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另一边的人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 “唰”一声, 把中间紧闭的帘子给拉开了。
逼仄的空间里, 摆着两张床, 本就拥挤。这会儿季时禹站在那, 居高临下地盯着池怀音, 让她感觉到压迫感十足。
池怀音吓得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本能用被子捂紧了胸口。
“你……你要干嘛?!”
季时禹的表情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他胡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双眼血红。
“正常呼吸应该是这样,呼——吸——, 呼——吸——”他很粗鲁地示范着:“哪像你, 有气无力,听着就很不正经。”
池怀音觉得季时禹像是故意找茬似的,紧皱着眉头,试探性地问:“你没事吧?”
季时禹上下打量着池怀音, 脸上有些红, 半晌,视线瞥向别处。
“认床睡不好,出去转转。”
……
原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这会儿季时禹出去了, 池怀音倒是稍微轻松了一些。
房间的灯没关, 起身趿拉着鞋子,走到季时禹方才睡过的一边,准备关灯。
她的手还没拉到灯绳,视线就被被子底下露出的一点点书角吸引了。
她被这么闹了一通,也有些睡不着。这会儿看到有本书,倒是有些欣喜,可以看看书打发下时间。
她刚把书抽出来,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书,就听见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
从房间外的楼道传来,脚步之急促,仿佛要把房子拆了一样。
季时禹喘着粗气又折了回来,两步跨到床边,“哄”一下把被子掀了起来。
整个动作快到池怀音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里面的书呢?”季时禹突然一声质问,气势之可怕,把池怀音都整懵了。
“你是说,这本吗?”池怀音本能扬了扬手里的书。
“唰——”季时禹想都不想,直接把那本书从池怀音手里抢了过去,表情活像个恶霸。
季时禹神色警惕:“你干嘛?”
池怀音无辜地站定,有些不解,不过一本书,他干嘛这么凶?
“我也有点睡不着,看见有本书,就想借来看看……”
季时禹瞪了她一眼。
“不准看书。老实点睡觉!”
说着,季时禹把池怀音往床上一按,谁知她瘦弱,他一推就倒下去了。他手上失去了支撑,也跟着一起倒了下去。
池怀音的双手按在季时禹的胸口,而他的手撑在她耳侧的枕巾上,温热的呼吸拂扫在她的脸上。
两人以那么近的距离对视,连彼此脸上的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种男性独有的荷尔蒙气息,瞬间冲击了她的大脑,她屏住了呼吸。
安静低矮的屋子里,只剩下季时禹有些粗重的喘息声。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一瞬间闪过一丝浑浊,但是很快,他又清醒了过来。
季时禹从床上跳了起来,将那本花花绿绿的书卷了起来,塞进胸怀里:“我走了。”
池怀音脸上热得简直可以烫熟鸡蛋,恨不得要用被子把自己脑袋盖住……
空气里潮味重,又很闷热,池怀音很浅地睡了一觉以后,又醒了过来。
房间里太黑,抬头看一眼小小的天窗,天还黑着,看来这一夜还没过去。旁边的床上一点声音都没有,池怀音这才发现,季时禹好像还没有回来。
穿上自己的鞋子,蹑手蹑脚从那个狭窄的楼梯下去,穿过已经没有人的一个小小接待窗口,就走到了民宿的小庭院。
夜里也不知是什么虫儿在低低鸣叫,夹杂风吹动树木的声音,动中有静。
刚进入黑暗,池怀音眼前还有些不适应,隐隐看到院子中有个人影,呼呼喝喝不知道在挥舞什么。
她倚着墙,轻言细语地唤了一声:“季时禹?”
一直用力消耗着体力的人,手上的拳路骤然停住,他并拢了双腿,直直站定:“你怎么跑出来了?”
池怀音看季时禹大汗淋漓的,有些疑惑:“你在这里,干嘛?”
“睡不着,打打军体拳。”
“……”军体拳?池怀音这是听错了吗?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打军体拳?
