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辽王世子赵硕……除了他是辽王世子以外,还真说不出有什么特别优势的地方。
他虽然是皇帝明旨册封的世子,但他与父亲辽王自幼不和,母族已然衰落多年,被继母和继母所出的兄弟视作眼中钉。他曾经试着以世子的身份,往辽王名下的军队伸手,却失败了。可以说,他除了一个身份,在辽东半点倚仗都没有。就连辽东军中的将领,也没有几个愿意站在他这边,顶多是看在他的名正言顺上,愿意承认他作辽王继承人的身份,而不是转而支持继妃所出的两位小王爷而已——那两位也没比他强到哪里去。就这样,还有人在私下感叹,说将来的辽王府是世子做主,怕是辽东军的日子会不好过了云云。

至于妻族,他的元配是大同富商温氏的嫡女,出身偏低,在官场上无法带来什么助力,陪嫁倒是丰厚,但已经被他折腾掉不少了,剩下的残渣让他给了儿子赵陌,近年才重新恢复了元气,钱却到不了他手里。至于温家,曾经也资助过他。不过随着温家大权渐渐交到长房长孙温绍阳手中,温家也转而支持封王开府的赵陌,而与他疏远起来。他当时已然失势,没有了拿捏温家的本钱,只能认了这个亏。至于继室小王氏,曾经倒是官宦名门,但如今也不过是龟缩老家,自家还在挣扎求存呢,提不上有什么助力,顶多就是有几个连襟,还未必愿意搭理他。

至于王家初败时,他曾经依靠岳父打下的人脉关系网,事隔四年后,也都散得差不多了。当中的聪明人早已学会了疏远,另寻出路,死忠的不是丢官归乡,就是因罪流放,剩下还在朝中苟延残喘的,也不过是小官小吏,帮不上他什么忙。

辽王世子赵硕,如今是个没权,没势,没财,没有圣眷,没有人脉,姻亲不得力,替朝廷办事时,还有几分才干,但又没有突出到无可取代的人。除了娶到个王家女,真看不出宁化王看中他什么。但王家女对宁化王又能有多大的意义呢?王家女那么多,也不是每个王家女婿都会被他拉拢过去,他又何必非要算上赵硕一份?

秦含真列了表格,从出身、爵位、家庭成员、权力、个人才干、智商、姻亲、人脉等多方面,列举了辽王世子赵硕的种种长短处,发现他真是乏善可陈。想来也对,他如果有什么特别的长处,也不至于被辽王和辽王继妃逼得无路可走,不得不上京寻求出路,还连元配妻子都牺牲掉了,攀上王家,才在朝中有了立足之地。而得了皇帝的看重,他才正式确立了辽王世子的名份。王家败落,皇帝厌弃,他曾经拥有过的优势,早已不剩下什么了。

除了一点。

秦含真斜眼瞟了赵陌一眼:“如果说令尊还有什么优势之处,那估计就是赵表哥你这个儿子了吧?瞧瞧,年纪轻轻就封了郡王,有自己的封地,又有治理盐碱地的功劳,将来消息传开,简直就是大大的功绩,天下百姓都会记你的好!皇上太子都喜欢你,你在宗室皇亲中,也有自己的人脉,手下的商队很挣钱。也怪不得令尊会拿赵表哥去做联姻的工具呢,他只有你这个儿子能拿得出手,而对镇西侯府那样的人家来说,一个郡王妃的头衔,也挺有吸引力的,更别说还是实权郡王,是真有封地的那一种。”

赵陌摸了摸鼻子,十分慎重地道:“我对镇西侯府的女眷没有任何想法,也不打算跟这种有军权的人家结亲。父亲不知道其中忌讳之处,我却不会明知故犯。再者,我那肃宁县虽说是自己能做主的封地,但地方太小了,连宁化县的一半都及不上呢,出产也不过是些牛呀,羊呀,马呀,鸡鸭什么的,并不是十分富庶。至于我那治理盐碱地的功劳,这不是还没有传扬开么?朝廷总要先试行几年,才知道我的法子管不管用。还有我年纪轻轻就封了郡王什么的……当时一块儿封王的人也不少,从前更不是没有过,有什么稀罕的?表妹也不必夸得我太过分,就象你从前在信里说的那样,实事求是一点嘛……”

秦含真撇了撇嘴,说话语气有点酸:“赵表哥也不必太过妄自菲薄了。你那封地挺好的,小点儿怎么了?好歹离京城近不是?快马一天也就到了。哪个王府的封地能跟你比?”

赵陌冲她微微一笑:“我自己也挺喜欢这个封地的。就算封地再大再富庶,离京太远了又有什么意思?京城里头还有我牵挂的人呢,离得远了,岂不是叫我牵肠挂肚?那日子还怎么过呢?”

