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赵陌,还是长辈们,都不肯向她坦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准备要做什么,秦含真也不好一直追问。不过为了让祖父秦柏能不漏过任何一条情报,她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哪怕是看上去似乎没什么用处的消息,也不例外,只希望能对秦柏有所帮助。吴少英静坐一旁,偶尔听到她有遗漏处,也会补充上两句。
秦含真说完后,看看祖父秦柏,又看看表舅吴少英,见他们似乎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心中暗暗有些失望,但还是干脆地站起身来:“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情报了。祖父您跟表舅商量吧,我先退下,若有需要询问的地方,您随时可以唤我。”
秦柏微笑着看向孙女:“好孩子,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去吧,你祖母那儿还在等着你呢。”
秦含真笑笑,应声去了。
吴少英笑着看向秦柏:“桑姐儿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见我们不肯说,她又不好意思追问,心里肯定很失望吧?其实这种事儿,告诉她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没必要污了她一个好孩子的耳朵。”
秦柏笑笑:“这会子我们不说也无妨,横竖广路事后还是会告诉她的。到那时候,什么都弄清楚了,说起来也更明白些。如今还是云里雾里呢,我们自身尚且仅凭推测,未必就知道实情了,说来也无益。”他看向吴少英,“广路那边可有信来?”
“每日都有。”吴少英答道,“是由长房秦简的小厮传过来的。兴许是顾虑到这小厮并非心腹的关系,传来的都只是些家常里短,只是让我们知道他平安无事而已。至于内情如何,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我看广路似乎胸有成竹,也不好多加追问,更不敢轻举妄动,寻人去帮他,免得碍了他的事。”
秦柏叹道:“这孩子就是心思重,做事总喜欢靠自己。若不是含真执意写信给我,只怕他还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呢。”
吴少英笑着说:“少年人嘛,难免气盛些,况且他又自小聪明,手下又有人。他认为自己能应付得来,就不想惊动长辈了。我小时候也会这么想,等长大几岁,沉稳些了,才会知道这么做有多么愚蠢。遇到难事时,求助于长辈,又不是什么丢面子的事。只要能让事情顺利做成,不留下后患,什么法子不能用呢?万一因为过于自负,太看得起自己了,以为凭自己能解决难事,实际上却不能,到头来本可以顺利解决的事,却没能得个好结果,岂不是吃力不讨好?广路如今还是太年轻了,过得几年,就该知道自己有多么轻率。”
秦柏却微微摇头:“他不是轻率,他只是心思重罢了。能自己解决的事,便不想依靠旁人。说到底,还是他父亲做的孽,伤了孩子的心了。”
吴少英怔了怔,沉默下来。
秦柏又问他:“先前我在信里嘱咐的事,做得怎么样了?可打听到王家那边的消息?”
吴少英醒过神来,连忙回答:“是,长房二奶奶想法子去王家打听过了,辽王继妃确实带着两个儿子拜访了王家,话里话外,都有联姻的意思,说的是她所生的辽王次子赵砡。赵砡今年十七岁,本来与陈良娣的亲妹有婚约。陈良娣之妹前年病逝,这门婚约便不了了之了,因此辽王继妃想为他再聘一位名门淑女。她看中的应该是王尚书的嫡长孙女,就是桑姐儿先前提到的,辽王一家在京郊偶遇的那一位。但王家推说辈份不合,有违礼仪,婉拒了辽王继妃的建议,却没有把话说死。”他顿了一顿,“王家人向辽王继妃暗示,在小王氏的妹妹中,还有庶出之女。虽说身份有些低了,但若是辽王世子日后要正式纳侧妃,王家庶出的小姐倒也配得上。”
这种事,吴少英一个外人听了,也觉得感觉微妙,就更别说当事人了。亏得王家如何想得出来,也亏得辽王继妃竟然会有那等荒唐的念头。明知道辽王长子已经娶了王家女,怎会想让自己所出的儿子娶这长媳的侄女儿呢?而王家行事,也十分不妥,拒婚便拒了,这拒绝的理由是光明正大的,如何还留了个暗示,以姑代侄?王家提这种建议,到底是看好赵硕入主东宫,还是不看好他?若是看好赵硕,又何必多此一举,跟与他有旧怨的辽王继妃之子结亲?若是不看好赵硕,那又怎能连辽王世子之位,都让给赵砡了呢?他们就没想过要为自家女婿争上一争?那好歹也是一条不错的退路,况且赵硕本来就是嫡长子,承继世子之位是理所当然的。
秦柏低头笑了一笑:“王家这种事倒是做得顺手。难不成连他们都看出来,赵硕势头不大妙了?”
