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此时已经对那“裴大奶奶下毒害儿媳”的说法十分怀疑了。看秦锦仪至今还心心念念着要仗着娘家和好姻亲另攀高门的势头,分明是嫌弃裴国公府了,一心要摆脱出去呢。谁知道她对婆婆裴大奶奶的控诉是真是假?万一只是她用来骗取娘家人援助的借口呢?
秦含真虽然挺乐意救人一命,但她没打算叫这位大堂姐缠上。如果不是性命攸关,秦锦仪留在裴国公府,真的挺好的。秦锦仪不是好妻子、好儿媳,裴国公府也称不上清白无辜,就让他们凑一家子,自个儿折腾去吧。

秦含真实话告诉了小薛氏:“大姐姐至今还要做白日梦,叫人如何帮得下手?得罪裴国公府事小,日后大姐姐回了娘家,还要不死心地四处折腾事大。其实她早该明白,就算如今二房得了好姻亲,蔡家出了新皇后,也跟她没什么关系。蔡大姑娘跟她有半文钱的交情吗?还是卢表姐愿意听她摆布?什么都没有,不过是空得一个姻亲的名份,在不知内情的人面前摆摆架子,听几句奉承话,享得几分虚荣,也就够了。真以为自己有底气去讨要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早晚要落得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小薛氏含泪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听了她的话,我也恨不得一个耳光打上去!只是瞧着她憔悴虚弱的模样,才没忍心下得了手。尽管如此,我也还没糊涂,不会真的由她乱来的。裴家已经拒绝了和离,大丫头又不肯析产别居,就算我真的说服家里人,接她回来,她也不甘心一世孤寡,定要另寻婚配的。然而她这模样,能寻着什么好人家?当初配给裴程,就已是费尽心思算计而来,如今她想再嫁,也不可能找着比裴家更好的人家了。她还想到京外去寻富豪大户,却也不想想,那样的大户,为何要娶她这个二嫁的女子?还不是图她的娘家家世与好姻亲,指望能凭这门婚事攀上真正有权势的贵人么?可是,她自个儿都没法跟那等贵人说话,又能帮得了夫家什么忙?等那些大户发现她只是个空架子,性情又不好,又会如何待她?只怕还不如在裴家呢!”

裴家在京中,秦锦仪一旦在夫家受到薄待,尚能就近向娘家救援。要是嫁到了京城以外,小薛氏鞭长莫及,只怕秦锦仪死了,娘家人还不知道呢。

小薛氏也曾向秦锦仪提起薛家这个选项来。先前小薛氏还觉得婆婆嫌姑母薛氏的提议不靠谱,秦锦仪怎会甘心给薛家的子弟做填房?不但前头元配留下了嫡长子,这婚配的对象本身,也不是什么有才干的嫡支子弟。但如今小薛氏却觉得,薛家再不好,也比那些不知根底的大户人家可靠,胜在不是外人,又需要依附秦家,绝不敢对秦锦仪下什么毒手。就算是秦锦仪脾气坏,爱闹腾,惹恼了丈夫公婆,薛家顶多就是对她冷淡些,衣食方面却是不会亏待的,也不会娶个什么二房来打她的脸。那没有才干的旁支子弟或许会委屈些,但正因他本身没什么底气,也就只能听从家族差遣,再加上已有一子在先,便不会影响子嗣传承……如此,秦锦仪在薛家,还能保得一个体面,算是个不错的选择了。

可惜,秦锦仪从来就没有将薛家放在自己的婚配对象名单中,根本想都不会去想。小薛氏才提了个话头,她就断然拒绝了,改而盘点起了她曾经听说过的,直隶、山东等地的豪强大户,特别是那些多年没有出高官显宦,又或是早年曾经得罪过太上皇,如今急需要东山再起、重回京城权力圈子的人家。这样的人家,家底放在那里,比起京城寻常官宦门第要强得多了,但又需要在新君面前露脸的门路。秦锦仪若有心再嫁,那等人家里寄予厚望的青年才俊是不能指望了,但嫡支中年纪稍大些的鳏夫,或是旁系里的年轻俊秀子弟,完全可以拿出来联姻的!

小薛氏心灰意冷地驳回了长女的建议,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就离开了裴国公府,甚至都没去跟裴大奶奶交涉,警告对方不要再对女儿下毒手。若不是她记得还需要向秦含真做个交代,都想直接窝在家里,不出门见人了。养出了这样的女儿,她还有什么脸去见人呢?虽然她依旧担心秦锦仪会真的遭婆家毒手,但若要她积极地帮助女儿与丈夫和离,然后回家待嫁,她也没有了那份心气。

秦含真便安慰她:“没事儿的。既然大姐姐当着丈夫婆婆的面,向大伯娘告了状,指控裴家人要下毒害她,裴大奶奶但凡不是个蠢货,就不会再有害人之心了,否则岂不是证实了大姐姐先前的指控是真的?既然大姐姐性命无碍,她又不想析产别居,那就让她继续留在裴家吧。她不是说,宁可留在裴家,也不愿意舍弃现在的身份吗?我们就遂了她的心愿好了。当然,叫我们请云阳侯府的任何人去替她欺压婆家长辈,那也是不成的。”

小薛氏有些怔然,随即流泪轻轻点头:“是了,我关心则乱,却忘了裴家人就算曾有过害她的心思,如今也不会再这么做了。就让大丫头留在裴家吧。我满腔慈爱,一番好意,如今都叫她喂了狗!还能说什么呢?我只求这事儿就我们几个人知道,再也不要传出去了。否则,就算我们二房得了好姻亲,叫人私底下艳羡不已,让外人得知我们家有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也要没脸见人去!”

