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硕坐下后,没提别的,就先问儿子:“那两个丫头是哪儿来的?”
赵陌平静地回答:“小玫与小兰是王妃所赐,她说我身边没个可靠的丫头服侍,太不象话,就把她俩赐给了我,还特地嘱咐我,回家里的时候,可以带上她们。毕竟她俩原是王妃的人,夫人多少会有所顾虑,不会轻易拿她俩来做伐子,任意处置。”
赵硕眯了眯眼:“王妃这么说的?而你也照做了?”
赵陌看向父亲:“王妃确实是这么说的。若我不照做,只怕王妃会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王爷也会越发要生父亲的气了。不过是两个丫头,又有什么要紧呢?”他眨了眨眼,“更何况,她们要跟我来父亲这儿,本就是别有用心,与其让她们费尽心思去另想方法达成她们的目的,倒不如将人放到父亲的眼皮子底下来。”
赵硕怔了一怔,忙问:“她们要来干什么?!”
赵陌笑了笑:“父亲别担心,只要我们不给机会,她们什么都干不了。”
赵硕想了想,丫头若待在主人院子里,没法四处乱走的话,确实做不了什么,便勉强接受了儿子的说法,又将注意力转到昌儿、盛儿身上:“交代你们的事,做得如何了?”
昌儿忙回禀:“回大爷的话,小的们在王府里住了几日,处处受人监视,行事十分不便。除了打听到些消息以外,并没有查到什么。”他将自己打听到的事告诉了赵硕,就是赵陌曾经向秦含真提过的,类似于辽王妃与她的两个儿子身上出现了来自蜀地的贵重特产,但辽王府与蜀王府间却没有明面上的往来,诸如此类,还有一些赵砡与赵研的言行,都是些琐碎小事。
盛儿的收获也差不多,但他比昌儿多打听到了一些关于赵砡婚事的消息。据说赵砡至今还没放弃王家嫡长孙女,时时想着要娶她为妻,还跟小弟赵研私下说过,只要赵硕倒了霉,王家想必不会让小王氏跟着吃苦,到时候让她出个家,两家的姻亲关系就等于废除了,他再求娶小王氏的侄女,也就没有了障碍。辽王继妃心疼儿子,见赵砡如此死心眼,虽然生气,但还是纵容了他。倒是辽王本人,对王家的亲事并不执着,反倒觉得赵砡可以另寻一门好姻缘,眼下正在为爱子挑选合适的人家。
赵硕十分生气,赵砡虽愚蠢,但从他的态度也可以看出,他是一心想要置自己这个兄长于死地的,只怕那诬告的案子也跟他脱不了干系,否则也不会早早就盼着兄长倒霉、兄嫂分离了。赵硕冷笑:“他也想得太好了!就算没有我,还有赵碤呢!他娶了王家的三女儿,赵王两家仍旧是姻亲。赵砡跟王家嫡长孙女本就错了辈份,这辈子都不可能将人娶进门!”
赵碤,正是原晋王世子,娶了小王氏的三姐。夫妻俩连同前晋王妃,至今还被圈禁在宗人府内,也不知会得个什么下场。赵碤本来是王家想要捧上储位的宗室子,若不是他自己作死,对生父晋王不孝,又意图对亲叔叔秦王下毒手,也不会落得如今的结局。他这颗棋子废了,王家才会改而看上了赵硕,促成赵硕与小王氏的婚姻。
先有赵碤,后有赵硕,赵砡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娶嫂子的侄女为妻,王家也不会容许自家被冠上不顾伦理的污名。赵砡如果还有一点理智,就该在知道心上人真实身份的那一刻打消念头。他如今不肯死心,不过是犯蠢罢了。赵硕对这种人从来都是瞧不起的。
冷笑完了,赵硕又记起了昌儿报告的情况:“父王竟与蜀王府私下有往来?”
赵陌道:“他们不但有往来,而且十分隐秘,不为外人所知。为了避嫌,两家王府间连正常的礼尚往来都没有。不过,儿子发现了一件事。”他指的是辽王夫妻今早打发他回承恩侯府,却说赵硕会来接他回家。而赵硕与小王氏从宫里给太后贺寿回来后,果然打发了人来接他。再加上牛氏转述的休宁王妃的话,这分明就是一个连环套,算计的正是小王氏。
赵硕的脸色有些阴沉:“原来如此……”他还以为妻子真的知错了呢,没想到……他忍不住又冷笑了两声。
看出主人心情不好,昌儿与盛儿都有些畏缩。赵陌则在这时候开口道:“父亲,其实……我在王府住的那几日,兴许是因为年纪小的关系,王爷对我并不是很提防,还有几回让我进他的书房做功课……我在书房里找到了一件东西,您或许会有些兴趣。”
赵硕产生了兴趣,抬头向儿子望过来。
赵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赵硕便让昌儿与盛儿出去了,屋中只留下他们父子二人。这时候,赵陌才拿出了那封信:“这信是收藏在王爷书房中一只尺许见方的紫檀嵌百宝大盒子里的,上头还挂了锁,没有钥匙,按理说是无法开启的。可我在秦家住了这么久,知道秦家舅爷爷年轻的时候喜欢收集各式机关匣。我陪着秦家表妹摆弄那些机关匣,也算是长了不少见识,一见那只紫檀嵌百宝的盒子,便知道那是一只机关匣,不用开锁也能取出里面的东西。我趁着王爷不在的时候,试了一试,没想到真的找到了这封信。”
赵硕看完信后,手都在发抖:“这……这不是我写的!”
