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恶心的东西,很适合拿去恶心坏蛋。
于是黎语冰偷偷买了蜘蛛, 还多花了两块钱让老板给包上礼品纸。
老板一边包礼品纸一边问:“这是送给谁的礼物呀?”
黎语冰抿了下嘴角, 如实答道:“我同桌。”
“哦,你同桌是男的女的?”
“女的。”
老板把包好的礼物递给他,一脸担忧地提醒道:“小朋友,你送女孩子这个, 怕是要被打哦。”
……
黎语冰把生日礼物交给棠雪,棠雪迫不及待地开始拆。
他就在一旁默默地观察她的表情,期待看到她大惊失色的样子。
棠雪看到蜘蛛后一脸惊奇, 用指尖摸着蜘蛛的后背,说:“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吓我一跳。”
吓你一跳……你倒是跳啊……
黎语冰一阵失望,问她:“你不害怕吗?”
“不怕呀。我妈妈说, 所有的动物都怕人。”
黎语冰感觉棠雪有点可怕。
午饭时, 棠雪把大蜘蛛挂在黎语冰的背后, 俩人出现在食堂,吓哭了一整个食堂的小朋友, 还差一点发生踩踏事件。
他们都因此被叫了家长。
黎妈妈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回家的路上, 她对黎语冰说:“你是不是傻呀, 给女孩子的生日礼物,你送蜘蛛?你这样将来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黎语冰心情低落,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
在反击棠雪的道路上,他走得太艰辛了。
……
十一月上旬,棠雪迎来了她最最最喜欢的活动——秋游。
今年他们的秋游地点定在郊区的鹭山。鹭山临着鹭湖公园,是一片小山包,山包上种着很多苹果树,一到秋天,漫山都是彤红的苹果,错错落落,像千盏万盏的小灯笼,特别漂亮。所以当地人又管鹭山叫“苹果山”。
既然去苹果山,那肯定是要围观农民伯伯摘苹果的,而且据说,如果足够听话,他们还有机会亲手摘苹果。
一到鹭山,小孩儿们像出笼的鸟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赵老师看着骚动的小萝卜头们,警告道:“听我指挥,不要乱跑,山上有老虎,专吃小孩儿……棠雪,你的红领巾是怎么回事?”
棠雪刚才玩红领巾不小心拆开了,再系不回原先的样子,试了几次她就放弃了,就那么随意把红领巾搭在脖子上,像是刚从澡堂子里出来的。
“老师,我不会系。”棠雪说。
赵老师这会儿没时间管她,便指派黎语冰:“黎语冰,你帮棠雪系一下红领巾。”
黎语冰有点不情愿,却只能照做。
他给她系红领巾的时候她摇头晃脑的乱动,黎语冰不耐烦地说:“别动。”
两人离得那么近,棠雪看着黎语冰的脸,他的眼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嘴巴紧紧抿着,看起来相当严肃。
“黎语冰,你长得好像我的娃娃。”
“别说话。”
棠雪突然的手痒痒,于是抬手,开始揉黎语冰的脸,左一下右一下,揉一揉捏一捏,像是玩面团一样。
黎语冰皱着眉说,“你别闹了。”
他真是倒了一百辈子的霉,又要给她系红领巾,又要给她玩儿脸。
赵老师带着孩子们步行到一片平坦的地方,这里视野开阔,可以看到鹭湖全貌,是绝佳的午餐地点。
然后她让他们坐下吃午饭。
吃过午餐可以自由活动一会儿,但不许跑太远,绝对不能离开老师的视线。
黎语冰坐在草地上安静地观察着这里的景物,湖光,山色,飞鸟,行船……这次秋游不是白来的,回去要写作文。
庆幸的是,棠雪那个家伙没来烦他,她在和别人追逐打闹。
黎语冰坐了一会儿,突然有人敲他的后背。他扭头,看到棠雪那张眉开眼笑的脸。
“黎语冰,你看这是什么?”棠雪笑眯眯地朝他抖了抖手。
黎语冰目光一偏,看到她右手捏着一条肉虫,肉虫有手指那么长,手指那么粗,豆绿的颜色,背上一串彩色斑点,此时这肉虫被倒提着,正挣扎着扭动肥胖的身躯。
黎语冰脸色一变,起身拔腿就跑。
真的,他不怕蛇不怕老鼠,甚至不怕蟑螂,但是就怕这类虫子。
因为以前被毛毛虫钻过耳朵眼,那简直是噩梦般的经历。
棠雪一看黎语冰跑了,哈哈大笑,捏着虫子追上去,一边说:“你不要跑嘛,快看看它多可爱吖!”