秦含真见她实在伤心,也能明白她的心情,便好言安慰了她一番,又道:“若要防止裴家人再对大姐姐起坏心,大伯娘每月打发人去瞧大姐姐一两回,也就是了。就算裴家人说大姐姐病了,也可以请信得过的大夫过去给大姐姐诊脉,如此便更加万无一失。至于别的,大姐姐终究是做了别人家媳妇的人,娘家人再担心,也不好多加干涉的。”

小薛氏默默点头,但看她的表情,对秦含真的这个建议并不是十分热衷,显然是被长女伤透心了。秦含真也不多劝,点到为止就好,亲自送了小薛氏出门,方才回转。

秦锦仪的做法有多愚蠢,秦含真都不想多说了。就算这一回,她成功警告了裴大奶奶,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今后在裴家也不可能有好日子过的,想要翻身,更是难上加难。况且,连小薛氏都说,只怕女儿屋里会有丫头婆子偷听到她们的谈话,那秦锦仪与母亲商量再婚对象这种事,多半也会传到裴程与裴大奶奶耳朵里。对于这种还做着别人老婆,就开始肖想再嫁什么人家的女人,他们能有好感才奇怪。秦锦仪想要在裴家翻身?还是做梦比较快。

但愿她将来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才好。其实嫁到薛家这个选择,对于秦锦仪来说,真的不算坏了。哪怕薛家门第底,品性不佳,薛氏还存有加强秦薛两家姻亲关系,榨干秦锦仪最后一点使用价值的想法,这个安排对秦锦仪而言,确实已经是最有利的选择了。她要是嫁到薛家,说不定还能凭着好娘家和好姻亲,耀武扬威一番。可她既然放弃了,那将来就别后悔!

秦含真很快就把秦锦仪的事抛到了脑后。在她看来,这充其量只能说是个调剂生活的笑话闹剧,乐一乐,也就完了,还是正事要紧。

新君登基后头一个万寿节即将到来,秦含真与赵陌早在几个月前就开始为万寿节的寿礼做准备,如今也早已事事齐备,只等日子到了,便献上去了。只有一个小小的意外,那就是秦含真身上有孝,不可能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进宫去参加朝贺,原本需要由她分担的事务,自然要全都压在赵陌身上。那几日里,恐怕赵陌会很忙。秦含真只能多负责些府中的事务,连带的益阳郡王嫡三子赵研进京后,与肃阳郡王府来往的诸多事宜,她也要一并揽过去。当然,身为女眷,不好跟年纪相仿的“叔父”多加接触,她少不得要带上小叔子赵祁,叫他出面做个挡箭牌。

秦含真还记得赵研似乎已经娶妻了,这回上京,也不知道会不会带上家眷,便问起了赵陌。

赵陌自己说不清楚,想了想:“应该会带上吧?这一回益阳郡王府就只有他来,王妃也好,二婶王氏也罢,都不会来,若三叔不带家眷,就没人去太皇太后那边奉承了。虽然益阳郡王素来无心讨好太皇太后,可三叔一心要夺郡王长子之位,既然已经争到了上京贺寿的好机会,又怎会错过在太皇太后面前巴结讨好的时机?”

秦含真明白了:“那我多备些京中富贵人家女眷时兴流行的衣饰脂粉玩物,到时候用来送这位三婶就好了。”

赵陌笑道:“你也不必对他们太小心。今非昔比,如今该是三叔来讨好我才是。我虽不至于仗着权势盛气凌人,却也没打算再向三叔陪小心了。”

秦含真笑道:“我当然不会自己找罪受,只不过表面功夫做得好了,别人挑不出咱们什么错来,咱们日后行事也能省心许多。三叔三婶但凡不是蠢人,就该知道,在京城里头,除了你这个侄儿,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助力了。他们所求的,与我们根本没有半分利益冲突,若还要仗着长辈的身份,对我们摆架子,那不是太傻了吗?只要彼此客客气气,装出个亲近友爱的模样出来,也就够了。三叔若是蠢人,也不会把兄长压制到如今的地步。所以,我没什么可担忧的。”

赵陌点头,叹道:“二叔伤残,夫妻又成天闹不和。看三叔的信,似乎他们夫妻还常常在益阳府闹笑话,闹得士绅庶民人尽皆知。就连王妃,都叫他们气得得了心痛的病症,连郡王府里的事务,也只能交给三婶打理。至于益阳郡王,早已对次子灰了心,专心培养三叔了。益阳郡王府的继承权之争,形势早已清晰,怕是斗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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