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秦含真看得出来,蔡皇后在宫中的生活略有那么一点寂寞,远不如她在家里时自在,但她很懂得寻找消遣的方式,看书,练琴,又或是别的什么,又与陈嫔和睦相处。在这样一个人数少又平静省事的后宫之中做六宫之主,似乎也不算是件十分不幸的事儿吧。
至少,蔡家人想要的安稳已经得到了,既不曾失去在军中的地位,也没有影响他们在城卫的控制权。因为新君认为,不可能会再有比皇后的父亲、未来皇嗣的亲外祖父与亲舅舅更可靠的京城守卫者了。而皇室也在军中得到了一个忠诚可靠、坚实有力的支持者,新入宫的蔡皇后,也是个明白事理、身体健康的好皇后。
虽然这是一段老夫少妻的婚姻,还夹杂着浓重的政治联姻色彩,无关男女情爱,但秦含真仍对蔡皇后很有信心,相信她定会经营好自己的生活,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秦含真面带淡淡的微笑,走出了承乾宫大门,正要往东宫方向走,便看到敏顺郡主迎面走了过来。她忙笑着迎上去行礼:“真巧,我正要到郡主那儿去呢。”
敏顺郡主冲她笑了笑,看一眼她身后的承乾宫:“我知道嫂子刚离了皇后那儿,定是要来看我的。我在屋里待久了气闷,想去逛逛御花园。嫂子不如陪我去吧?”
秦含真自然不会拒绝,便陪着她一块儿转道往御花园那边去了。
敏顺郡主言行间并无异样,不过秦含真察觉到,她虽然偶尔会提起“皇后”如何,但并不会多说关于蔡皇后的事。而且……同是继母,蔡胜男能得秦含真称呼一声“母亲”,蔡皇后却似乎并未得到敏顺郡主的承认,后者坚持以“皇后”称呼,这是不是她们之间关系生疏的证明呢?
秦含真也不是要管宫里的闲事,只是想着敏顺郡主跟自己关系不错,蔡元贞更是她的好友,若是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还是调解一下的好。若只是单纯的继母继女之间关系平淡,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秦含真试着探了探敏顺郡主的口气,敏顺郡主却是个极其聪慧敏感的人,马上就察觉到了她言下之意,微笑道:“嫂子别多心,我对皇后没什么不好的看法。她是个好人,明白事理,性情也好,对我也算关心,不但不会在宫里挑事儿,反而还会帮着我与父皇多亲近。说真的,倘若当初嫁给我父皇做良娣的,不是陈良娣而是她就好了。我母妃当年挑选侧室时,怎么就没挑中个这么聪明又好心肠的女人,反而象是昏了头一般,挑中了陈良娣呢?”
这个问题……还真是叫人难以回答。兴许陈良娣年轻的时候,并不是后来那种张扬又癫狂的性情?不过,就算不考虑年龄,蔡元贞身为云阳侯府的千金,也不可能屈居唐氏之下,做太子侧妃的。这种话没什么意义,只能证明敏顺郡主对蔡皇后应该还算满意。
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好象不大喜欢提起蔡皇后呢?
敏顺郡主面露尴尬地对秦含真说:“她样样都好,年纪也大不了我几岁。若她不是我的继母,我一定很乐意跟她多亲近。可正因为她是我的继母……看着象是我姐姐的样子,我却要管她叫母亲,这不是很奇怪么?我总觉得不大自在,因此能避开就避开一些。我也知道她应该也很尴尬,说不定还会觉得为难,比如有人说闲话,说她与我关系不睦什么的。其实真没那种事。我在曾祖母那儿听到有某个没眼色的太皇太嫔背地里说皇后的闲话,还出头去驳斥了她呢!为此曾祖母还责怪我不敬长辈,叫我向那位太皇太嫔赔礼。我赔是赔了,但心里压根儿就不服气!还好曾祖母心里是明白的,过后又赏了我东西,连父皇与皇后都给我送了东西来,可见他们是赞成我做法的。”
原来如此。
秦含真笑道:“这种心情我能理解。我继母刚刚嫁进家里的时候,我也挺不习惯的。但她对我一直很好,虽然人年轻,但穿戴打扮,还有说话行事,都透着老成,感觉好象比实际年纪大上好几岁似的,瞧着象是我的长辈,我慢慢地,也就习惯叫她母亲了。其实不这么叫,我也不知道该叫她什么。要是显得太生疏,我父亲也会觉得为难吧?现在好了,她生下了我弟弟,我们一家关系倒比从前更加亲近些,我也不再觉得冲着她那张年轻的脸叫母亲,有什么尴尬的了。”
“是呀……”敏顺郡主若有所思,“若等到皇后再长大几岁,也给我生了弟弟,估计我就不会再觉得没法管她叫母亲了吧?我一直叫她皇后,听着没什么不合礼数的,但就是显得生疏。这宫里虽然还算清静,但总会有人嚼舌头的,宫外的闲人就更不必提了。她对我不错,我何苦叫她尴尬?父皇也会觉得为难吧?”
