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锦仪挣扎得厉害,上马车的时候,还费了不少功夫。婆子们虽然有力气,却也不敢真个下死力去抓她,毕竟这是正儿八经嫡出的姑娘,又是二房的人。大家都清楚二房太太薛氏是什么样的人,万一叫薛氏知道她们伤着了她的孙女儿,找上门来骂就不好了。这么磨磨蹭蹭地,半天她们才将秦锦仪送上了马车。谁知这时候,赵陌、许峥结伴从内院出来,正巧遇上这个场景。
秦锦仪又再次激动起来。她进了车厢后,摆脱了婆子们的束缚,就将嘴里堵的帕子给扔了,看见许峥,她哭着喊着质问他为何对自己如此无情,她不过就是仰慕他罢了……
许峥尴尬得不行,心里也是一肚子气,懒得理会她,转身就进了枯荣堂。还是赵陌提醒那几个押车的婆子,她们才赶紧寻了绸巾,将车厢里的秦锦仪反捆双手,再次堵上嘴,省得马车出府的时候,她在大街上就不管不顾地乱嚷起来,那时候秦家才叫名声扫地呢。
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婆子们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回头去请姚氏的示下,马车就暂时挪到车马院里去,否则一直停在前院,总会有路过的人看见,因此生疑的。
许嵘看到这个场景,心中好奇,去问了兄长许峥,许峥却闭口不谈。他满心纳闷地想回园子里去,正好遇上了秦含真、秦锦华与秦锦春姐妹三人,便随口问了一声。
秦含真等三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些尴尬。秦锦仪干的事,着实不好在人前谈起,更何况许峥又是苦主。再者,她们几个其实早就知道秦锦仪在算计他,却没有事先提醒,只是利用他来设了圈套,任由秦锦仪跳下去,仔细想想,似乎有些对不住许峥了。他虽然不大聪明机警,但吃了亏还肯答应不把事情说出去,也算是为仁厚君子了。因此,秦含真她们三个都不好意思对许嵘提起实情。
秦锦华涨红着脸,支支唔唔地说:“发生了……一些事……其实,其实……”
秦含真清了清嗓子,流利地接过话茬:“其实也没什么,大姐姐跟大伯父吵了一架,大伯父发了好大的火,要重罚女儿,就让人把大姐姐送到庄子上去休养一阵子。我们……还有你哥哥当时都在场,谁也没料到会撞上这样的事,大家都觉得怪尴尬的。说起来这都是我们秦家的家务事,你哥哥不告诉你,是他厚道,你就不要细问了。”
秦锦华听了,顿时镇定了许多:“是,就是这样没错。”
许嵘分明看出她俩言不由衷,不过他素来不是会惹女孩儿生气的人,既然她们执意隐瞒,他又何必寻根究底呢?便笑道:“原来如此。那我就不问了。”改而谈起了别的话题,“我两位姐姐去了哪里呢?先前听说她们往你们院子那边去了,可我又没看见你们和她们在一起。”
秦锦华淡定地回答:“五妹妹拉着卢表姐去她院子里玩,两位许表姐也跟着过去了。这会子不知道还在不在那边,我们先回松风堂里看看吧?”
许嵘笑着随她们一道去松风堂,果然看见秦锦容、卢悦娘与许岫、许岚都在暖阁里,围坐着说话。秦锦容瞧见她们回来了,还撅起嘴唇:“姐姐们上哪儿去了?半天没回来。哪里有你们这样做东道主的?丢下客人就不管了!”
秦锦华笑着凑过去道:“不过是寻个清静地方说说话罢了,我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四妹妹了。一时聊得高兴,就没注意时辰,实在是怠慢几位表姐了,还请姐姐们不要见怪。”
卢悦娘抿嘴笑道:“你别听五妹妹的抱怨,其实我们玩得可开心了,半点没想你。”
秦锦容顿时也得意地笑了:“没错,我们玩得高兴着呢,就算你们不在也没关系!本来许大表姐还想去寻你们来着,卢表姐说,人少玩起来反而更自在,就不需要你们啦!”
许家姐妹看着她们吃吃地笑着,看神情是真的很快乐。秦含真在旁看了几眼,心想她们大概半点都没察觉到自家哥哥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吧?许岫没有真的来找她们,倒是万幸了。
许嵘凑过去道:“你们有什么可玩的?不过就是做做针线,聊聊家常罢了,顶多就是再添个九连环,有什么意思?我们不如来玩游戏吧?”
秦锦容忙问:“玩什么游戏?”
