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承恩侯府不久,山阳王妃所派的婆子也随后抵达。姚氏早就安排了人守在门房处,等着为这婆子领路,往二房所住的福贵居去。路上,姚氏的人给那婆子塞了个荷包,好言好语地如此这般嘱咐了几句。那婆子领了山阳王妃的命令前来,也明白自家王妃为何要派她来送帖子,只当是姚氏想要哄秦二太太薛氏几句好话,好让她不再恼恨先前那帖子给了秦家姑奶奶一事,并不扭捏,爽快地收下了荷包。
到了薛氏面前,那婆子笑得讨喜,说话更讨喜:“……八月蜀王府的茶会,我们家王妃多得了几张帖子,除了家里三位郡主,也没别人可带。大郡主想起了府上的大姑娘,上回见面的时候,一见如故,多日不见,心里怪想的,便命老奴给大姑娘送两张帖子过来。茶会那日,请大姑娘与郡主们坐在一处,也好方便说话。我们王妃也十分想念大姑娘,还要为几位王妃、夫人引见大姑娘呢。”
薛氏听得两眼发亮,期期艾艾地说:“你们王妃有心了,多谢她想着。我们家正少一张帖子呢,没想到你们王妃和郡主……特地来请她。若是仪姐儿不去,岂不是辜负了王妃与郡主们的一片好心?”
婆子笑道:“这也是郡主们与府上大姑娘性情相投的缘故。所以说,礼数辈份什么的,都在其次,脾气合得来,比什么都重要。姐妹们相处是如此,夫妻相处是如此,一家人相处,也是如此。”这话就是姚氏那边属意她说的了,婆子认为姚氏是在暗示秦家各房亲友之间,但听在薛氏耳朵里,她就只注意到那“夫妻”二字了,心下激动不已,只觉得这是山阳王妃在暗示。
婆子又道:“就象我们王妃与蜀王妃,未出阁时便是好姐妹,如今出嫁了,又是一对好妯娌。外人只道蜀王妃随蜀王就藩,二十年不曾回京,必定与我们王妃生分了。其实不然。情谊都是记在心头的,不是时常挂在嘴边的。人生在世,总不能事事如意,谁都难免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真正在意的人,又怎会轻易生出怨恨来?真正的情谊,不是外人能轻易左右的。”
这些话同样是姚氏那边嘱咐的了。婆子觉得,显摆一下自家王妃与蜀王妃的情份挺好的,也好叫外头那些看不起自家王爷王妃的人知道,山阳王府如今有了蜀王府撑腰,份量已经不一样了!至于后面的话,那不正是秦二奶奶姚氏在跟秦二太太薛氏说,帖子的事她也是做不了主,让后者别见怪么?
婆子说完话,又奉上些时新宫缎与一对新鲜花样的珠钗,说是两位郡主送给秦锦仪的,也就告辞了。她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还多得了一份丰厚的打赏,心里很满意。秦二奶奶嘱咐她别把这事儿往外头说,她自然也明白其中的规矩。回到山阳王妃那儿,她只会粗略提一提,说姚氏赏她银子,让她在秦二太太面前说几句好话,山阳王妃是不会在意的。
婆子欢欢喜喜地走了,却不知道薛氏听了她的话之后,心中欢喜得不得了,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身边一个新提拔上来的二等丫头香黛,素来嘴甜讨喜的,见状便笑着向她道贺:“恭喜二太太了。您总是担心茶会上来了那许多名门闺秀,会把我们大姑娘比下去。其实有什么可担忧的呢?蜀王妃身份尊贵,但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她心里看中了什么人选,哪儿会是外人能轻易动摇得了的?”
薛氏听了,脸上笑容更大了:“不错,正是这话。她一再提不必在意辈份什么的,可不就是看中我们仪姐儿了么?茶会请那许多闺秀,想来是因为那些闺秀的家里人都看好蜀王府的小公子,上赶着想让自家女儿去做皇后呢。”她轻蔑地撇了撇嘴,“真是好厚的脸皮!”
香黛笑道:“我们家大姑娘就不一样了,是蜀王妃自个儿看中的,比别人的份量自然要重得多!况且别家闺秀虽说都是名门出身,但我们大姑娘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孙女儿,我们大爷可是皇上的内侄呢。论家世,大姑娘一点儿都不比别人差。要论与宫里的亲近,只怕还比许多所谓的高门大户都要强得多。”
薛氏听得高兴,便一挥手,吩咐心腹大丫头香露:“这丫头嘴甜,给她一个上等赏封儿!”
香露心中妒忌,应了一声,又干笑着劝薛氏:“夫人,方才那婆子虽说了几句话,但含糊不清的……您还是多留个心眼儿吧。毕竟山阳王妃并不是蜀王妃,她说的话,未必管用的。”
这话薛氏就不爱听了,横了她一眼:“瞎说!谁不知道山阳王妃是蜀王妃的妹妹?她说的话,如何就不管用了?!”