“是不是因为我,你不好去睡觉?”池怀音觉得他可能是因为自己占了房间就不睡,想想也有点不好意思:“那要不,你去睡,我反正已经睡了一觉了,可以在外面转转。”
“不用。”
池怀音从小到大最怕给人带来麻烦:“那要不你上去打吧?不然别人看到你一个人在这,还以为是我欺负你,把你赶出来了……”
海风悠悠而过,季时禹撇开了视线,还是一贯拽拽的口气:“睡你的,不要多管闲事。”
“什么?”
季时禹走了两步,走到池怀音身边。他双手插进了口袋,半倾着身子,凑近池怀音。
池怀音因为他的靠近,踮起脚往墙里缩了缩,但始终退无可退。
季时禹的嘴唇轻柔扫过她的耳廓,温暖而柔软,她脸色一红,心脏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我劝你赶紧上去睡觉。”他的声音低沉,语气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不然,我就要好好想一想,一男一女,在床上的军体拳,是怎么打?”
“晚安!”
此话一出,池怀音再没犹豫,一阵风一样跑了。
……
季时禹一只手撑在墙上,像看戏一样,看着池怀音掩面逃走的糗态。嘴角不觉带了一丝笑容。
一套拳打完,身上流了些汗。凉凉的海风拂面,终于让季时禹的脑子清醒了下来。
闭上眼睛,鼻端仿佛还留有池怀音身上的气息。
季时禹有些疑惑,都是在外逛了一天,她身上怎么一点汗味都没有,还是那么香?
那是什么香味?
栀子?还是茉莉?
女人都这样吗?
季时禹觉得下腹又是一阵燥热。
看来还要再打一套军体拳。
*******
虽然过程有些坎坷,但是好在他们第二天还是顺利地回了学校。
池怀音安全回到宿舍的时候,江甜两个眼睛的黑眼圈都要掉到地上了。
一看到池怀音好好地回来了,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哭,声音中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
“我的姆妈呀,你总算是回来了,我这一晚上都没敢睡觉,简直不知道怎么跟院长交代,我刚还在做思想工作,准备一会儿就去找院长坦白了。”
池怀音想到江甜这么牵挂自己,还是挺感动:“我没事,昨天错过了最后一班船,不得不在岛上滞留了一夜。”
池怀音在外睡得不惯,也有些累了,拿着自己的脸盆准备去水房。
江甜跟在她身后,还有些不放心,问东问西的:“话说,你和季时禹怎么回来的?昨天晚上没有发生什么吧?”
说起昨天,池怀音的脑子里瞬间想起两人脸对脸,还有季时禹说的什么两个人打的军体拳,面上微微有些红。
见池怀音不说话,江甜以为真的出了什么事,一双漂亮的眼睛都要瞪得掉出来了:“我的天,你该不会真被他欺负了吧?”
“没有没有!”眼看着江甜要开始胡乱联想,池怀音赶紧解释:“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嗯?”听到池怀音这么说了一句,江甜觉得有些错愕:“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你该不会真的被……”
她说着,就要去扒池怀音的衣领子检查,池怀音羞赧躲开:“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池怀音觉得脸颊有些烫,抱着脸盆走了:“不说了,我去洗头洗脸。”
……
水房里很多人在洗衣服,和平时一样的忙碌。
有的姑娘一边洗一边聊天,有的姑娘发着呆等接水,没人注意到池怀音的异样,哗哗水声掩盖了她此刻的慌乱。
池怀音觉得自己有点奇怪,脑子里不断回想起今早回来的情景。
轮渡回城,还有两个多小时的公汽。
那时候时间尚早,车上也没什么人,有很多空位供他们选择。
季时禹还是一如既往拽拽的,一晚上他都没有回房间,早上再见时,他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瞳眸直勾勾盯着她,压迫感十足。
“你坐哪边?”
