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氏对娘家侄儿是十分亲近的,万万没想到他会忽然捅了自己一刀,一时间,不由得心痛难耐。
她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你这都是听黄晋成说的?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了?我可是你亲姑姑!你怎能信他不信我呢?!你以为他能给你妹妹说什么好亲?什么六品的官儿要娶原配正室,他不过是哄你的!我早就打听过了,他卫所里交好的那些官儿,但凡是没娶亲的,不是年纪太大,就是要娶填房,还有些不三不四的行径,没一个配得上你妹妹!我也是为了你妹妹着想,才会拦着黄晋成胡来。你怎么就不明白姑姑的心呢?!”

黄念春听了,半信半疑,面上的气急败坏稍稍减弱了些:“姑姑这话当真?”

“自然当真!”小黄氏忙道,“你不信,只管打听去。别因为听他几句气话,就跑来冲我撒火。我是你们兄妹的亲姑姑,从小儿看着你们长大,难不成我还会害了你妹妹?我这里早就为她安排好了更好的去处,包管比那什么六品的官儿强多了!”

黄念春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姑姑说的,该不会是给什么宗室贵人做妾吧?还是要送妹妹进宫做娘娘?不是我说,姑姑这主意可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宗室贵人的身份也是有高有低的,不是随便逮着个宗室就好的。姑姑更没有把人送进宫里去的门路,何必做那白日梦呢?”

小黄氏翘了翘嘴角:“谁说是白日梦?我自有法子。不信,你只管等着瞧就是了。”

黄念春却不肯等着瞧,他想要问得清楚些,便皱眉道:“姑姑有门路,只管照直跟我说。难不成我还不能知道了?整天只说自己有门路,好歹总要拿出点实际的东西给人瞧吧?姑姑总说晋成堂叔不是真心为妹妹着想,可好歹妹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还有请来教她礼仪学问的人,都是实实在在的。没有这些东西,我妹妹也成不了大家闺秀。姑姑要证明自己比晋成堂叔更靠谱,总要拿出点证据来吧?”

小黄氏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你想我拿出什么证据来?这种事哪儿有什么证据?反正我搭上了门路,能把秋姐儿送到京城去就行了。事情一日没成,我能给你什么证据?休要在这里说孩子气的话!”

黄念春怀疑地看着她:“姑姑说的门路,该不会还是京城侯府的二房吧?不是说他们早就分了家么?区区一个六品官儿,还不如晋成叔体面呢,他们能有什么法子?我看那位二太太只是吹牛而已,姑姑可别真的信了她的话,就把妹妹的大好前程给毁了!”

小黄氏顿时恼了:“啰嗦什么?!我说有门路,就是有门路。你们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我什么时候叫家里人吃过亏?你一个晚辈却非要在这里寻根究底的。若是觉得自个儿翅膀硬了,可以不用听我的话了,那就给我滚吧!真当我乐意一边看你们的脸色,一边为你们拼命寻好处么?!”

往日,她若说出了这样的话,黄家上下都会立时退让,反过来给她赔小心的。小黄氏原以为,今天也不会有例外。谁知她说完之后,黄念春只是皱着眉头看她,沉默了好一阵子,便转身走人,竟然完全没打算向她赔礼。

小黄氏真是惊得目瞪口呆了。难不成黄晋成真的如此了得,寥寥几句话就能把黄念春给哄得与她离了心?

她不知道,黄念春离开秦庄后,一回家,就写了封信,打发人急速送往扬州老家。这件事太重要了,他必须通知祖父爹娘。他们是做长辈的,若他们出面给堂叔赔不是,堂叔应该会消气吧?

他本想再去看一看妹妹,顺便探个口风,但又担心堂叔正在气头上,一旦见到他,就会命他把妹妹接回家里来了。因此他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去跟妹妹见面。黄晋成又没说什么时候把人送回来,他如今连离家去鬼混都不敢了。

此外,他也想寻人打听打听,堂叔所说的那门好婚事,是否真的存在?亦或是象姑姑小黄氏说的那样,仅仅是他拿来哄骗自己的理由?