秦含真微笑着说:“郡主这般体谅皇后娘娘,可见是真的与娘娘相处融洽。”
敏顺郡主笑笑:“能跟聪明又善良的人相处,自然是心情愉快的,我与她又有什么理由不融洽呢?虽然陈嫔也不错,性情好,脾气好,还不爱生事,又给我添了个妹妹,但陈嫔没有皇后聪明呀!就算是父皇,应该也更喜欢皇后吧?”
帝后之间的事,秦含真就不做任何评价了。
她看了看敏顺郡主身上的衣裳。郡主今日穿的是一身湖水绿的宫装,头上戴了珠翠,衬得她整个人玉立亭亭、容貌娟秀、气质娴雅。太子妃一年孝期已过,敏顺郡主已经除服了。明年郡主就要及笄,算算时间,新君应该差不多要册立公主,并且赐婚了吧?
秦含真便问:“听闻陛下正为郡主挑选封邑,准备册封公主事宜,不知道可定下地方了?”
敏顺郡主笑笑:“已经定下了,是在安庆。”
秦含真迅速回忆直隶范围内哪里有这么一个地方,却听得敏顺郡主补充说明:“是安徽的安庆。我外祖父家原籍在那里。”
秦含真恍然大悟,原来唐老尚书最终没有选择在直隶给外孙女儿挑封邑呀?
敏顺郡主叹道:“嫂子定是听堂哥说过了吧?我外祖父原本是想挑一个离肃宁县近些的地方,盼着日后堂哥可以多照应我的。可若是连曾祖母、皇祖父和父皇为我挑选的管事都不可靠了,堂哥又能帮上什么忙呢?只怕反倒要连累了他。我觉得皇祖父与父皇应该不会看错人,为我挑的管事也当是靠得住的。倒是我的封邑定在安庆,多少可以庇护一下唐家,省得日后唐家离了京城,便有人胆敢怠慢了。我也不会贪心,要在封邑搜刮钱粮什么的。若是安庆遇灾了,我说一句话,减税减负也方便。那是我宽仁恤下赐给封邑百姓的恩典,根本不必经过朝廷诸公商讨,岂不省事?”
这似乎是敏顺郡主对外祖唐家的一片孝心了。秦含真不由得感叹,这个小姑娘真是长大了。不但唐家会想要保护她,她也想要保护唐家呢。
秦含真笑着说:“郡主考虑得真周到。唐老尚书知道郡主的一番用心,定会十分高兴的。”
敏顺郡主抿嘴一笑:“他老人家是挺高兴的,还哭了呢。老头子这么大年纪了还哭得象个泪人儿一般,真叫人拿他没办法。外祖母都觉得害臊呢!其实这有什么?我都这么大了,眼看着都快要大婚了,难道还是小孩子么?只知道听从长辈的话,自己没有半点主意,连为长辈着想都不懂?”
秦含真笑着问:“郡主果然是要大婚了?不知吉期是在何时?王爷都没告诉我呢。”
敏顺郡主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要等到新年时才下旨,堂哥估计也不好提前说吧?到时候可能会与册封公主的旨意一起颁下去。”
她这话说得坦然,秦含真便也不扭捏了:“我听说,是寿山伯府的余世子吧?那是一位温和俊秀的才子呢,性情人品都是极好的。”
敏顺郡主笑道:“我见过他几次,应该还不错吧,就是书生气重一些。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喜欢诗词歌赋,我也喜欢待在屋里看书。他不会嫌我太安静了,我也不用担心他成天往外跑。况且他还是个美男子,长得是真俊!身体也挺好的,不象我总这么病歪歪。”
秦含真笑道:“郡主从前是年纪小,又不得出宫门,如今长大了,出嫁后可以多活动活动身体,吃好喝好睡好玩好,心情愉快了,身体也就慢慢养好了。只要小心保养,还怕会生什么病呢?”
敏顺郡主嘴角一翘:“要是真这样就好了。希望能承嫂子吉言吧。若我的身体能养好,我就可以出门玩儿去了。我长这么大了,都没出过宫,真想知道外头是什么样子的。余景明跟我说,每年春天他都要去郊外踏春,夏天去他家庄子上避暑,庄子里有好大一个水池子,里头的荷花开得极好,秋天则去赏香山红叶,冬天赏雪,去卧佛寺、红螺寺看梅花,每次都能写下许多诗词,玩得也高兴。等成了亲,他就带我去踏春赏秋,说得怪有意思的。”
秦含真见她高兴,也笑着说:“到时候,也欢迎郡主到我们王府做客呀。”
敏顺郡主兴致勃勃:“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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