秦含真只觉得耳根有些发热,咳了一声,低下头去,避开他的视线,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把赵陌的种种优势也算在了赵硕名下,不过另开一页纸。只是她一边写,赵陌一边盯着她看,她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耳根是越来越红,渐渐地蔓到脸上来。

赵陌反而撑着下巴在旁看得仔细,觉得秦含真写字的模样格外好看。

秦简看看他,再看看秦含真,忽然好象察觉到了什么,呛了一下,连忙喝了口放凉了的茶水压一压,然后就开始坐立不安了。他瞄一眼只顾着看秦含真的赵陌,再瞄一眼只顾着低头写字的秦含真,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悲苦之色,忽然觉得这屋里有些闷热。

他有些尴尬地站起身:“那什么……咳,我去叫人倒杯热茶……不是,我是说我去看看妹妹她们醒了没有。你们先谈,你们先谈……”然后拿着杯子就出去了。

赵陌沉默着看了一眼桌面正中摆放的茶壶,还有屋角正煨着小火的茶炉子,又摸了摸鼻子。

秦含真脸更红了,她瞪了赵陌一眼:“你方才都在胡说些什么呀?!大堂哥肯定听出来了!”

赵陌笑嘻嘻地道:“他知道了又能怎样?没事,我们接着说吧。”还接过秦含真手中的笔,照着她那个打表格的方式,开始分析赵碤。

这个更不必提了,赵碤还不如赵硕呢。他连个世子名头都没有,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宗室辅国将军,早就失了圣眷,还没有儿女。相比起赵硕在外界的名声还不算太糟,他是连名声都没有了的人。他的日子过得比赵硕还要更清苦些。

他唯一比赵硕强的,就是还有两个以往关系不睦的庶弟是封了郡王的,如今愿意与他交好。可话又说回来了,宁化、广昌这两位郡王,除了想挣个仁义孝悌的好名声,做做样子以外,又图赵碤什么呢?传闻说宁化王可能会将庶子过继给赵碤为嗣,他总不可能是因为可怜嫡兄吧?

赵陌心下一动,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对秦含真说:“碤叔还有母族可依,就是管家。”他把赵邛先前透露的消息迅速告诉了秦含真,“如果这位惠太嫔有问题,宁化王会算上碤叔一份,会不会也是冲着管家的人脉来的呢?”

秦含真低声问:“那他打算让惠太嫔做什么?说实话,惠太嫔做了太嫔这么多年,一直不起眼,可见本人也不是个野心勃勃的。她横竖要老死宫中,无儿无女的,宁化王和赵碤能拿捏她什么?不过她娘家人身份低微,连见面都难,宁化王会拿他们来威胁惠太嫔吗?如果是为了这个目的,需要借助管家之力,必须要将赵碤拉入局,这倒是有可能的。可他们费那么大的事儿,去拉拢一个老太嫔,是想叫她做什么事?如果只是想让她在太后面前劝些给东宫过继嗣子的想法,不必惠太嫔开口,也能找到人去说。宗室里有的是老人,是他们能接触得到,也糊弄得了的。我不认为宁化王花这么大的心思,还愿意分赵碤一杯羹,就只是为了让惠太嫔说几句话而已。”

她记起了赵陌方才所言,赵邛对于惠太嫔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小时候进宫给太后请安时,能吃到惠太嫔给的糕点果子。因为惠太嫔没有孩子,又喜欢孩子,所以她总爱跟宗室皇亲家的孩子亲近。

秦含真心想,如果是一般古代言情小说,宫廷侯爵题材的那种,按照套路,宫里还有皇子皇孙的话,就得提防这位惠太嫔会不会借着给孩子投喂糕点果子时下个小毒小药什么的了。但宫中如今只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太子和一位皇孙女,没有别的皇子,也没有皇孙,太子不会吃小孩子吃的东西,皇孙女是死是活都无碍大局。所以这个推测根本不成立。

她倒是对蜀王世子的小女儿起了疑心:“慈宁宫里的那位小县主……虽说年纪小了些,但她摔伤的时机是不是太微妙了?她这个年纪当然不可能起什么坏心,但她身边却还有从前蜀王府的人在呢。惠太嫔又刚好在场,而慈宁宫其他宫人却都被支开了。要说是巧合,这也太巧了些。”

赵陌也觉得可疑:“我也觉得这事儿可能跟王嫔与王家女们的冲突有关,但又觉得,如果只是为了平息王家女们冲撞王嫔的风波,犯不着叫太后疼爱的小县主摔断腿,冒着叫她一辈子做瘸子,甚至是体弱伤重丢了性命的风险。如果小县主受伤一事,果真是人为,还与王家女们有干系,那必定是为了掩盖更重要的秘密。”

秦含真沉着脸道:“不管是什么样的秘密,伤害无辜的幼童,就罪无可恕!赵表哥,这事儿我们兴许短期内查不出真相来,但不能等到查清楚了再上报。宫里有惠太嫔在,总叫人放心不下。你若有机会见到太子,还是请他小心一点的好。他长住宫中,如果想要查什么人或者事,总比你一个外人要方便得多。”

赵陌郑重点头:“我明白。事关宫中太平,我们绝不能轻忽!”

秦含真表情一松:“好,那接下来我们继续分析吧?还有谁来着?宁化王和广昌王吗?还有云帅,镇西侯府,唔——把蜀王府也算上吧?他家虽然正在圈禁中,但有小县主主仆几个在宫里,又跟惠太嫔扯上了关系,谁知道他家老不老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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