许嵘提议的都是投壶、射覆等等,有文有武,但在场的小姑娘们没一个感兴趣的,前者嫌太累,后者嫌太费心神。秦含真就提议:“玩升官图吧?我记得二姐姐说过,她新得了一套升官图,还没玩儿过呢。”
秦锦华配合地点点头,立时命描夏去取升官图来。一屋子小姑娘外带一个许嵘,就这么围坐着玩起来了,玩得还挺开心。直到承恩侯夫人许氏带着女儿秦幼仪从里屋出来,面上带着几分严肃的表情,永嘉侯秦柏与夫人牛氏再次回到长房,开始了晚宴的序幕,他们方才停下了游戏。
晚宴很丰盛,宴后的烟火也十分美丽。除了曾经去过纨心斋的一众知情人,今日到承恩侯府来的姻亲、客人,几乎人人都尽兴而归,没有人发现中午曾经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儿。至于各人归家后,会发生什么,那就不是秦含真能知道的事了。
她只听说,傍晚之前,运送秦锦仪的马车已经出了城。姚氏派了心腹陪房常兴夫妻俩押车,同行的还有数个有力气的婆子,一路上在何处歇脚,何处过夜,都已经定好了。她要将秦锦仪秘密送到怀柔县的庄子上去,离京城百来里地,地方又偏远,还是分家后才新置办的产业,谅二房的薛氏也找不到人。
画楼、弄影两个丫头如今是分开关押的,这也是为了防止泄露风声。当姚氏从儿女处听说整件事的内|幕时,也是吓了一跳,忍不住要戳两个孩子的脑门。她倒不是恼怒他们算计秦锦仪,毕竟是秦锦仪不怀好意在先,她只是怨他们,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自己这个母亲?若是她早知道了,根本用不着麻烦,她可以直接找上门去揭了秦锦仪的皮!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姚氏就要为儿女做好扫尾工作。二房的两个丫头,一个愚忠,一个虽是明白人,却做了背主之事,两人都不能用,只能分别远远地送走。弄影想要求脱籍嫁人,倒也不是难事。秦伯复已经许诺会将她们家人的身契送过来,到时候寻个庄子安置就是了。弄影一家可以送到外地去,离京城远了,再放人,免得他们一家有人找回二房来,说些不该说的话;画楼一家则随便寻个庄子一塞,随他们自生自灭就是。落得这样的结果,总好过她们回二房去受罚。
但朱楼与绘春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姚氏深恨绘春不忠在先,又差点儿坏了女儿的名声,绝不肯轻饶。她已经跟秦锦春说好了,让后者明儿一早就将绘春的身契找出来,送到长房。姚氏这回定要将绘春远远地发卖出去,还得寻那偏远艰苦的地方卖。朱楼是平民,又是不同的处置结果。姚氏逼着他签下了卖身契,预备年后送到官府去上档,彻底将朱楼变成奴籍,到时候再行处置,目前则是暂进送到郊区的庄子上看管,做些苦工赎罪。至于他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全看运气和他本人的表现了。朱楼心中无比后悔来淌这滩浑水,但又无力抵抗高门大户的威逼,除了老实听令,积极表现,争取换得主人们的轻饶,也没别的法子可想。
二房一大早前往长房时,浩浩荡荡地带了那么多人,谁知道晚上回来时,却少了一大串,连秦锦仪都不见了。小薛氏见状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
秦伯复喝得烂醉,哪里能回答她?小薛氏只得命人将秦伯复送到芳姨娘院子里去,由得她去侍候丈夫,自己却叫了小女儿秦锦春回房问个清楚。
秦锦春瞒下了自己事先知情的真相,将今日午后在承恩侯府纨心斋发生的“意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然后道:“父亲生了大姐好大的气,直接就让二婶娘派人将大姐押到城外庄子上去圈禁了。我都不敢替大姐求一句情。幸好二婶娘安排了人去侍候大姐,也说了那庄子并不清苦,不会让大姐受罪。因此,母亲暂时放宽心,就当大姐到乡下散心去好了。论理,她今儿做下这等丑事,也该受个教训了,否则再让她再胡闹下去,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样的大祸来呢。父亲年后就要丢官,咱们家可再经不起波折了!”
小薛氏只觉得眼前发黑,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哽咽一声,哭了起来:“孽障!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孽障?!”泣不成声。
哭完了,小薛氏也再次灰了心,不想再多管长女的事了。正如秦锦春所说,秦锦仪很应该受个教训了。她如今哪里还有小时候讨人喜欢的模样?简直就是疯魔了!
小薛氏连婆婆那儿,都提不起力气去告知了。秦锦春提起几个下人的身契,她也任由小女儿自行去操作。反正近日秦锦春帮着她管家,也渐渐熟悉了家中事务,一点小事,不是非得她出面才行。
秦锦春乐得出面善后,也好顺便扫清自己留下的一点痕迹。不过,她同时也记起了大堂兄秦简曾经提醒过的一件事,看了看西边的跨院方向,转身凑到小薛氏耳边,低声道:“母亲,我们家里的孩子太少了。父亲要大姐出家,逊哥儿又明摆着跟我们不是一条心。您看……是不是趁着父亲将要回家闲住,给他挑个性情温顺老实的通房妾室,再添一二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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