,被捧至高处再摔落,倒不如一直安静的低在尘埃里。

凤冠霞帔,胭脂染唇,珠玉满身,这大概,便是母亲一生渴望而不可及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明珠喃喃道:

"娘,你放心,女儿一定会小心谨慎的活着,绝不辜负你的辛苦养育。"

终要来的,躲不过,明珠已然看开,顺命而行。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身着喜服的福康安架着御赐骏马来迎亲,气宇轩昂,意气风发,

喜不自禁的是福康安感激苍天有这成人之美。

悲从中来的是札兰泰妄想与她白首的心作废。

人群中的札兰泰看着明珠上了花轿,美艳一身红,残留他眼中,却如耳畔抓不住的风,

爱亦难,恨亦难,恩怨枉缠绵。

砍不尽,斩不断,情丝缕缕连。

挥不去,遮不严,如刺梗喉间。

忆不完,拼不全,前尘恍如烟。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常圆。

自此后,恩断情绝,再无瓜葛。

拜堂时,盖头遮住了她的目无表情,福康安只能瞧见红唇若隐若现,

送入洞房后,福康安便去招待宾客,明珠手持玉如意,端坐在房中。

直至晚宴过后,福康安送罢贵宾,这才到得房中,依礼挑开盖头,

绕是时常相见,福康安也被她今日的妆容惊得眼前一亮,平日的淡雅,此时的精致,都是他所心仪的,而今,终于如愿以偿,娶她为妻。

丫鬟们为她卸下凤冠,简单洗漱,换上常服,福康安亦换了常服,众人领了赏,统统退下,此刻,屋中只余他二人。

"明珠……"

未等福康安说完,明珠忽然起身,来到桌边,手持酒壶,斟了两杯,"该饮合龛酒了。"

这般主动,倒不似她平日的性子,不过这酒确实得喝,

"好。"福康安走过来,与她共饮。

才饮罢,明珠又倒一杯,福康安纳罕道:"一杯就成了。"

"不过倒你杯酒,你还舍不得?"

"哪能啊!只是……"福康安想想都觉期待,低声笑道:"今晚大喜之日,还有正事要办,不宜多饮酒。"

"我想饮酒。"明珠也不拐弯抹角,直言不讳。

"为何?"

"大喜之日,心情好。"

是么?也没瞧见她有一丝笑意,"没看出来你心情好。"

明珠坐了下来,不再将就他,"你不想陪我也就罢了!"

"陪!"福康安跟着坐下,脆声应道:"你发话,我怎能不陪?"

连饮了四五杯,福康安觉得不对劲儿,"你不能把酒当水喝。晚宴时皇上微服前来,我已陪他饮过酒,若是再喝,我怕……今夜冷落了你就不好了。"

想起上次他醉后倒头便睡,明珠心道:醉了才好!醉了老实!遂假意劝道:"无妨,醉了我会扶你休息。"

"不洞房怎能休息?"福康安柔声提醒道:"明珠,春宵一刻值千金……"

"先饮三杯再就寝。"

"……"这酒劝的,福康安是不得不喝啊!直到一壶酒饮罢,明珠不肯,还要继续,福康安只得唤人拿酒,却无人应声,这才想起他一早嘱咐过,今晚屋外不许留人,无奈他只能亲自起身到门外去唤。

待他拿了酒来,却见明珠手臂为枕,已是醉倒在桌上。

明明不胜酒力,偏要逞强,摇了摇头,福康安上前将她抱起,放到床上,"唉!傻丫头!想灌醉我,却自个儿先醉了……"

想想都觉可笑,此刻明珠闭眸昏睡,福康安半躺在侧,手指轻轻掠过她眉眼,滑到唇畔,薄唇小巧红润,分外诱人。

"拜过天地已是夫妻,今儿个可是名正言顺,你不能再打我了,"说着,福康安俯身一吻,

颈间隐隐的芳香令他沉醉,辗转吻到她耳畔,却被扎得生痛,福康安定睛一看,原是耳坠子碍事,便伸手将它取了下来扔在枕边,朝思暮想之人如今就在他身下,看着她迷醉而乖巧的神色,福康安郑重道:

"明珠,过了今日,你便真正成了我的女人,尽管你不信承诺,我还是要说,我福康安此生,独宠你一人,誓必要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皇后也不如你,她尚有妃嫔与她争宠。而我,眼里心上,唯有你。"

她醉得不省人事,许是听不到这些,然而福康安之言,句句发自肺腑,诚心而道。

此刻的明珠已睁不开眼,只隐隐感到耳畔有轻微的气息,耳垂似被咬住,柔软的感触,一阵酥麻,她下意识哼咛一声,"不……"

柔弱的推拒毫无用处,反倒激起他深藏的欲望,"这是在诱惑我么?"