黎语冰跑得更快了。
他像一匹小野马一样,慌不择路地沿着来路跑,赵老师发现情况不妙,高声喊道:“嘿!黎语冰棠雪,你们干嘛呢?别跑了给我回来!”
黎语冰充耳不闻。
他跑得太快了,快得不正常。棠雪有点害怕,连忙把虫子一扔,说道:“我已经扔了,你别跑了。你看我现在手里什么都没有!”
但是晚了。
黎语冰跑得太急,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瞬间跌出去,小小的身躯嗖地一下飞起,像是一片飘零的树叶被秋风卷起。赵老师看得心都提起来了……
然后他落下时扎进了路边的灌木丛。
赵老师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忙跑过去。
……
黎妈妈听说自己儿子在医院,丢开手里工作就赶过来了。
她跑进儿科诊室1,看到儿子正坐在椅子上,有个大夫正在用棉签给他擦药。那大夫是个女的,烫着花卷头,戴一副金丝眼镜,一边擦药,一边说:“疼就说啊,别忍着。”
赵老师站在一旁看着,一脸关切。
黎妈妈松了口气。在她的脑补画面里,儿子已经快接近一具尸体了,现在还能好好地坐在椅子上,万幸万幸。
她走进去,缓了缓语气,问道:“大夫,我儿子他……怎么样了?”
大夫没抬头,一边继续擦着药一边说:“掉到刺棘丛里了,没事儿,不用担心……你儿子骨头很硬啊,这么半天半个疼字儿不喊,不哭不闹,长大了肯定有出息。”
“没事儿怎么还擦药呢?”
“脸上扎了点儿刺,我刚给他清理干净了,现在擦点碘酒消毒。幸好是秋天,孩子穿得多,身上没有刺。”
黎妈妈拧着眉看着黎语冰,不管有事儿没事儿,当妈的心疼啊……
赵老师说:“对不起,黎语冰妈妈,是我失职,没看好孩子。他们跑得太快了,都没给我反应时间。”
黎妈妈正要说话,突然发现赵老师身后探出来一个小人儿。
小人儿扎着两条马尾辫,白皙的小圆脸,紫葡萄一样的眼睛,别提多可爱了。
小孩儿走到黎妈妈面前,往她手里塞了一个苹果。红彤彤的苹果,特别新鲜,果皮上还挂着点霜白,像是新从树上摘下来的。
黎妈妈心都要化了,弯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棠雪?你怎么在这呀?哟哟哟,眼睛怎么红了,谁逗你哭了啊?不要哭,阿姨帮你打他。”
赵老师解释道:“黎语冰摔了一跤,她非跟过来,怎么赶都不走。”
这时,那正在给黎语冰擦药的大夫突然“嗤”的一笑,说道:“她这是心虚了,赵老师你回去审审她吧,这事儿跟她脱不了关系,她要敢不说实话,你告诉她爸。”
黎妈妈感觉这大夫讲话有点奇怪,问道:“你认识棠雪?”
