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秦锦仪不怀好意在先,也不会有真相泄露在后,更不会有承恩侯夫人许氏对她的惩罚了。看秦锦仪现在的态度,虽然挨了一回罚,受了一次打击,但看起来还没有真正反省呢。早上看她那副装模作样的好姐姐架势,恐怕她目前依然想着要做出知错就改的假象来,好把事情糊弄过去,以博取许氏的原谅。许氏可不是什么容易糊弄的人,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原谅了秦锦仪呢?不许她跟着去看龙舟赛,真是再正常不过了。如果许氏点了这个头,先前的惩罚还有什么作用?
秦含真撇了撇嘴,心想秦锦仪不知是不是一直在人前对着亲妹妹露出刚才那种表情?许氏那边知道吗?不过是少看一次龙舟罢了,也要嫉恨亲妹妹,这样的心性,怎么能让许氏相信她会悔改?这小姑娘还是沉不住气呀,这才几天的功夫?真要装样子,也得多装一段时间,才能取信于人吧?
秦含真心想,秦锦仪心性不正,偏又喜欢装模作样,还以为能骗到人家,可见这小姑娘并不是很聪明。不过,不聪明不代表着就好糊弄,光凭她的心性,自己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省得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她算计了。
秦含真这边刚拿定主意,秦锦华与秦锦春那边,也因为她刚才的问题而叹气不已。
秦锦华说:“祖母还生着大姐姐的气呢,才会不许她跟着出门。不过,祖母还是给大姐姐留了脸面的,只说她是身子不适,没说别的。昨儿宴席的时候,许多人都听说她病了。明儿她不去,大家应该也不会觉得奇怪。等过些日子,她再出门,别人也不会多问的。”
果然,连秦锦华也猜到,许氏阻止秦锦仪出门的理由只是借口了。
秦锦春则噘起小嘴说:“大伯祖母这么说,也是为了大姐着想。不然她昨儿才病得连宴席都没法去了,隔天却能脸色红润地跑到什刹海看龙舟,别人怎会不奇怪?万一有人问起她昨儿不出席宴席的原委,她要怎么说?大伯祖母也是要替她遮掩,没打算让她在外人面前丢脸,到底是疼自家晚辈呢。大姐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连我也恼上了,当着大伯祖母的面就给我脸色看,真过分!回头见了母亲,我一定要告大姐一状!亏她还是长姐呢,总是处处教导我们规矩,结果自个儿就是这么对妹妹的,一点儿都没姐姐样儿!”
原来许氏等人也知道了秦锦仪嫉恨妹妹的事了,秦含真真忍不住要为她点根蜡。
秦含真微笑着安慰秦锦春,又引着她与秦锦华说起了明日的龙舟赛,后者更是很快就兴致勃勃地谈起了去年以及前年的龙舟赛,但再往前,她就没有亲眼见过了,只听兄长秦简描述过,但种种趣闻仍旧吸引住了秦锦春与秦含真的注意力,屋里的气氛很快就重新热烈起来。
与明月坞里的热闹相比,桃花轩就要冷清多了。
秦锦仪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先是在琴案边呆坐片刻,便忽然间发起怒来,甩袖一扫,就把琴案上心爱的古琴给扫落到地上。这还不足,她还将琴室中其他花几、香几之类的家具给推翻了,随手就抓住多宝格上的瓷器往地上掼。如此乒乒乓乓一阵,听得守在屋外的画楼与弄影都脸色大变,前者慌忙跑进屋去看,发现琴室中已是满地狼藉。她目瞪口呆,忍不住叫了一声:“姑娘!”
秦锦仪被她这一声叫醒,呆立当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直接坐倒在地,什么淑女仪态都不顾了,就这么号啕大哭起来。
画楼惊得手足无措,一边儿说:“姑娘,您怎么了?”一边又劝她:“姑娘,您先起来吧,瞧这一地的碎瓷片,当心割着了您?”
可秦锦仪只顾着哭,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似的。
画楼忍不住想要进琴室里扶她起来,却被弄影在身后拉了一把。弄影将她扯到门外,压低声音道:“方才姑娘在松风堂,本想要讨好夫人的,可是她低声下气地装了半日乖巧,夫人也只是答应明日带四姑娘去看龙舟,却一句话就把姑娘留在了家里,分明就是不信姑娘已经知错了。姑娘这是心里憋着气呢,可她又能怎么办?夫人都发了话,这府里还有谁能让夫人改主意?姑娘既然说动不了夫人,姐姐劝再多好话,也是无用的。当心劝得多了,一不小心说中了姑娘心中的痛处,那可就不是一顿骂能抹过去的了。我劝姐姐别多事。你若是担心姑娘哭坏了身体,不如赶紧给大奶奶递个信去。等大奶奶来了,姑娘是好是歹,自有人去担着。”
画楼愣了一愣,有些不悦地看了弄影一眼。弄影也蛮不在乎的。她昨儿才挨了一顿冤枉的板子,因为院子里的人都清楚她只是个随手拉来的替罪羊,姑娘秦锦仪又忙着跟二太太、大奶奶说话,没空监刑,再加上她给打板子的妈妈塞了银子,因此打得并不重,今儿早上起来,已经可以走动自如了。可这一回不过是走运罢了,若昨儿打她的不是素来关系不错的妈妈,若她挨打的时候,姑娘就盯着看,她说不定连小命都丢了一半去!她又做错了什么?!
