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一脸不爽的抬头看他, 然后提醒自己,景王殿下位高权重, 得罪不起,他动一根小手指头就能收拾方家,然后方婉就又露出一个温婉无邪的笑来:“亏的您救了我。”
这表情变的快的好像刚刚根本没有一场刺杀, 方婉只是扭了一下脚,被萧重扶了一下而已。
方婉在树后左右看看, 果真危机解除了,才转出去, 看树上钉着的箭,比一比身高, 这箭明显是冲着她的脑袋来的, 若不是萧重放弃的及时,问了一句点心, 她弯腰去拿, 大概又死了!
又死了!
真叫人生气!
萧重也转过来看那箭在位置, 又看看方婉, 估计也是比了比身高, 然后说:“这明显是冲你来的啊, 你干了什么?”
方婉也在琢磨, 这箭的位置看起来果然不是冲的萧重, 是冲着她,可她能做什么让人要弄死她的事呢?
又不是上一世,上一世她大概能琢磨一晚,十根手指都不够用,可如今,她还纯洁无暇呢,方婉很客观的想着。
方婉与萧重面面相觑,很快,景王殿下的侍卫回来了,韩九回道:“来人早有准备,外头也有接应的马匹,已经逃走了。”
韩九停了一下,看了方婉一眼,又说:“来人是以方姑娘的跟车小厮的身份进来的。”
景王殿下如今住的地方虽然简陋,可照样是有警戒圈的,因为景王殿下不打算搬走,隔壁两家的房子都被买了下来,旁人等闲进不来,但方姑娘当然可以进来,她的马车和下人也可以。
自从景王殿下过了明路(?),方婉来红袖胡同,就能更大方一点了,二门上派车,派跟车的小子,这都是平常姑娘正经出门的规矩,同时因为清洗二房,有些下人被开革撵了出来,那自然又进了一些人,看起来这个人就是趁这一次换人的机会混进来的。
方婉在桌子边坐了下来,景王殿下也坐了下来,方婉芊芊玉手揭开食盒,往萧重跟前推了推,又倒了两杯茶,萧重说:“看来还是我连累了你。”
方婉点点头道:“是的,我们家和我来的路上,可没有韩九爷这样身手的护卫。”
聪明人说话总是容易很多,一句话就说的很清楚了,这人既然混成了方家的小厮,在方家和路上,要杀方婉都更容易的多,而他却偏偏等到方婉进了这个小院,旁边有强力护卫了,才刺杀方婉,那唯一可解释的,就是对方的目的是要让萧重看到方婉死。
所以当然就是因为萧重。
可是萧重觉得难以理解:“这也奇了,这有什么好处?”
方婉比萧重更知道叶正成案内幕,甚至她多了十几年那样步步惊心的经历,也比萧重更了解人性,自然就与萧重的思考方向不同,她思索了之后,问萧重:“您仔细回想一下,您上一次遇刺,就是碰到我那次,对方有没有迹象是故意让您逃出来的。”
怪道上一回她回个家,在近郊还能碰见逃命的萧重,原来是假刺杀。
“故意?”萧重也不是个傻子,皱了皱眉,大约方婉说了之后,他回想起来发现了蛛丝马迹。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他也就明白了:“感觉是有点像。”
有很多似是而非的东西,在不注意的时候不会发觉,有了明确目标之后就更容易发现一点。
方婉同情的看着他,生于皇家,虽然尊贵,也是危机重重,萧重简直被刺经验丰富。
方婉说:“看来上一次和这一次,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让您以为您被刺杀了。虽然不知道您到底是为何事而来,但必定是有人要您相信,您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您快要接近成功了,所以才会有人想要阻止你。”
方婉知道这一场大案的内幕,结合内幕推测,萧重现在正在查叶正成,既然遭遇假刺杀,当然就是为了让萧重认为叶正成坐不住了,要杀他以绝后患。当然不可能真杀了萧重,杀了他不过是换一个人来,照样调查,而且萧重身份贵重,真是杀了这样的实权王爵,陛下爱弟,皇上震怒之下,严加追查,那些人不见得藏得住马脚。
萧重向来觉得方婉思维不拘一格,又聪慧伶俐,此时听她这样一说,觉得果然很有道理,只是有一点:“可是这一次看起来,是真的要杀了你啊!”
