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听青杏说完宴席上王氏奶奶惹出来的闹剧,自然没好话。她吐嘈几句,为自家祖母大发神威而赞美了一番,便又投入到翻箱子的大业中去了。
可惜事情不是太顺利,目前被送到清风馆书房里的这几只箱子,基本不是书本、文具就是古玩,并没有她想要的大机关匣。秦含真只好把先前找出来的那一个揣了,打算要是实在找不到,就把赵陌给她的那个匣子里的东西转移到这个机关匣里去。这个机关匣虽小了些,一叠银票、几张房契身契什么的,也不是装不下。

不过,为了更保险一些,她兴许还需要一把锁,一把坚固的好锁。

这样东西就交给青杏去负责了。她可以去寻她哥哥李子,让他上外头买去。

秦含真的午休时间都贡献给寻机关匣大业了,但她精神很好,喝了杯茶,一点儿都不觉得困。等赵陌与梓哥儿午睡起来,三人又凑到一起打发时间。

枯荣堂那边的戏又唱起来了,男宾客们喜欢的戏码,不是打斗戏就是朝堂戏,那锣鼓声就没停过,叫好声更是此起彼伏。秦含真三人是没办法再看书背课本了,倒是玩起了对对子的游戏。秦含真最近上诗词课,正学对对子呢,兴趣正隆。赵陌是早学过的,对此道也很有些心得。梓哥儿虽然刚开始学《三字经》,但基础的韵脚什么的,秦柏也教过他一点,他可以时不时凑个趣。三人玩对对子,居然也开开心心地玩到傍晚。

百灵再一次送了美味佳肴过来,也是宴席上的菜色,只是多以素菜、清淡菜为主,各色糕点又翻新,与中午饭吃的完全不一样。秦含真心想,承恩侯府的厨子固然是厨艺出众,但这做点心的白案厨子功力才叫真正不凡呢。若是自己身边的丫头,或是清风馆里的婆子能够跟着学会一星半点儿,日后三房搬去隔壁的新永嘉侯府,独立门户时,她岂不是能随心所欲享受各种美味糕点了?

梓哥儿问百灵:“祖父祖母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天都黑了。”

百灵早跟梓哥儿混熟了,笑道:“外头正在举行大宴呢,总要宴席结束了,三老爷三夫人才会回来。梓哥儿是想祖父祖母了么?别着急,等你吃完饭,洗漱完,歇一会儿,三老爷三夫人就该回来了。”

梓哥儿叹了口气:“那还要好久呢。”

赵陌则问百灵:“席上可又发生了什么事?”

百灵其实知道王氏奶奶闹的那一出,但那毕竟是姚氏的姨母,姚氏深觉丢脸,不想听人再提,百灵身为她身边的丫头,自然不会多嘴。听到赵陌的话,百灵只是微笑说:“席上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园子里的夫人、太太、奶奶和姑娘们都对咱们府里的菜肴大加赞赏,也有夸戏好的。可惜三姑娘和赵小公子不能亲见,二奶奶说了,待二位出了孝,府里再摆宴席时,一定要把今儿的戏班子再请过来,好好唱上三天,专挑二位喜欢的戏来唱。”

赵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也不多言。

秦含真心里总觉得有些古怪,记得青杏跟自己说八卦的时候,赵陌已经回东厢房去了,应该完全没听到她们在说什么才是,怎的看赵陌现在的反应,象是知道王氏奶奶闹出过什么事来呢?

秦含真想了想,就对百灵说:“戏班子什么的无所谓,我跟赵表哥也不是很喜欢听戏。今儿枯荣堂那边的戏,锣鼓乐声吵得我们不得安宁,我一想起‘唱戏’这两个字,都要觉得头皮发麻。倒是园子那头,有些小道消息传过来。具体细节我也不说了,但如果有人拿赵表哥做借口,来给我们秦家下马威的话,二伯娘可要仔细着些。她那个出身,想要彻底跟某些人划清界限,恐怕是不可能的。而别人见她站在丈夫儿子这一边,却未必会体恤她的处境,兴许反而怨恨上了呢。否则今天是什么日子?咱们秦家大喜,所有上门来的宾客都是为道喜来的,谁会没眼色地在这种日子,为了些上不了台面的私怨,就公然打主人家的脸呢?这还是刚开始呢,以后还不知道别人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报复。我们是外人,躲着些也就是了。二伯娘却是躲不开的,千万要小心才是。”

百灵听得脸色都变了,笑容也维持得很勉强:“三姑娘这话……是不是言重了?不至于吧?”

秦含真笑笑:“真是我言重了吗?我不觉得。你瞧赵表哥到了京城后都做了什么?王家前些日子倒霉,难道是他害的吗?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原是大堂哥无意中发现了自个儿的小厮有问题,顺藤摸瓜查到王曹身上,才把事情真相揭开来的。王家是自作孽,却来寻赵表哥的晦气,有必要吗?他们到底是要来为难赵表哥,还是要借机敲打真正坏了他们大事的二伯娘和大堂哥?”