王家的想法不难推断,若是他们发觉赵硕的胜算不大了,这时候想的,就应该是另起炉灶了吧?宗室子弟那么多,年轻出色未婚配的也有不少,再挑一个女儿嫁过去就是了。既然他们连赵砡的侧室之位,都能看得上,愿意以庶女许之,那他们可以选择的对象,自然也就大为增加了。
吴少英却对秦柏说:“辽王继妃似乎不大同意,象是已经认定了那位王家的孙小姐一般。长房的二奶奶说,姐妹间的小道消息是,应该是辽王府的二公子看上了王家的嫡长孙女,对她一见钟情,执意要娶这位美人儿为妻,旁人都看不上眼。若非他只认准了这一个人,辽王继妃恐怕也不会再为儿子聘一位王氏女来。”
秦柏皱起眉头:“这不是一场闹剧么?辽王如何这般放纵亲子?行事随心所欲,却连伦理礼仪都不顾了?”
吴少英笑笑:“大约是在辽东霸道惯了,还当自己在京城也能一般行事呢。”他面上露出几分嘲讽之色,“不过对于王家来说,遇上这样的人,他们大约也很尴尬吧?这可怎么好呢?这门婚事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秦柏问吴少英:“蜀王府那边呢?按理说,以王家人的习惯,既与赵硕生隙,又见他日渐失势,蜀王幼子反而风生水起,他们没理由会放过这个联姻的好机会才对。蜀王夫妇不是正要为幼子相看名门淑女么?”
吴少英答道:“这话是不错。长房承恩侯夫人说,蜀王妃曾提过一嘴,没有细说,大体上的意思就是,刚回京时,她就见过王家的女眷了,对方试探地问,蜀王幼子身份贵重,王妃是否打算在为幼子娶妻之余,再纳一侧室?蜀王妃没应,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承恩侯夫人与秦二奶奶都推断,大约是王家再无嫡女可匹配蜀王幼子,嫡孙女辈份又不对,便打算以庶女许之,哪怕是得个侧室之位也无妨。倘若蜀王幼子真能入主东宫,东宫侧妃之位也颇为体面了。可惜蜀王妃如今正一门心思为幼子选个名门千金,好为他多争一份助力,怎会平白无故在这时候讨未来亲家的嫌?即使蜀王幼子真要纳侧,那也是几年以后的事了。”
秦柏叹了口气:“王家何至于此?竟象是着魔了一般。”
从晋王世子开始,到辽王嫡长子,如今的蜀王幼子,以及辽王次子,王家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女儿联姻,专找宗室女婿,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家族中能出个皇后。可有些事情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的。王家行事如此明显,王家女已经不再是助力,反而成了笑话了。如今满朝文武听说王家又把女儿许给哪家宗室了,谁会猜不到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皇帝也没有眼瞎,娶了王家女的宗室子就意味着对储位有野心——简直就是明晃晃的靶子!
吴少英细细想来,倒是有了个好笑的猜测:“王家即使有合适的庶女,也没几个人吧?既要许给蜀王幼子做侧室,又要许给辽王次子为侧室,哪里忙得过来?既然王家不看好辽王长子,怎么又还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兄弟?就只为了一个辽王世子侧妃的名份?可辽王一系素来圣眷平平,王家肯做这等吃亏的买卖,莫不是辽王府还想让次子也去争一争那东宫之位?若是如此,这赵砡论身份,倒也不比蜀王幼子差到哪里去,怪不得都有资格纳王家女为侧妃呢。”
如果辽王夫妇真有这个意思,也就怪不得他们会忽然对嫡长子赵硕生出敌意来了,处心积虑要将他打落尘埃。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为了打击竞争对手而已。
可是……这种想法是不是太荒唐了些?辽王圣眷平平,又无过人功绩,与皇室关系更是冷淡。赵硕可以凭着用心办事,讨得皇帝欢心,又有王家从旁相助,替他开拓人脉、积累功勋,赵砡可以么?忽然跑来就说要争储位,也未免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些。那蜀王幼子好歹还有太后这位内援,外家涂氏也是京中名门呢。
秦柏摇了摇头,叹道:“当年夺嫡之争,多少天潢贵胄仿佛昏了头一般,为那把椅子拼尽身家性命。如今才过去三十年,新的夺嫡之争又要开始了么?”
只是这一回,涉及的皇子不多,反而是近支宗室们有不少被卷了进来。本朝有多少位近支宗室?论人数可比三十年前的皇子数目还要翻上几倍。若是人人都对储位虎视眈眈,还不知道在最终赢家胜出之前,会有多少人失去性命了。
一想到那个情形,就连秦柏这位历尽风霜的老人,也不由得暗暗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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