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与赵陌并没有多少时间独处。虽说去寻秦简是赵陌祭出的幌子,但幌子也要挑在明处,才能起作用。他俩在凤尾轩中说了两刻钟的话,便要起身往边承恩侯府那边去寻秦简了。
秦含真起身要先走出去,赵陌却叫住了她:“表妹忘了?我方才说了,有好东西给你。”

秦含真疑惑地回头看他:“什么东西呀?你那时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专会卖关子!”

赵陌笑道:“我卖了关子不假,跟你玩笑也不假,但送的东西也是真的。我想你如今正用得着那个,因此特地寻人准备了来给你。你看了之后,若觉得不够,只管告诉我,我叫人准备更多的去。”

秦含真讶然:“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呀?在哪儿呢?”

赵陌摊开双手,却是空空如也。那东西并未被他放在身上,虽然份量不重,但胡乱折叠了也不好,因此另拿匣子装起来了。他告诉秦含真:“我让人把东西送你院里去了,你回去后就能看见。有什么想法,就打发人来跟我说。我可能要忙一阵子,不一定能时时有空来看你。你只管吩咐阿寿,他自会处置妥当。若是你有书信给我,也是叫阿寿转交即可。”

秦含真忙问:“你有事要做?什么事这样忙?”

赵陌笑笑:“这不是才在太子殿下那儿告了一状么?我既然做了这个首告之人,就不能从此抛开不管,只指使旁人忙去。我也要尽上一份力才好。除了不出京城,我肯定要不停见人、办事,怎能不忙碌?但太子殿下信任我,愿意委我以重任,我自不能辜负了他。”

原来是这个缘故。秦含真点点头,叹道:“这也是应该的。我也没想过将事情捅上去,就袖手不管了,还托了大堂哥打听消息呢。我出门不便,只能帮着整理一下情报,动动脑子,能起的作用实在有限,心里还怪不好意思的。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只管跟我说,千万不要跟我外道才是。”

赵陌挑了挑眉,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我怎会跟表妹外道?”

秦含真本是正色跟他说话,见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似有内涵双关的话,顿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说正经事呢!”

赵陌嘻嘻笑开了。他也不是要跟秦含真玩笑,只是见她这般郑重地说话,好似真的在为自己没帮上他们什么忙而愧疚的模样,就忍不住要逗她开怀罢了。这种涉及军国的朝廷大事,他是宗室郡王,又密报了一国储君,很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连皇上都知道了。他们一帮子大男人个个位高权重,难道还对付不了几个愚钝荒唐却又胆大包天的逆臣贼子?找上秦简这样一个未及冠的少年人做帮手,已显得有些不厚道了,还要秦含真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操心?那还要他们做什么?!

秦含真不知道赵陌此刻心里的想法,不然一定要告诉他,男人能做的事,女子未必就不能做,叫她不必多操心可以,但小看了她这个女孩子的能力,就万万不行了。

秦含真此刻更多的还在关心赵陌接下来的行程:“你不会遇到危险吧?不会跟那些有可能打算造反的凶人面对面打交道吧?万一让他们起了疑心怎么办?你可要保护好自己。记得多带几个身手好的护卫,千万别嫌麻烦!以后也不要再象先前那样,动不动就单独出门,连个随从都不带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要对自己的安全上点儿心。你上我们家还好,万一在什么偏街窄巷里遇上宵小,被伤着了怎么办?我知道你是自在惯了,觉得身边带的人多,会受拘束。但世上人心多险恶,你就算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也要想想,要是你出事了,会有多少人为你难过呀。”那时她又该怎么办?

赵陌微微动容,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才郑重地说:“表妹放心,我会小心谨慎行事的,不会轻易陷入险境,叫你担忧。”

秦含真脸上微微一红,扭开头道:“你可别误会,咱们怎么也是多年的交情了。我如果知道你有危险,当然会担心。换了祖父祖母知道你打算要去做什么,也同样会担心的。”

赵陌含笑看了她一眼:“表妹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

秦含真红着脸偷偷看了看他,又连忙转开了头:“你……你知道就好。”

两人终于离开了凤尾轩,慢慢沿着小径又往侧门去了。丰儿无声地跟在秦含真身后两丈远的地方,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她与赵陌的背影。

出了侧门,越过夹巷,另一头便是承恩侯府的侧门了。两府平日往来,时常从这里走,因此门边常年有婆子看守。见是秦含真领着个穿戴华贵的少年过来,说是肃宁郡王来寻大少爷说话,那婆子不敢怠慢,立时就飞奔找人报信去了。