平日那般冷清,醉了酒倒是格外媚惑,惹人怜爱。

眉心微蹙,樱唇微启,这般情态,福康安怎生受的,上前吻住,探入,触到丁香小舌,又伸手解了她的肚兜儿,扔在床里边,

"不要……我要睡觉……"

"你就睡在我怀里啊!"气息紊乱的福康安柔声哄道:"明珠……我要你!"

"嗯……别……"明珠下意识推拒,他却将她拥得更紧,"别逃,让我爱你,如珠如宝……"

当明珠清醒时,睁眼便看到自个儿的内衫与肚兜儿散在帐中,千方百计想躲这洞房之夜,终是逃不过……

转头看到他睡在身侧,不愿与他亲近的明珠退出被子,起身又拉来一床新被将自己盖得严实,又悄悄将肚兜儿穿好,这才离他远远地躺下。

嬷嬷告诉她,这一夜,一对龙凤花烛不能熄灭,要燃尽,寓意白头偕老,而她,并不期盼这白头之缘。

喝醉了的新娘子,她怕是头一个罢,花烛夜就这般稀里糊涂的过了,只记得酒后头晕得厉害,忆不起后来的事,惟有身上的酸痛与褪尽的衣衫让她明白自己此刻已不再是处子之身。

眼前这个男人,就这样真的成了她的夫君,恍然忆起三个月前,他让乌尔木给她代话,说她将来必会是他福康安的妻。她以为的玩笑话也能成真,是天赐姻缘,还是造化弄人?

"想什么呢?"

听到说话声,明珠才知他醒了,翻了身不愿理他,

"咦?你何时又拿了被子?"福康安看她一人盖着被子并不似昨晚那般与他同被而眠,甚感疑惑,"不会是我将被子都抢走了罢?"

一个人睡惯了的福康安还以为是他睡相不好,忘了身边有人,将被子都盖在身上,冻醒了明珠,她才又拿了被子,忙问她可有不舒服,又触了触她额头,幸好不烫,这才放下心来。

忽听门外有丫鬟来唤,说是今儿个要给老夫人敬茶,得早起。

"等一刻钟再唤!"交待过后,福康安又问明珠,"你困不困?若不愿起,那便睡着,明日再敬茶。"

这话他也敢说,敬茶是规矩,明珠岂能不知礼,"你不怕你额娘生气?"

话能说出口,福康安便自有应对之策,"我自能替你圆过去。"

"不必。"新婚头一天,若不去请安敬茶,那老夫人又会如何想,她只想规规矩矩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明珠让他先起,他却不肯,"你先。"

赖不过他,明珠只得坐起身来,等着一览春光的福康安当即傻了眼,"你何时将肚兜儿穿了的?"

"要你管?"

失望的福康安只得坐起来,唤丫鬟进来伺候梳洗。

丫鬟们端着首饰盒子,让明珠选耳坠,明珠只道还戴昨儿个那对,丫鬟却找不到,福康安想起他昨晚取了她的耳坠,便起身到床头枕边拿来递给她,"可是这对儿碧玺金坠儿?"

明珠不语,看样子是默认了。丫鬟随即为她戴上,又开始梳髻。

终于让福康安发现她在意之物,"原来你喜欢碧玺?日后我会留神,有好的碧玺都留给你。"

丫鬟不了解她的喜好,一再请她挑饰品,明珠不愿费神去选,一应首饰皆是福康安在旁为她挑选。

梳洗完毕,两人一同去往老夫人房中。

路上,饶是走得很慢,明珠还是不由身子一倾,幸得福康安顺手扶住,低头瞧见她今日穿着花盆鞋,想来是穿不惯,便叫丫鬟回房去拿双平底绣花鞋来换。

明珠只道不必,"头一日请安敬茶,穿着得体方显敬重。"

闻言,福康安心中甚慰,她虽对他冷淡,对外处事倒是颇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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