“认识,我是她妈。”
“……”
黎妈妈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反应是亲切。她这是第一次见到棠雪的妈妈,以前开家长会都是棠校长去的。既然两家孩子是同桌,那感觉自然比一般的同学家长要亲近一些,而且棠雪还这么可爱。
棠妈妈直起腰,有些抱歉地看了黎妈妈一眼,说道:“真对不起,我们家孩子太淘了,我向你道歉。”
“啊?没事没事,小孩子打闹很正常的,”黎妈妈摸了摸棠雪的小脑袋,关切地看了眼黎语冰。她有个问题挺担忧的,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我们家黎语冰他,会不会毁容啊?以后一脸麻子,怎么娶媳妇呢……”
棠妈妈被逗笑了,答道:“你放心,你儿子要是毁了容,我把我闺女赔给他当媳妇。”
就在这时,铁骨铮铮多疼都不哭的黎语冰,突然地眼睛湿润了。
“我能不要吗……”他弱弱地说。
慢慢地,就到了期末。
棠雪去爷爷家,爷爷跟她重申了一遍自己的承诺:如果棠雪能考全班第一,就带她去香港迪士尼玩。
这个时候,大陆还没有迪士尼。
为了梦中的迪士尼乐园,棠雪只好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压迫黎语冰。她对黎语冰说,你要是再考双百,我就给你文具盒里塞毛毛虫,一天塞一条,不带重样的。
黎语冰迫于她的淫威,考数学的时候故意答错了一道填空题,结果只考了98分。
加上语文成绩,总分是198。
嗯,还是全班第一。
棠雪有点绝望。
妈妈说,凡事要从自身找原因。
棠雪觉得有道理。从那以后她养成了每天吃核桃的习惯,没错她要补脑。
……
寒假时,棠雪和黎语冰都报名了一项市里组织的小学生公益活动——少年讲解员。
他们被派到各大景点,给游客们做免费讲解。棠雪和黎语冰去的是城西的一个古战场遗址,古战场外荒草丛生破败不堪,里头有些东西是出土文物,还有一些是人们根据记载修建的,总之弄得蛮热闹的。
可惜了,和平年代好像没太多人喜欢参观战场,所以这里的人流量比那院外的景色还荒凉。
为了提高孩子们的积极性,活动组织者规定,少年讲解员们每完成一次讲解,可以向游客索要票根,三张票根可以换一朵小红花,小红花能用来换各种各样的奖品,有书包,文具,玩具,等等。
古战场景点每次有四个讲解员同时值班,在这样一个毫无人气的景点里,势必形成僧多粥少的尴尬局面。
面对如此竞争,棠雪如鱼得水。
一看到人,这货就蹦蹦哒哒地跑过去,眨着大眼睛脆生生地问: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爷爷/奶奶,我能给你讲解吗?不要钱哒!
谁能拒绝?
然后这帮人就晕乎乎地被棠雪领着走了。
古战场的知识比较枯燥,棠雪培训的时候根本没有认真记,这会儿讲着讲着就忘了词,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过那都不重要!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自信!
所以她只停顿了一下,就开始瞎掰了,一本正经地在那胡说八道。
游客晕乎乎地来了,又晕乎乎地走了,走之前把自己的票根给了棠雪。
棠校长在门口拦住游客,悄悄问道:“她讲得怎么样?”
游客表情仿佛做梦,“她说这里是奥特曼和哥斯拉打架的战场,还给展示了兵器。”
棠校长尴尬得想挠墙,同时也有些不解:“那你怎么还把票根给她?”
游客星星眼:“因为她太可爱了!”
……
棠雪又干完一票,出来时看到有新的游客来,那游客是个年轻女人,身边围了两个小男生,抢着要给她当解说。
而黎语冰站在讲解桌后面,安静地看着他们。
看起来有些孤单。
棠雪胸中涌起一股情绪,大概类似于“这人是我罩的”。她走过去牵起黎语冰的手,走到那位年轻女游客的面前。
那两个小男生还在竞争,这个说“阿姨我背得熟练,选我吧”,那个说“阿姨我演讲比赛得过奖,选我选我”。
棠雪开口了,自带萝莉音,语速慢悠悠,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姐姐好。”
三个字,biu的一下击中了女游客的小心脏。
女游客精神一震,笑望着她:“你怎么喊我姐姐啊?”
“你这么年轻,我难道要喊你阿姨吗?”
嗷!女游客捂着小心脏,这谁家孩子,好想偷回家!
棠雪拉了一下黎语冰的手,说道:“姐姐,他叫黎语冰。我们是这里的讲解员,不要钱的。黎语冰他今天还没有讲过呢,你能让他给你讲吗?拜托拜托!”
女游客看着黎语冰,嗷,这个也想偷!