赵陌问:“信里头的笔迹是父亲的吧?”
赵硕有些迟疑:“瞧这笔迹,确实象是我的亲笔,但我绝对没写过这么一封信!”
赵陌也不多言,转头到门边吩咐:“去取一盆清水给我。”
门外守着的甄忠、蒋诚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这样的要求,齐齐转头去看赵硕。赵硕点头,甄忠便很快取了一盆清水过来,在赵陌的指示下,放到桌子中央,然后又退了出去。
赵陌从父亲手中接过信,道:“我本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秦家舅爷爷通晓书画装裱技艺,秦家三表妹摸这封信时,说纸面不平,又比一般的信纸要厚,说不定是在纸面上用许多纸片拼揍出了一封假信来。我也不知道秦家表妹说得对不对,但秦家舅爷爷也说,信上有装裱痕迹。如今我将信投入水中,一试便知道实情如何了。”
他将信轻轻放在水面上,看着信纸渐渐被清水浸湿,缓缓沉入水底,不一会儿,便有明显的小纸片在纸面上浮现出来。
赵硕冲到桌边,抓住盆沿凑近了去看,直看到那一个字一个字的小纸片从信纸表面脱落开来,散得满盆都是,才长长地吁了口气,重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他十分真诚地道:“陌儿,当初为父将你送到永嘉侯身边,实在是此生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他也想不到,亲生父亲为了陷害他,居然会做到这一步。拿他的亲笔书信拼揍出一封假信来,若闹到了皇上面前,不管谁来验证,都会觉得那信确实是他亲笔所书,除非有人能象永嘉侯秦柏与他的孙女一般,发现了装裱的痕迹。
赵陌继续对赵硕说:“这信还不是全部。王爷准备这么一封信,是不会让父亲有机会翻盘的,因此他让我带上小玫与小兰到您宅子里来,为的就是让这两个丫头能够偷入您的书房,取到您的私印,在那假信上盖一个章。如此一来,假信便成了真信。笔迹是您的,私章是您的,还有谁会怀疑信不是伪造的呢?”
赵硕的脸色又黑了下来:“那两个丫头竟然……哼,可惜如今他们再多的图谋都要落空了!”
赵陌却告诉他:“我将信偷出来后,因为担心王爷发现信不见了,会怀疑到我身上,然后再把信夺回去,因此我就在书房里现仿了一封。多亏了当初我学字的时候,一直是临您写的字帖,故而仿得大约有五六成相象,乍一看应该还能糊弄过去。王爷兴许是瞧见机关匣上的锁没有被动过,就没起疑心——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是否知晓那是一个机关匣。总之,如今我仿的那封假信,已经交到小玫、小兰手上。眼下就看父亲是什么意思了,是阻止她们来偷印,还是让她们得手,然后让王爷把一封明显的假信呈交御览?”
赵硕沉默了很久,才道:“既然信已经是假的了,那就让它彻底假到底吧!我会尽快让人做一个假印来,然后你给那两个丫头机会,让她们来偷印。我倒想看看,等到父王将那么明显是假造的证据呈到皇上面前的时候,他会有什么下场!”
赵陌有些吃惊:“您确定要这样做么?父子相残,毕竟不是好事。”
赵硕冷笑:“你觉得他还把我当成是儿子么?他与蜀王府暗中来往,为了帮蜀王的小儿子,竟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子!我若还狠不下心肠,日后定要受他制肘。如今他既然自个儿送上门来,我又怎能不让他称心如意?这时候把事情闹大,正好让所有人都看清他为父不慈的真面目!今后他想要再以父亲的名义来阻挡我的前程,可就再也不能了。”他顿了一顿,“倘若到时候他能把蜀王府也拉下水,对我便更加有利。蜀王府诬告陷害我在先,即使是太后娘娘,到时候也无话可说。”
既然赵硕已经决定了要将计就计,赵陌也不再多言,只说:“我会配合父亲行事。父亲什么时候把假印章准备好了,我就寻个由头打发两个丫头往书房来。”
赵硕点头,他要做的准备工作还多着呢,需得抓紧时间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蓝福生大呼小叫的声音:“大爷,兰姨娘不好了!”
赵硕怔了怔,大步走到门边:“怎么回事?”
蓝福生一脸的悲愤:“夫人方才往兰姨娘院里去了,不知做了什么,兰姨娘就忽然不好了,好象……是要小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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