“是啊。”方婉冷笑:“他们找死!”
显然,自己的死的作用是让景王殿下恼怒,有人眼见景王殿下为了方家的事出头,和方四姑娘来往甚密,自然便是认为两人有了私情,这计策很简单,一次刺杀,二次刺杀,还死了方婉,景王殿下不恨死叶正成那就是圣人了!
方婉就更恼了,我好不容易回来的一条命,就这样不值钱?
她冷笑的也不久,冷笑显然是她控制的不太好的时候才露出来的,很快方婉又是一脸温婉无邪的微笑,对萧重道:“您到底查什么事,还是告诉我吧,我总不能死的不明不白的。”
萧重觉得什么地方有点儿寒气逼人似的。
既然是他连累了方婉,萧重果然还是把事情告诉方婉,叶正成主政川北一地,算不上高官,但因旧年里雪灾严重,受灾地颇广,不止川北一处,朝廷从江南等地粮仓调运了千万救灾粮,数量极大,若是查实私下变卖救灾粮,就是大案了。
方婉知道叶正成案的内幕,但不好明说,她想一想道:“果然是个要紧事,倒也难说叶正成真是干净的,只不管咱们怎么猜想,这件事总得要抓住马脚才行,不管是谁的马脚,谁露出来,就抓谁,所以得想个法子骗骗人。”
萧重:“……”
这位景王殿下别的都好,就是老实了点,方婉想。
“怎么骗?”萧重问她。
他觉得自己迟早要被方婉带沟里去。
“变卖赈灾粮,粮食就变成了大笔的银子。您一头让叶家人知道,您要这笔银子的三成,就替叶正成掩盖这件事,又换个地方泄露,您是要借此拿到抓叶正成的证据。然后您就坐着等,要是真有人送银子来,不管是谁,这不就是马脚吗?人不好查,银子可不难查。”方婉说。
她这是真要帮忙,还是要发财?萧重都有点怀疑了。
方婉好像看懂了萧重的想法,笑道:“可不是我爱钱,只是若是有人肯真金白银的给银子,总是有缘故的,谁会毫无缘由的给人银子呢?您说是不是?这其实算是最简单的试探了。”
方婉清楚,赈灾粮案牵扯极广,涉及利益极大,有的是人肯出银子弄死叶正成,当年萧祺是没收多少银子,但他跟前的人,可没少收银子。
萧重觉得方婉说的好像确实又是很有道理。
“那试试吧。”萧重说。
若是没有效果,再想别的办法,连累了方婉,萧重心里还是很不平静的。
方婉却比他笃定,想了一想道:“您在这里住了这阵子都没什么事,偏今天才有事,大约是去见三殿下的时候泄露的行踪吧。”
萧祺跟前有相关的人,方婉心中有数,萧祺在锦城接手了这件事,不过十几天功夫就查出了结果,且就这十几天,他还忙着挑姑娘,收银子,整治对他不够恭敬的人家,这件事多半是交给手下去办的。上一世定案后,大殿下齐郡王萧澜暗中为叶正成翻案,萧祺丢了那么大脸面,灰头土脸,被陛下训斥也还罢了,还落了个‘办事毛躁,易受蒙蔽’的考语。那时候整个温郡王府一两个月日子都不好过,萧祺动辄拿人撒气,温郡王府处置了不少人,估计有冤枉的,也有不冤枉的。
其实方婉觉得,陛下对自己儿子的考语还真没错,萧祺志大才疏,本事不够,又好玩乐,光凭一个皇子身份,还做梦当皇帝。
大殿下虽然也不是什么好鸟,可单论本事确实能压过萧祺,且至少在表面上,也不欺男霸女,名声也要好的多。
但萧祺肯定更好忽悠,方婉说:“既然三殿下府上有人,您就再去一次吧,叶家我去。”
“你去?”萧重问。
“当然我去。”方婉说:“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自然不能不去。”
提到这个,萧重就没话可劝了,方婉反而安慰他:“其实只要我不在您这里,大约也没人要杀我。”
萧重:“……”
方婉回家去了,虽然不明显,但看起来还是有点生气,萧重绕着香椿树转了一圈又一圈,侍卫们在门口和墙边警戒,看着王爷这反常的举止。
好像自从遇到了这位方四姑娘,王爷就多了些这样反常的举止了。
萧重眼前挥之不去先前箭射来的惊险一幕,当时他觉得心仿佛都要跳出来了一般,紧紧抱住方婉的举动,几乎是本能了,可是就是那样惊险的时候,他都觉得,方婉好软好小,跟看起来一般好抱……
萧重晃了晃脑袋,方婉生死攸关,他这样的想法好像有点不对,于是他换一个方向去想。
那些人为什么要在他的面前刺杀方婉,方婉若是真死在他面前……
方婉若是死了,他会立刻派人去把叶正成抓了!