“叫姐姐。”她笑眯眯地对黎语冰说。
黎语冰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叫了一句:“姐姐。”
然后他终于迎来了今天的首讲。
从那之后,古战场的游客基本被棠雪和黎语冰垄断了,同组的其他人敢怒不敢言。
活动结束后,棠雪一共攒了7朵小红花,黎语冰6朵。棠雪拿着13朵小红花,去老师那里给自己换了一个超大的毛绒维-尼熊,给黎语冰换了一块橡皮。
黎语冰看着手里的橡皮,感动得想打人。
早该料到的,他只是在给她打白工。
之前他那些感动真是脑子长包才会出现的幻觉。
……
中午下课时,棠雪又收到黎语冰的传唤,他要求她去天文学院找他,然后两人一起去食堂。
棠雪翻了个大白眼。这人,真把自己当皇帝了?等着她去迎驾?
“黎语冰你是狗吗?没人牵着就不能出门?”她对着手机吐槽。
黎语冰气定神闲地甩出两个字“等你”,接着就挂断电话。
棠雪召集了自己的小伙伴廖振羽和夏梦欢,人多了走在一起很壮底气,她雄赳赳气昂昂就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化身,走到天文学院外边,离着挺远就看到黎语冰站在学院大门口。没办法这货太显眼了。
廖振羽骑着小绵羊歪歪扭扭地跟在棠雪身边,看到黎语冰时,他有些担心地问棠雪:“老大,他好像比我还高诶?他多高啊?”
“好像是一米八八。他小时候还没我高呢,不知道吃了什么,现在这么大个儿。小龙虾变大龙虾,啧啧啧。”
廖振羽有丢丢羡慕:“那他扣篮一定很稳。”
这时,黎语冰一回神恰好看到他们,他朝棠雪勾了一下手指。
廖振羽很不服气:“把我老大当狗吗?”
“你给我闭嘴……”看破不说破谢谢!
棠雪走过去时,黎语冰一扬胳膊,将自己的书包扔进她怀里。棠雪接住书包,转手给了身旁的廖振羽。廖振羽把书包放在小绵羊的车篮里。
整个过程就特么和击鼓传花一样。
黎语冰这才正眼看了一眼廖振羽,接着又扫了一眼旁边的夏梦欢。
廖振羽浓眉大眼面相忠厚,夏梦欢苍白纤细柔弱可欺,这俩人看起来很像是棠雪新收的小奴隶。
黎语冰想到自己的过去,难免生出一丢丢同情心理,摇头点评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四个人往食堂走,气氛有点尴尬。黎语冰本来就话少,棠雪不爽他自然也不搭理他,廖振羽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推着小绵羊只在一旁静静观察,夏梦欢跟在三个人的身后,直接成了空气。
到食堂,夏梦欢和廖振羽本能地奔着香气去抢饭了。
棠雪掳袖子也想去,刚迈出一步,就被黎语冰按住了。他一手扣住她的肩膀,她立刻感觉到肩头一沉,扭脸瞪他:“干什么?”
“我要吃……”
又开始了,报菜名。
棠雪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睛看他,突然一笑:“黎语冰,你有没有在饭店打过工?”
“没有,怎么?”
“你知不知道,饭店服务员不爽的时候,是会往饭菜里吐口水的。”棠雪说着,还朝他挤了一下眼睛,贱兮兮的样子,讨打得很。
黎语冰:“你要在我的饭菜里吐口水吗?”
“那要看我心情咯。”棠雪拽拽的样子。
“如果我吃了你的口水,”黎语冰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仿佛接下来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于是低下头,凑在她耳边压低声说,“那就相当于,我和你间接接吻了。”
棠雪囧得很,吐槽道:“黎语冰,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的,寡廉鲜耻呢?”