赵陌听着,不由得看了秦含真一眼,嘴角微微翘了翘。

秦含真心知他确实对园子里的事知情,只装作没看见他的表情,继续对百灵说:“也许真是我想太多吧,但二伯娘若听了我的话,至多也不过是平日里多提防着些别人罢了,她能吃什么亏?可如果她不把我这话放在心上,半点防备都没有,将来中了别人的招,吃了亏时,要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姐姐只管照实跟二伯娘说去。若她不肯听,只当我白操心一场。”

百灵神色凝重地应下,恭敬地为秦含真、赵陌与梓哥儿三人布了菜,方才退下了。不过她没有把所有人带走,而是留下了几个抬食盒的婆子媳妇,让她们等秦含真等人吃完了晚饭,再把食具撤掉。

屋里再次只剩下秦含真姐弟与赵陌。梓哥儿忧心忡忡地问:“姐姐,二伯娘和大堂哥有麻烦了么?”秦含真笑着摸了一把他的小脸:“没事,二伯娘和大堂哥会有办法解决的。再说,还有祖父祖母在呢。”梓哥儿这才安了心,开始埋头用饭。

赵陌低声问秦含真:“王家果真对二奶奶与简哥儿不满么?”

秦含真瞥了他一眼:“这是相当合理的推断,不是吗?今儿园子里那位的做法,可不象是给二伯娘面子的样子。”

赵陌抿嘴一笑,又收了笑,正儿八经地点头:“表妹说得是。”

吃过晚饭,婆子媳妇们把食具与剩菜都收走了,院子里又只剩下三房的人以及赵陌。

梓哥儿叫夏荷带着回屋洗澡去了。这大热的天,出了一身的汗,当然要好好洗个澡才舒服。乳母终于得到了秦含真首肯,可以回屋去侍候小主人。她忙不迭去了。

今日她被罚站,在游廊角落里站了半日,既没挨打挨骂,也不必忍受太阳曝晒,她起初还以为罚得轻,她很容易就能应付过去。谁知这半天站下来,她腰酸背痛,还渴得要死,就算太阳晒不着,那也是在室外,光是热浪就够她好受的。

最重要的是,她没到梓哥儿面前去侍候,梓哥儿居然问都没问一声。明明他也瞧见她站在院角的,只要开口说句话,就能将她拯救出苦海,可他偏偏不问!这说明什么?她这个乳母在小主人面前要失宠了么?夏荷将会彻底取代她的位置么?这怎么了得!

乳母脑子里充满了要夺回梓哥儿身边心腹第一人位子的各种计划,再也不敢把他丢下,擅离职守去看热闹,见世面了……

秦含真与赵陌在院子里,坐在石凳上一边乘凉,一边聊天,直到府中宴席结束,秦柏、牛氏、秦平与吴少英回来。四人都酒饱饭足,身上带着或浓或淡的酒气,当中又尤其是秦平醉得最厉害,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还是吴少英与虎嬷嬷合力,把他扶回东厢房去歇息了。

秦柏面上带着淡淡的绯红色,微笑着对赵陌道:“今晚含真他爹在院子里住,他醉得厉害,怕扰了你睡眠。燕归来那边已经收拾好了,你随时过去都行,今晚要不要先到那边安置?”

赵陌笑道:“不必麻烦了。四表叔不过是睡着罢了,哪里就扰着我了?今晚府里必定人人都忙碌不停,何苦为了我一个人,再给大家伙儿添乱?”

秦柏见他坚持,也不勉强:“你这孩子呀,其实不必顾虑太多的。在舅爷爷这里,只当是在自己家便是。跟自己家里人,有什么好客套的呢?”

赵陌微微红了脸,抿嘴微笑不语。

牛氏则抱着孙女儿秦含真问:“桑姐儿呀,你可知道今儿园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你祖母今儿可做了件大事呢!人人都夸的。”

秦含真早已听说了,见牛氏如此,便知道她定是有了酒意,笑着哄道:“祖母好厉害呀,是什么大事?您一定要说给我听。不过您如今回到家里了,身上还这样穿戴,不觉得累赘吗?还是赶紧梳洗了,换一身家常衣裳吧。”

牛氏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大衣服,深以为然:“可不是么?热死我了,出了我一身的汗!”百惠、百合两个丫头抿嘴笑着,扶她到后头净房去了。

吴少英送了秦平回房,自己也有些掌不住,向秦柏告罪:“学生也喝多了,先回客房安置去,明儿再来向老师请安。”

秦柏揉一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挥挥手:“去吧。”

各人都各自回房安置去了。秦含真也该起身回明月坞。她向祖父告辞,又向赵陌说再见。赵陌道:“我送表妹一程,到了二门上再回来。”秦含真也没推辞。

有青杏跟着,秦含真路上也没跟赵陌多说什么,只劝得一句:“东厢实在住不下,你又不想独个儿去燕归来,就到西厢去睡吧。反正我已经搬走了,那里也没剩什么东西。”赵陌顿了一顿,方笑着答应了。

秦含真也没多想,在二门上辞别了赵陌,便带着青杏回明月坞了。

到了明月坞院门前,她正要跨过门槛,却听得隔壁的桃花轩传来了阵阵哭声。

听这声音,好象是……秦锦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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