山阳王府在京城算哪根葱呢?承恩侯秦松从来就没把他家放在眼里。但如今蜀王一家回京,山阳王府就今非昔比了。他们是蜀王的心腹,有这一层关系,别人都要敬山阳王夫妻三分,因为他们背后站着的正是蜀王夫妇。蜀王夫妇不方便做的事,都是他们夫妻出面去做的。山阳王妃提起她与蜀王妃的情谊深厚,肯定是在暗示些什么。她会派人送这两张帖子来,必定是在代蜀王妃发话,否则蜀王妃都已经送过帖子了,山阳王妃又不是主人家,何必多此一举?!
她这是要确保秦锦仪一定会出现在茶会上,与那些名门闺秀们比上一比呢。只要秦锦仪那一日压倒众人,还有谁比她更有资格成为蜀王府的小儿媳妇?
薛氏心中笃定,再去瞧那些时新宫缎,发现是蜀地贡品,这个寓意就更明显了。她见这些宫缎的颜色都极衬秦锦仪,便立刻吩咐下去,命针线上的人拿这宫缎,尽快为秦锦仪缝制新衣,好预备茶会上穿。至于那对珠钗,虽然并不十分珍贵,却胜在花样新鲜,且十分精致,正好配秦锦仪这样年纪的女孩儿,也那几匹宫缎也十分相衬。有了这对珠钗,秦锦仪只需要再寻些配套的耳饰、手镯、项圈、玉佩什么的,就可以直接出门去做客了,省了好多事呢!
薛氏忙让人给娘家侄儿侄媳妇传了话,让他们尽快搜罗上好的佩饰。只要是好东西,哪怕是要多花银子也无妨。趁着明日才分家,今日就把账报上去,还能占一点公账的便宜。
小薛氏闻讯赶来:“太太,这会不会太破费了?不过是一个茶会。仪姐儿本就有许多不如别家闺秀之处。蜀王妃请众位闺秀前去茶叙,分明无意仪姐儿。您又何必强求呢?没了蜀王府,仪姐儿还能再说别家的亲事。可万一茶会那日,叫人看穿我们家的心思,取消仪姐儿,这……这日后可就不好办了呀!”
薛氏不耐烦地挥挥手:“你知道什么?一边儿去吧。”
小薛氏见婆婆不肯听劝,心下着急。晚上丈夫回来了,她也顾不得丈夫对自己一向看不顺眼,顶着他的冷脸,把白日里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秦伯复听出了一身冷汗,忙去找薛氏:“母亲答应了明日分家?您不会是糊涂了吧?!”
薛氏便把白天在姚氏那儿听到的事情告诉了他,又说起山阳王妃送帖子的事:“你细想,蜀王妃开这个茶会是做什么的?请那么多闺秀去,分明就是要选儿媳妇呢。她虽喜欢我们仪姐儿,可京中有女儿的人家那么多,谁不想嫁进蜀王府去?她再看重仪姐儿,也要服众才行,否则仪姐儿日后嫁过去了,也要被人挑剔的。因此仪姐儿不但不能错过这次茶会,还要在茶会上艳压群芳!做新衣裳的料子和配套的珠钗,山阳王府都替我们备下了。以我们两家的交情,山阳王府何必做到这份上?自然都是蜀王妃的意思!眼看着你闺女离锦绣前程就差一步了,你这个做爹的真能拖她后腿?不就是分家么?等我们成了蜀王府的亲家,有多少产业财物得不到?跟长房计较这些零碎做什么?”
秦伯复听了,不由得犹豫了:“蜀王妃真的看中我们仪姐儿么?她从来没句准话,也没个信物,我心里实在没底。母亲,倘若仪姐儿这门亲事不能成,我们又分了家,将来再要给仪姐儿说一门好亲事,就没那么容易了。您可要想好。蜀王妃茶会上邀请的闺秀,都是十三四岁以上,很快就到嫁人年纪的那种。仪姐儿……年纪还小吧?”
薛氏瞪了儿子一眼:“仪姐儿虚岁也十三了,哪里小了?!只要定了婚事,迟两天再成婚也无妨的。蜀王府的小公子也就是十五六岁,不过是半大孩子罢了。他这时候成亲也太早了。以他将来的身份,婚事筹备上两三年,也是寻常事儿。到那时候,仪姐儿的年纪正合适。”
秦伯复想想也是,心下渐渐雀跃起来:“既如此,那就赶紧分家吧。分了我们就不必再受长房约束了。况且,即使分了家,一笔也写不出两个秦字。长房与三房还是我们的至亲。我们真有事相求,他们还能不管我们不成?如今外头都在传,说辽王府的大公子受他兄弟连累,恐怕要不好了。他没法再与蜀王府小公子相争,今后东宫之位定是蜀王府小公子坐了。我们再不赶紧把仪姐儿的婚事定下来,怕是会有更多的人来跟她抢这门好姻缘。确实不能因小失大啊。明儿就分家!”
母子俩对视一眼,想起美好的未来,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香黛在角落里看得分明,挑了挑眉,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她走到后院僻静处,与一名扫地的婆子擦身而过,低声说了一句:“告诉二奶奶,事情成了。”便迅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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