姑娘如此薄情寡义,她们做丫头的还是留点心吧。掏心掏肺为主子,主子却压根儿没把你放在心上,丢了性命岂不是冤枉?!
画楼虽然不满弄影的想法,但也知道她昨儿那顿板子挨得冤,想想还有些同情。她叹了口气,就叫过一个小丫头,吩咐对方速到福贵居请大奶奶小薛氏过来,只是别惊动了旁人,尤其是长房与三房的人。自家大姑娘不过是发发脾气而已,别叫其他两房的人看了笑话。等小丫头走了,画楼便又重新进了屋,继续劝说秦锦仪了。她素来是个忠心丫头,做不出眼睁睁看着秦锦仪坐在一地狼藉中,却无动于衷的事。
弄影站在门槛外,掀着竹帘一角,冷眼看着画楼一片温言相劝,秦锦仪却又哭又叫地随手抓了地上的碎往就往她身上扔,叫她“滚出去”的情形,眼中露出了几分嘲讽。
小丫头很快就把小薛氏给带回来了,顺道还捎上了薛氏。没办法,这位老太太不愿待在自己住的纨心斋里,成天往儿子媳妇住的福贵居跑,大事小事全要插手。碰巧她正在儿媳屋里说话,知道了秦锦仪的事,怎么可能会不跑这一趟?
秦锦仪见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祖母来了,仿佛满肚子委屈都有了倾诉的对象,扑上来就抱着薛氏大哭。薛氏心疼得不行,一边儿“心肝儿肉”地直叫,一边忙忙问她出什么事了,秦锦仪却只顾着哭,一句话不肯说。小薛氏看得心急,盯着画楼、弄影两个大丫头问。不一会儿,她就弄清楚了事情原委。
小薛氏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是一场龙舟赛……”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薛氏打断了:“这是一场龙舟赛那么简单么?!这分明就是存心欺负人!满府里的女孩儿,除去三丫头身上有孝不能去以外,连五岁的秦锦容都能跟着去,凭什么许媺不带我们仪姐儿?!我们仪姐儿都十二了,正是要各处相看见人的时候,倒是那几个小的,这年纪就带出去见人,有什么用?也不怕遇上个拐子,把孩子给拐走了!许媺欺人太甚!她要罚也罚过了,我们仪姐儿也认了错,赔了礼,她还不肯罢休,这还有完没完?!”
小薛氏听得眼睛都瞪大了,看到婆婆这架势,似乎恨不得立刻就要冲到松风堂去跟许氏吵架,她忙赔笑道:“太太消消气,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只是一场龙舟赛,从前咱们仪姐儿也不是没去过,少去一年又有什么打紧的?”
“正是因为往年都能去,今年却非要留仪姐儿在家,才让人不能忍!”薛氏气愤地道,“我这就去找许媺,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小薛氏见她好象真要冲出去,忙拦在门口苦苦相劝,又转头对秦锦仪说:“你还不快拦着你祖母?为着你这一点小事,要长辈们为你动气,你怎么能安坐?不过就是去看龙舟赛罢了。你真要去,母亲带你去,你快别闹了!”
秦锦仪听得双眼一亮:“真的?母亲真的能带我去?”
小薛氏叹了口气,点头道:“你父亲的衙门也有参赛,我们自然也是有资格过去的。”
秦锦仪心下一喜,正要说话,却听得薛氏道:“不成!难道我们去看龙舟,就只是为了看龙舟么?以伯复家眷的名义去,不但要跟一帮子小官小吏挤在一起,只怕连个好点儿的座位也轮不上,哪里及得上承恩侯府的位子,还能跟那些达官贵人多亲近?我们不但要去,还要坐在承恩侯府的位子上!”
薛氏眼珠子一转,已经有了主意,笑着拍了一巴掌:“没错,就这么办!明儿咱们先不理会长房的人,让他们先出门,咱们坐了马车悄悄儿跟在后头。等他们进了场,我们再进去,就报承恩侯府的名号。当着大庭广众,难道她许媺还能公然把我们赶回来不成?”
秦锦仪顿时笑开了脸:“祖母,您太聪明了!”薛氏得意地笑了。
小薛氏只听得目瞪口呆。秦锦仪的婚事还要指望长房帮忙呢,真要把人往死里得罪么?薛氏是婆婆,她拦不住就算了,闺女秦锦仪怎么连这一点也想不到?真是急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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