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上的纹路浅淡, 纹着几只游水的鲤鱼。以前赵倩看它们时, 总觉得它们真的在游水, 围着炉子游了一圈又一圈。
但现在鲤鱼没有在游, 也不像以前那样扎人。
杨江河见她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看那香薰炉,目光幽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担心着。
他并不是太理解为什么她什么都不喜欢,偏偏喜欢这个炉子,明明每次她捧着它,它都像尖针一样在扎她。
她不止一次说过,这炉子讨厌她,每次看见炉子,心里总会莫名难受。
在博物馆初见时,他一抬头,就见她眼里都是眼泪。
未知的事情, 让他不安。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都想解开这个谜。
“倩倩。”
伏在桌上盯看炉子的赵倩直起腰身, 缓缓倚在他身上,说:“没动静, 就好像是死了。”
杨江河抚着她的发,说:“邱辞已经去查了。”
“邱先生可靠吗?”
“倒没有听说过他有失手的时候。”杨江河又说, “等等看, 如果他真的查不到什么, 我会继续让人查。”
赵倩的鼻子莫名有些酸, 她低声说:“让它活过来吧……活过来, 让我做什么都好。”
“怎么说这种傻话。”杨江河拧眉,想说这只是一个炉子,可这么说只会让她更难过。他改口说,“没有人比你重要,它也不行。”
赵倩抬起眼睛看他,说:“有,你。”
杨江河微顿,就算是铁汉的心,也要被暖化了。他伸手抱着她,哪怕两条腿不能动,但他的臂膀依旧宽厚有力。被这么紧紧抱着,赵倩的心情略好了些,她悄声问:“你下午要出门吗,有什么客人要来吗?”
“不用。”
“那你不要动,我睡一会。”
“你睡吧。”
她就这么枕着他,说完没半分钟就睡着了。最近又累又乏,一大早起来去磨坊督工,现在困极了。
杨江河低头亲了她一口,就没有再动,让她把自己当成大型沙发。
已经在花园外面站了一会的南星始终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古董这种东西,一般人心里有忌讳,觉得是死人墓里挖出来的东西,阴气重。所以就算再爱不释手,她也没有碰见过那人会抱着古物睡觉的。
现在偏偏碰见了个。
古墓就算没有门,她也能进去,因为那是阴间世界。
但活人的家不行,只能规规矩矩从门、从窗户走。
更何况东西被人贴身拿着,根本没有办法。
南星决定等等,等那人离手。
她此时就在杨家房屋侧边站着,这里刚好可以避开摄像头。只是等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一直到傍晚,那个人还是没有放手。
“还是不行。”
花园里有人声传来,那根红色的线,颜色更加鲜艳了。
南星看着那根线,意识到炉子正在靠近。她探头从栅栏一拳大的空间往里面看,红线引向前面,随着轮椅的走动而走。
红线在一双白净漂亮的手上,手掌上正捧着一只鱼纹香薰炉。
她顺着手往上看,看见一个年轻女孩。
南星的瞳孔微震,那炉子也跟着一震。
察觉到手上炉子有动静的赵倩忙低头看,但这一刹那,它又安静了下来。她轻轻叹息:“又不动了。”
每天早上和每天下午都会来花园晒晒太阳的杨江河见她一惊一乍,回头说:“把炉子给我吧。”
赵倩无奈一笑,把炉子给了他,觉得自己神经兮兮的。
倚着墙壁的南星沉默良久,听见他们已经绕到花园另一面,拿出手机,拨了邱辞的号码。
她当时没有刻意要记,但是记性太好,他说了一遍自己就记住了。
手机铃声响起,就在南星上方的房间。她抬头往花园上面的房间看,那边已经接通了。
“喂?”
“我,南星。”南星说,“我答应你。”
“求婚?”
“……”
皮了她一下的邱辞笑了笑,声音透过手机传来,有些低哑。
“你在哪?我去找你。”
“从窗户跳下来的位置。”
楼上房间的窗户很快就打开了,邱辞探出半身往下看,果然看见了那个星星姑娘。他笑说:“我现在就下去,等我。”
邱辞很快就下楼去了,此时南星已经在大门口。他打开门,见面就说:“你竟然改变了心意,为什么?”
南星没答,说:“带我去见杨江河。”
邱辞边带她进去,边问:“以你谨慎的性格,就不怕我说服不了他从而暴丨露了你的目标?你总不会是对我有足够的信任才直接来见他。”
“他会答应的。”南星说,“这是他的孽缘。”
邱辞微顿:“孽缘?”