黎语冰微微一扬眉,“过奖,给你一个叫棠雪的同桌,你也能做到。”
棠雪气得扯了扯嘴角,瞪他。
黎语冰淡定地直起腰,垂着眼睛和她对视。
对峙了一会儿,棠雪指着他说:“你牛逼,你赢了,你等着。”
黎语冰往旁边空着的座位上一坐,悠闲地向后靠着,一手搭在桌面上,翘起二郎腿,那姿势那气场,真把自己当皇上了。
他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朝她挤了一下眼睛:“等你。”
棠雪气哼哼地走了。
黎语冰发现一个真理。
对付混蛋呢就该比她更混蛋才管用。
他以前吃亏就吃在太厚道了。
棠雪还在买饭,廖振羽和夏梦欢已经买好了,放下餐盘坐在黎语冰对面,俩人虎视眈眈地看着黎语冰。
廖振羽突然理解自家老大那深深的羡慕嫉妒恨了。这黎语冰典型的人生赢家,长得又高又帅还是个学霸,身后肯定尾随着一票小迷妹,别说老大,连他也嫉妒了。
“我警告你。”廖振羽突然开口。
“警告你。”夏梦欢专业捧哏二十年,紧随其后。
廖振羽:“我们可是学医的。”
夏梦欢:“学医的。”
廖振羽:“你要是敢欺负我老大。”
夏梦欢:“你要是敢。”
廖振羽:“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走不动道。”
夏梦欢:“操翻你。”
廖振羽:“咳咳咳……”
这个走向实在令人猝不及防,他后面的话接不下去了,憋得脸红脖子粗,悄悄地瞪了夏梦欢一眼。
夏梦欢摸了摸鼻子。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幸好这时,棠雪端着餐盘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她见廖振羽红着脸,夏梦欢眼神发飘,都不太正常的样子,她放下餐盘,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黎语冰仰脸看她,一脸无辜:“他们说你要操翻我。”
她转过身,打量这间会议室。
会议室四方形,面积不小,陈设简单,显得整个房间很空旷。中央一张会议桌,会议桌的尽头是落地窗,灰色的窗帘完全地拉开,可以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到外面的广场,绿树,行人。
落地窗前摆着张老板椅,老板椅上坐着个人。
此刻那人面向落地窗坐着,把一个后脑勺留给她。
好装逼哦。棠雪在心里默默地吐了个槽。
“你好。”她开口唤他。
老板椅缓缓地调转,终于正对着她。
那人穿着白色的运动服,留着不过耳的短发,背对着透过窗子洒进来的阳光,面庞不算十分清晰,但棠雪看到他时,依旧惊艳了一下,心里叹道:这个人可真好看啊!
脸庞白皙,眉眼周正,眸光清澈,气质干净,妥妥的美少年一枚。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沐着阳光,周身镀起一层柔和的碎金般的光晕,使他看起来像一幅油画,温柔娴静,欲语还休。
棠雪又说了一遍:“你好。”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缓声问道:“你就是我的新助理?”声音低沉如琴弦轻轻拨动,分外好听。
棠雪胸膛一挺,“嗯嗯!”
他一本正经地点头,然后评价:“真黑。”
棠雪:“……”
棠雪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道:“我这是军训晒的,过不多久就白回来了,真的!”
他不置可否,站起身走向她。
他站起身时,棠雪才发现这个人好高啊。他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向她时,阳光中那道影子越来越高大,竟无形中有股压迫感,仿佛一段绳子的两端猛然拉紧,越来越紧,紧得绷起来,绷得笔直。
她便紧张起来,肩背挺直,吞了吞口水,望着他。
那人越走越近,近到棠雪能看清楚他的五官。
然后她突然地困惑了:这个人,好眼熟啊!
那眉毛,那鼻子,尤其那双眼睛,外形是圆润的平行四边形,偏窄的双眼皮,是英俊又不张扬的眼型;睫毛又长又密,染了墨一般的,像从小黑鸡身上拔下来的羽毛……啊,她以前这样形容过一个人的,是谁……
就快想起来了,就快想起来了!棠雪有些激动,目光一晃,看到他鼻梁右侧靠近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淡褐色的痣,像一颗小星星拱卫着月亮般的眼睛。
啊!
她脑子里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黎语冰!你是黎语冰?!”
黎语冰轻轻侧了一下头,故意疑惑地看着她:“你是?”
“我是棠雪啊,棠雪!你忘了?”棠雪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黎语冰,她还挺惊讶的,也挺开心。毕竟是老同学嘛。
“棠雪。”黎语冰的表情变得有些恍惚。
“对,我是棠雪,你不记得我了?”