韩九看到王爷围着那树转了有十来圈,然后就停下来发起呆来。
郑氏跟方婉说些家常:“昨日王家下了帖子请赏芍药花,因没想到姑娘会回来,老太太吩咐你二伯娘带你三姐姐、五妹妹去,如今姑娘既回来了,若是也想逛逛去,我回头就与老太太说。”
“我不去了。”方婉笑道:“什么没见过的花呢,咱们家东边园子里不也有一片儿?我自己家里逛逛得了。”
方婉早打定主意,是哪里也不肯去的,郑氏也不勉强,只是点点头说:“随姑娘喜欢罢。”
她们俩平日里也没有多的话,不过是因着姑娘远路回来,郑氏不能不闻不问,是以才过来走的这一趟,看望过了,郑氏便就起身:“姑娘想是乏了,早些歇着才好,晚饭我已经吩咐单送过来,姑娘就不必上去了。”
方婉笑应了,亲自扶着郑氏送到了院子门口。
扶着郑氏的大丫鬟榛儿一直走到了看不见院子门口的地方才道:“四姑娘今日真客气。”
说今日真客气,那就是以前不那么客气,郑氏没有多说,只是道:“若是四姑娘要什么,你们都先答应着。”
方婉当然也注意到了自己态度上的差异,不过她并不放在心上,十几年的光阴总会留下烙印,何况还有上一世的遗憾,她对自己的亲人好一点,本来就是应该的。
这又不是什么错。
虽是半夜就起来了,方婉这会儿依然没觉得什么倦意,嘴角微翘,竟显得依然容光焕发,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显出了几分活泼,一时厨房送了几个大食盒进来,显然是为方婉单送的晚饭。
绿梅没在屋里头,只有春兰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过来伺候了,打开盒子,只是些普通家常,里头一盅冬瓜银鱼汤,周围攒着四碟小菜,并一大碗栗子桂圆粥和一大碗粳米饭,另有两碟点心,方婉一看就笑道:“这么清淡。”
方家向来以清淡饮食养生,她又是这样远道回来,厨房里送东西自然又更清淡两分,四碟小菜里头只有一味八宝豆腐有带点荤腥。
这与温郡王府的精致奢靡简直是两码事,可方婉眉开眼笑,只觉得亲切,她先舀一碗汤喝,看到那点心,又叫春兰:“把这碗粥装盒子里,还有这红枣糕,你给红袖胡同送过去,看看那位爷还在没在。别太刻意,显得催着人家走似的。”
景王爷偏好甜食,方婉是知道的,在温郡王府里,方侧妃有自己的小厨房,里头除了一位御膳房出来的厨子,还有一个江南送来的点心师傅,各式点心做的出神入化,景王爷曾有几次驾临温郡王府,便是方侧妃的小厨房送茶送点心,伺候饮食,方侧妃亲自带着人送进去伺候,那个时候的景王爷,可不像这会儿狼狈。
春兰一向话不多,便答应着送东西去了,因离的不太远,也不过两刻钟功夫,春兰就回来了,对方婉道:“我过去的时候,那位公子已经醒了,刚好我哥去请的胡郎中正给那位公子包扎呢,那位公子看了我送来的东西,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问我话,只走出去门外头转了两圈,看了一回,就又回来歇着了。”
这位爷没走,方婉当然不敢撵他走,也犯不着,她便吩咐春兰:“你明日再往红袖胡同走走去,叫你娘往成衣铺子买些衣服给那位爷洗换,对外头就说是我舅舅家的远房表哥,过来咱们这边做买卖,暂时住在那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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