南星又不说话了,邱辞再也没有见过比她更不爱说话的姑娘了。他又说:“但你说过,古物会选择自己记忆最深刻的事情活下去,所以就算杨先生跟它有缘,也未必就能找到那段历史吧?咦,不对,为什么是杨先生的孽缘,不是杨太太的?明明杨太太才会有刺痛感,杨先生并没有任何感觉。”
南星忍了忍,脚步一顿,看着他说:“你是好奇宝宝吗?”
邱辞立刻被堵住了河堤决口。
当然不是,好好好,不问了,不问了。
南星的耳根终于清静了。
杨江河和赵倩听见邱辞说可以解开香薰炉的秘密,就立刻来了大厅。邱辞身边还跟了个姑娘,那姑娘一脸淡漠疏离,也没有打招呼问好。
邱辞说:“杨先生,杨太太,这是我的助手,叫南星。你们想要知道的事,她可以办到。只是我们需要多加一个条件。”
“你说。”
“事情办好后,我们要借用香薰炉,只要一个小时就好。”
杨江河皱眉:“外借?”
“是,外借。”
杨江河没有说话,赵倩也陷入沉默中,许久她才开口:“不行。”
邱辞说:“我做担保。”
赵倩拧了眉,还是摇头:“这无关信任与否,请邱先生见谅。只是为什么非要外借?”
邱辞无奈道:“有用。”
赵倩依然摇头,没有合适的理由,她不可能把这件东西外借,哪怕是黎远的人做担保,都不行。她知道丈夫跟黎家有生意往来,不愿他日后被说不给黎家面子,想了想说:“其他的东西都可以,唯独这件不行。”
她的态度坚定,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南星开口问:“你们有没有听过偷命师的传闻?”
杨江河皱眉,打量她一眼,问:“你难道是偷命师?”
“是,这个炉子是这次我要做任务的物品,没有它就无法完成我的任务。”
赵倩说:“为什么偏偏是它?”
“我也不知道,只是气场吻合的,是它。”南星继续说,“或许是因为两件事的属性相同,又或者只是某种作用相同,又或者是有过共同的际遇。具体是哪种,得看偷命时的记忆。”
杨江河和赵倩头一回听见这些,并不是很懂。就连曾一起进入过异界的邱辞,也没有听得太明白。
偷命真是个技术活。
“杨先生,杨太太。”南星说,“我暂时不用带走炉子,给我一个房间,只要半个小时,我可以替你们解开炉子跟你们的缘分。这个炉子有心结,只要解开心结,杨太太日后再看见它,绝不会再心凉。”
杨江河看向邱辞,问:“你什么都告诉她了?”
“没有。”邱辞也想知道南星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包括赵倩和炉子接触的事。从刚才见面的情形看来,她和赵倩是第一次碰面,第一次见就知道这么多事?
杨江河没有给妻子做决定,赵倩想了许久,说:“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能解开我心里的疑云,那炉子你可以借走。”
南星点点头:“麻烦杨太太现在就安排一个房间,不许任何人进来,听见任何动静也不许进来。”
杨家人不多,空房间却很多。南星挑了一间最冷清的,正要把门关上,就见邱辞伸手拦住,看着她笑笑:“我也想看。”
“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会很难过。”
南星轻笑一声,把门关得更紧。眼见就要被夹手的邱辞忙穿缝进来,感慨说:“真冷漠。”他笑说,“反正在后胜的古墓里我已经跟你去过一次战国,这次也没有关系吧。”
“有。”南星说,“进去一次,命会少一点,你不怕?”
邱辞微顿,看着她问:“你去过几次?那你的命是不是损耗了很多?”
南星本意是要吓退他,谁想他绕过这个重点,反而关心起她的命来。
正常人都应该受到惊吓,担心自己的命受损,不是吗?
“我骗你的。”南星收回眼神,拿着炉子走向屋里的桌子。
邱辞半信半疑,希望她真的是骗人的,否则光是他知道的可能跟偷命有关的事件,都已经有一百多起,叠加起来,失去的时间也很惊人。
屋里不知何时开始有香气萦绕,隐隐入鼻,强行将他的思绪拉回。邱辞往前面看去,看见了那个并没有点香的炉子,正有白色烟雾缓缓飘起。
烟雾渐浓,如山谷晨雾,袅袅而升。
有个姑娘快步朝他走来,恍惚中似着长裙,黑发垂腰,步子一快,衣袂和墨色长发飘飞。邱辞回神,一眼却看见了南星。
他不由意外。
香味更加浓郁,耳边铁蹄作响,香味瞬间变成硝烟,身处战场,狼烟四起。
唐朝灭亡后,五个政丨权依次更替,十余个政丨权割据一方,是中国历史上的大分丨裂时期,统称——五代十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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