“记得,童年阴影。”
“呃……”
这就有点尴尬了。
黎语冰:“承蒙你的关照,我小学六年一分零花钱都没花过。”
棠雪更尴尬了,摇了摇手说,“好说,好说……”
黎语冰又把棠雪打量了一遍,很不可思议的样子,问她:“你怎么黑成这样了?”
“我都说了是军训,你怎么不信呐!诶等一下……”棠雪突然一脸古怪,“咱俩是一届的,我军训你也军训,你怎么没变黑?这不科学。”
“哦,我跳级了,今年大二。”
棠雪有点羡慕嫉妒恨。原来真有人可以从小到大一直优秀的。黎语冰是千里马,总是比那些小骡子小毛驴跑得快。
“恭喜你,”棠雪咬了下嘴唇,语气有丢丢酸,然后又说,“你现在还打冰球呢?我听吴经理说,你是校队主力?”
“嗯,他们怕我忙不过来,所以请了助理。没想到是你。”
一句话提醒了棠雪,她现在是来给黎语冰当助理的。
黎语冰啊,那曾经是她的小马仔,她指东他不敢往西的,比现在的廖振羽还听话。
而现在,她要反过来给他当小马仔了……
朕的大清亡了啊!
物是人非,悲从中来。棠雪的内心酸楚无比,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她沮丧地瘪着嘴,一脸生无可恋。
黎语冰在旁欣赏着她的表情,禁不住轻轻勾了一下唇角,浅笑过后又立刻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
棠雪可以给任何人当助理,唯独不能伺候黎语冰,这个她曾经的小马仔。她脖子微微一扬,说:“这助理,我不能做了,我突然想起来我得好好学习,以后我要走学术路线的。”
“可以,解约金付一下。”
“什么解约金?”
黎语冰指了指她手里那份协议:“自己看。”
协议一式两份,刚才签好之后吴经理直接给了她这份。棠雪翻开协议仔细找到解约条款,如果她想立刻走人的话需要支付十万块解约金,同时还要赔偿损失。不过她也可以走正常程序,需要提前一个月提出解约。
意思是如果现在提解约,她要等一个月才能离开。
好嘛,一个月就一个月,忍了!
“你从明天开始正式入职。”黎语冰说。
“我做什么?”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黎语冰说道,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就像小时候你对我那样。
棠雪感觉黎语冰现在说话的方式很欠打。
可是他长得好高,已经完全不是小时候那个小包子了,她打不过他……
黎语冰拿起挂在椅子上的一个双肩包,背在一边肩膀上,手抄着兜,“走了。”
“干嘛去啊?”
“上课。”
棠雪看了眼时间,确实该上课了。她跟在他身后,酸溜溜地说:“原来你们体育生也要上课呀?”
“我不是体育生。”
“哦?那你高考多少分呀?”
黎语冰一手拉开门,回头望了她一眼:“确定想听?”
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好讨打。棠雪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不想听,我不会给你这个装X的机会。”
两人出了门,黎语冰走进楼梯间,棠雪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追问:“那你为什么上霖大呢?”
他头也不回,答道:“霖大有冰球队。”
这人,又好看又聪明,学习还好,还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总结来说就是人生赢家了。
棠雪那股羡慕嫉妒恨的情绪又开始往外冒。
走出滑冰场,黎语冰墙边一排自行车里找到自己的那辆,推出来。棠雪问他:“你现在是什么专业呀?”
“天文系,你呢?”
“我,我农学院的。”
“农学院,什么专业?”
“……兽医。”棠雪仰头看着天空,小声说。音量太小,像蚊子哼哼。
偏偏他听清楚了,然后笑了一声。低沉的笑,短短的一声,像是琴弦轻轻地拨那么一下。音虽停了,笑意却缭绕着不散。
棠雪耳畔升起一股燥热,她有点无地自容。
黎语冰迈开腿坐在自行车上,一条腿蹬着自行车,另一条腿撑在地面上,问她:“要不要捎你一程?”
“好吧。”棠雪接受了他的示好,走到自行车后座前,轻轻地一跃。
恰好在这个时刻,黎语冰足下用力一蹬,自行车像一条疾行的剑鱼,“嗖”地一下就划出去了,棠雪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地上。
“想得美。”黎语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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