池怀音脸红红地选了靠窗的位置,细瘦的手抓着前面座位的椅背。
“和我一起坐,你肯定不自在。”说着,他选择了另一边靠窗的位置,虽然和池怀音同一排,中间却隔了两个空位。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中间那两个位置的人上了下,下了上。
窗外不停变换着树和行人,所有的建筑都在后退。
公汽的颠簸让人昏昏欲睡,车厢里很安静,时间太早了,大家都还没有彻底苏醒。
快到站了,他们中间没有人上下了,视线没有了阻隔。
池怀音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左右搓了搓,然后偷偷看向最左边,季时禹坐的方向。
此刻,他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晨曦那一抹金色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将他的侧面轮廓勾勒得那么柔和。
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子,以及薄而绯红的嘴唇。
竟像一幅画一样,那么好看。
池怀音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季时禹,谁知道这时候,他的眼睛突然缓慢地睁开了,睫毛那么长,阴影投射在他眼窝里,让他的眼眸更显深邃。
她来不及收回视线,两人冷不防四目相投。
他清浅一笑,那笑容漫不经心,又意味深长,嘴角的笑涡若隐若现,她有片刻间,有些愣神。
公汽要进站,两人一起站了起来,一前一后走到下车门。
公汽摇摇晃晃,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一个抓着比较高的横扶手,一个抓着竖扶手,一高一矮,安静地站在车门前。
耳边万物的喧嚣好像都停止了,池怀音耳廓红红,羞赧低着头,只眼角余光看到身旁的人懒散抓着扶手,他似乎很自在的样子,和她的局促完全不同。两人以一样的频率轻轻晃动,好奇怪,那种同步都让池怀音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喂,池怀音。”
“嗯?”
心跳骤然加速。
噗通、噗通、噗通。
只见他懒懒向她的方向靠近,低声道:
“狗胆不大,色胆不小,都敢偷看男人了?”
池怀音被捉了正着,脸红如血,本能不认:“……我没有……我刚看你,你就……”
“你可千万别对我打歪主意。”季时禹眼波勾勾地看了她一眼:“我会誓死反抗的。”
“……”
堂姐疑惑地皱了皱眉:“那可能是我们误会了吧。”
一直坐在一旁的季时禹,人家和他说什么,他都跟听不见一样,这会儿不和他说了,却是听得清楚。
“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懂?”
赵一洋疑惑地看了一眼季时禹:“从没听你这么评价过哪个姑娘,这是发生什么了?”
季时禹清了清嗓子,半晌淡淡说了三个字。
“没什么。”
食堂里发生的事,很快就通过赵一洋这个大嘴巴传到了女生宿舍,再结合以前发生的事,赵一洋就差添油加醋写一部小说了。
原本赵一洋和江甜一直想要撮合季时禹和池怀音,但是这么久也制造了那么多机会,真要来电,早就成了,也不至于还越闹越僵似的。
圣诞节那天,江甜和赵一洋摆了顿和事酒,邀请了季时禹和池怀音。
森城西洋风正盛,一些教堂、百货公司、大饭店都有圣诞节活动,持续到25日晚上。他们算是最后一波客人。
当时他们系里已经开始新课题了,平安夜都在实验室里加班,第二天圣诞节,一个个都精神萎靡。
池怀音不知道他们是这场和事酒的主角,到场的时候,还处于严重缺觉的状态。
赵一洋开了几瓶啤酒,顺着圆桌分配到每个人手里。池怀音从来不喝酒,看到啤酒,忍不住皱了皱眉:“我不会喝酒。”
赵一洋也不理会池怀音的拒绝,给她倒了一杯,然后又另拿了一瓶刚开的,直接递给了季时禹。
“人和人呢,是有缘分安排的。像我和甜甜,注定了要在一起,成夫妻。”说完,赵一洋龇着牙笑了笑:“但是有的吧,既然不能在一起,那也别当仇人。比如你们俩吧,是我们俩最好的朋友,我们原本是特别想把你们凑一对,但是既然不成,那咱就当这事都没发生过,到此为止了,谁也不提了,行吗?”
江甜赶紧趁机举起了酒杯:“我们今天组这一局,是希望当个和事佬,有什么误会,都说开了好。”
“是是。”赵一洋说:“和事酒么,重点是酒,你一杯,我一杯,什么仇都散了。”
池怀音没睡好,脑子有些迟钝。
“我们有什么仇?”
“就你捉弄季时禹和他姐的事,肯定有什么误会。”赵一洋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我原先误会你对老季有意思,没想到也是我搞错了,你多多包涵。”
池怀音没想到赵一洋在桌上这么直接地把这些话说了出来,只觉得脑子里“轰”一声就炸了,脸瞬间胀红。明明是冬天,这桌上的尴尬却硬是把她逼出了一层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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