等到秦含真不紧不慢地陪着赵陌一路聊着天行到折桂台的时候,秦简已经换上了见客的便衣,在门前等候友人了。

秦简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赵陌与秦含真才跟他打了招呼,他就迫不及待地一把抓住赵陌的手臂,直往屋里拖,嘴里还叫着三妹妹快来,又将屋里的丫头全都打发出去,连服侍他时间最长、年后就要出府待嫁的流辉也不例外,倒是年纪小些的夜凉,被他嘱咐了守在门外廊下,不许任何人靠近正屋。而另一个二等丫头秋雨——已经说好了年后就要补上流辉空缺的——则被他支使去了屋后放哨,不许任何人从后院窥视他屋里的动静呢。

也怪不得他这般小心,折桂台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住着。虽说今日几个小弟都与卢初亮一道玩耍去了,二三个时辰内都不会回来打搅,但院里的丫头婆子却杂。当中未必有什么怀有坏心的人,但下人不知分寸,若是偷听到只字片语,泄露出去,岂不是惹祸?反正小心无大错,他多防备着些,日后也能少些麻烦。

一进屋,秦简就把房门关上了,拉着赵陌到桌边坐下,才压低声量对他道:“我昨儿去了镇西侯府看小姑母与两位表弟,你们可知道我都遇到了什么事?!”

秦含真惊讶地在他们对面坐下:“大堂哥昨日出门,原来是往镇西侯府去了吗?怎么?你发现了什么线索?我还以为你今儿一早就去了云帅府上,是得了云家的消息想要跟我们说呢。“

秦简摆摆手:“云家那边哪儿有这么容易探听到消息?我不过是寻了个理由,去给云三叔拜了年,顺道问候一声他妻子罢了。只是他家才有了丧事,这个新年压根儿就没过成,我进了门,半点喜气儿不见。云三婶虽新有了身孕,却连一声笑都没敢露。我只好到他家长孙灵前上了炷香,全了礼数,就告辞了。不过我跟云三叔说好了,元宵过后要请他出来吃茶,他已是答应了。”

赵陌点头:“这种事儿原急不得,只是我没想到,云家如今竟然是这个模样。看来他家长孙夭折,对全家而言都是极大的打击。”

秦简微微冷笑:“对旁人自然是极大的打击,只是对那位王家女而言,却未必如此了。我在云三叔屋里不过坐得一时半刻,就已经有三拨人来寻云三婶说话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云三婶怀着身孕,正在害喜,胃口不好,脸色苍白,人人都知道她身体不适,很该让孕妇静养才是。云二奶奶却偏要拿些小事来烦她,非要叫她处置,她做了处置,回头却又被驳回来了,最终下人还是要照着云二奶奶的意愿去办事,竟是白折腾人呢。云三叔的大闺女一时不忿,要去告状,却叫云三叔给叫住了。如今云二奶奶正得势,云家上下都敬她三分,除非云三婶生下男胎,否则也只能忍气吞声。所幸云二奶奶不敢做得太过分,免得真个将云家的子嗣折腾出个好歹来,云帅不肯放过她,因此云三叔云三婶眼下还能忍得。但云三叔已经在考虑,要送云三婶回娘家去小住些时日了。”

秦含真道:“真是可笑,王家女是不是脑子都有点问题?王四姑奶奶明明占尽大好优势,什么都不必做,她生的儿子就有机会上位,为什么非要在这个当口折腾怀孕的妯娌?如果云三奶奶将来生下女儿,那么王四姑奶奶今天所为,就是明摆着得罪云家三房。如果云三奶奶将来生下的儿子,那么王四姑奶奶不但给自己和儿子竖立了一个敌人,还会让长辈们误会,她是因为存了私心,不想叫妯娌生出子嗣来,跟她的儿子争,才会没事乱折腾对方的。这么大的品行污点,长辈们岂会不嫌她?到头来还是要连累她儿子。”

“她大约还觉得自己十分精明吧?其实她那点子内宅的小手段,除了给自己竖敌,叫人看出她的本性以外,并没有多少用处,是她不自知罢了。”秦简对王家女的行为嗤之以鼻,“云家那边还得过些日子,才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我们且不提。我昨儿去镇西侯府,遇到一件怪事!

赵陌挑眉,好奇地问:“什么事?你方才就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莫非是因这事儿而来?”

“可不是么?!”秦简大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去看望小姑姑小姑父,还有两位表弟,连镇西侯与镇西侯夫人那儿都没去,可见就是寻常走亲戚,并非正式拜年。可他家长房大奶奶不知为何,竟然忽然到小姑姑院里来了,还把自个儿的两个闺女带了过来。虽说明面上,她是带着闺女来寻妯娌说话的,可她见到我在那里,也不曾让两位苏姑娘回避,反而让她的女儿们大大方方坐下。她则与我说起了家常话,问得极细,还夸了我许多好话,让我时常到他们家去做客呢!”

他看看秦含真,又看看赵陌,有些结巴:“苏大奶奶这是什么意思呀?我怎么瞧着……她象是在相女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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