就在黄念春为此事忙活的时候,秦简已经随秦柏回到了夫子庙中的宅子,并且将要回京的事秘密知会了心腹长随秦大,让他准备收拾行李,预备出发。

宗房的秦克用也追了过来。他知道这一回是自己的妻子有错在先,只是他总不能真的坐视六房与宗房结怨,以至于父亲彻底恼了妻子,连累得他这个儿子也失去了宗子权柄,平白便宜了长兄。他为了这个位子,已经付出了太多,不想白费了这番心力。

秦克用当着秦柏的面向秦简赔礼,秦柏则“命令”秦简接受,还要反过来向秦克用这位长辈赔不是,因为他前去宗房质问的时候,态度有些不妥。秦简自然是不情不愿了,勉强赔过礼后,便拉长了脸走人。秦克用只能继续向秦柏赔笑,好再为妻子说些好话,谁知秦柏没说几句,就寻理由送客了。

秦克用出城的时候,都不清楚自己是否过了关,六房是否真的原谅了小黄氏。

紧接着,没过两天,他就听说秦简只带了一名长随,愤然“出走”了。秦简气不过宗房的行事,也有些埋怨三叔祖秦柏逼着他向宗房赔礼,因此一气之下,就要回京城向家人告状去。秦简从京城带来的丫头小厮们都惊慌失措了,秦柏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安抚下去。

但消息却很快就传到了秦庄,关于宗房二奶奶小黄氏的非议就更多了,这一回,连带秦克用都受了牵连。族人们纷纷认为他太过纵容妻子,不明是非,实在不是做宗子的料。

族长很快就宣布了元宵祭换人主持的决定。大病初愈的宗房嫡长子秦克良,再一次出现在族人们面前。

但秦克用这时候已经没有精力去跟兄长争些什么了。所谓后院起火,小黄氏如今跟娘家人正闹个没完呢。

黄晋成派人将侄女黄忆秋送回了她家,黄忆秋一见黄念春,就大哭了一场,话里话外,都是对姑姑小黄氏的怨恨。

跟黄念春还得从外围打听消息不同,黄忆秋在黄晋成后衙里住了几个月,心里对那一片的官宦人家成员非常清楚,也知道自己有可能会联姻的是哪些对象。

黄晋成说的那位未娶亲的六品官员,确实是存在的,只是并非卫所中人,而是卫所里一位从三品指挥同知的亲侄儿,乃是文官,进士出身,前程大好。对方原订有一门亲事,女方家中长辈接连去世,误了婚期。等到好不容易定下过门的日子,她又一病死了,以至于这位六品的青年才俊至今尚未娶妻。

对方今年二十三岁了,还是初婚,生得也一表人材。指挥同知家的太太在官眷们聚会的场合里,就没少为这位侄儿惋惜。黄忆秋因为一时好奇,还曾经偷看过人家一眼,对那人的身材样貌十分满意。她还听说,对方因为也是寡母养大,所以对于守节的妇人十分敬重,堂叔就是因此才会让她祖父爹娘回老家去请老姑太太这位节妇出面的。

黄忆秋本来也看上了这个人,只是她暗示了几回,黄晋成都没反应罢了。没想到堂叔是真的有过要把她说给对方的意思,只是事情未曾定下,便没有多说。他连嫁妆都为她备好了一半,她是亲眼见过的。结果,这一切都叫姑姑小黄氏给毁了!

黄忆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离开金陵城的时候,她才听说那位青年才俊的长辈正为他说一门亲事,那家姑娘无论相貌家世,都远远不如她。倘若不是姑姑小黄氏搅和,这门亲事稳稳的就是她的了……

婚事被毁,黄忆秋回到自个儿家中,早已习惯了富贵生活的她,深切地感受到了待遇上的落差,对姑姑小黄氏的怨恨更加重了几分。

黄念春被妹妹一诉苦,心里也火了,跑到秦家宗房去再闹了一场。小黄氏本来为了丈夫的事,正打算要老实一阵子,讨好一下公公婆婆的,谁知侄儿出面一搅和,公婆对她更加不满了。她心里憋闷得慌。

这还只是开始。扬州那边的黄六老爷、黄大爷与黄大奶奶得了信,顿时惊得坐不住了。本来他们都已经说动了老姑太太去金陵,结果如今白费了功夫,心中怎会不恼火?他们赶紧收拾了行李,迅速赶回到江宁家中。待他们从黄念春、黄忆秋兄妹处问明真相,对小黄氏也恼怒得很。

黄大爷亲自去寻黄晋成赔罪,黄晋成都没理他,连个好脸都没有,话里话外说的就是:“听说我安排侄女儿读书,给她置办衣裳穿戴,其实都是不怀好意的,我又何必吃力不讨好呢?你们家姑奶奶有通天的门路,能让你闺女做娘娘,我也就不必拿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亲事来委屈你闺女了。”

黄大爷听了,暗骂一声妹妹说话过分,又一再向黄晋成赔不是。黄晋成听了半日,勉强消了些气,却再也不敢帮黄忆秋说亲,也不肯把侄女儿接回去教养了,还说:“我与你们毕竟是隔了房的,说来也算是外人,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孩子有她亲姑姑在,还怕没个好前程么?”然后就端茶送客。

黄大爷灰头土脸地走出卫所,心知堂弟这回是真的恼了,一切都是妹妹害的!

他咬了咬牙,气势汹汹地朝秦庄的方向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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