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赵陌倒是一脸轻松的模样,好象压根儿就没把三千两银子和琉璃厂的房产放在眼里似的,还非常有兴致地去跟梓哥儿说话,给他介绍桌上的菜品和点心名字。秦含真只能在心中暗叹,这王孙公子的气度,果然跟她这种骨子里是小市民的人就是不一样。
秦含真坐回原位,赵陌还笑眯眯地给她挟了一筷子菜进碗里:“表妹尝尝这个,这是凉拌山君菜,味儿不错,梓哥儿就很喜欢。”
秦含真看了看,“咦”了一声:“这个是辣椒丝吗?这是侯府大厨房的厨子做的?没想到京城也有人吃辣椒。”记得秦柏与牛氏提过,如今吃这东西的人不多,跟产量小也有关系。他们是因为从前住在米脂,离凤翔府不远,那里出产的秦椒就是辣椒,牛氏又爱吃,因此家里才会存得多些。但秦柏曾说过,京中是没人吃这个的,想要吃辣,都是用花椒或者食茱萸调味。他离开京城也就是三十来年,没想到京中的饮食风尚也发生了变化。
赵陌笑道:“京中这一二十年开始时兴吃这个,还有人贩去辽东那边卖的。我在王府里的时候就吃过。我祖父尤其爱吃,特别是在冷天的时候,天天都要吃,不做成菜,也要拌了酱料,就着热腾腾的锅子吃。哪顿不吃,他就觉得浑身都不畅快。王府里每年都要往直隶来采买辣椒,价钱还不便宜呢。听闻如今京城里吃的,多数是邯郸那边的鸡泽县出产的羊角椒。舅奶奶平日爱吃辣子,常说若是把从家里带来的辣子吃完了该怎么办?如今可再不必愁了。这羊角椒与秦椒,味道应该差得不远。京中有人爱这一口,还怕没人贩来卖么?”
秦含真听得也笑了:“邯郸离京城好象也不近吧?不过总归比米脂要近。祖母真要叫人去采买,也比回西北运要方便。”
梓哥儿认真地说:“大同也有辣子的,我爹就爱吃。”
秦含真跟赵陌对视一眼,都笑了。
她跟梓哥儿道:“多谢你提醒我了。咱们家就上大同去买辣子。有二叔看着,总比别人更可靠。”
梓哥儿脸红了一红,才小声说:“听说辣子在京城卖很贵,但在大同要便宜很多。从大同买辣子,运到京城卖,转手就是五倍的利呢。”
秦含真大为讶异:“梓哥儿,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梓哥儿犹豫了一下,声音更小了:“大舅跟我娘这么说过……”他有些不安。虽然堂姐并没有当面跟他说过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亲娘和大舅在秦家是不受欢迎的。无论是祖父祖母还是伯父、堂姐,都不乐意听到他提起自己的亲娘与大舅。
秦含真倒是没放在心上,不过是叙述一件事而已,她用不着太过敏感。只要二叔秦安拿定了主意,何氏就翻不了身,而何氏的哥哥何子煜,自从畏罪潜逃后就没了下落。她难道还怕他们兄妹俩能跑到京城来捣鬼不成?
她只问梓哥儿:“当时他们俩是怎么说的?”
梓哥儿见秦含真没有责怪他,心里安稳了一些,老实回答道:“大舅没事做,找我娘商量,想要寻些能赚钱的买卖。起初他想贩毛皮的,可他不懂行,没本钱,只能帮别人牵线,做个中人,赚点零花钱。后来他想去卖盐和酒,我娘跟他吵了一架,说那是将军府的买卖,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然后大舅才想起要贩辣子,还有些药材什么的。我娘说那个赚头少,想多赚点,就得到京城来,怕他遇上熟人,就让他去放债了。”
秦含真挑了挑眉,何氏怕何子煜来京城会遇上熟人?难道他们家在京城有熟人吗?不,也许是仇人才对,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忌惮。
不过,秦含真想到何氏兄妹如今跟秦家都没有关系了,也懒得再打听他们的过去,只对赵陌说:“听起来还是笔不错的买卖。赵表哥,你的外家在大同,你大舅母和表哥都是再可靠不过的人了,你手里也有银子,不如也贩一贩这辣子吧?转手就有五倍的利呢。”说完就笑了。她可想象不出赵陌卖辣椒会是什么模样。
赵陌知道她在打趣自己,也笑了,笑完了说:“爱吃辣子的人还是少,大同的辣椒,也是从别处运过去的,数量有限。而且这一路上要把货顺利送到京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恐怕光是花在路上的费用,就抵得过辣子的成本了。即便有五倍的利,真正的赚头也是有限的。我何苦费那功夫?倒是梓哥儿方才说的皮子,是一门不错的生意。我若真的要做买卖,也会盯上这一样。我外祖家在大同就有皮货店,往北边去的商队,每年都贩了大量皮子过来,送到京城后,得利何止五倍?可惜我外祖一直没能把生意做到京城来,只能跟京城的商人做交易。他都只能做到这个程度,我那点本钱,还是不要肖想了。”
秦含真想了想,却道:“要是赵表哥真的有意,也不是难事。从前温家没办法将皮货生意做到京城来,是因为在京城没有后台和门路吧?如今你就住在承恩侯府,跟着永嘉侯读书,还见过皇上了,你还怕自己在京城没有后台和门路?这点小事,就算我们三房不知道要怎么办,跟周祥年说一声就完了。他是内务府出来的人,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吗?”
赵陌愣了愣,想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不过,他真要答应么?他如今并不缺钱花,但温家如此待他,他内心还没消气呢,不过是给二舅一点面子,才接受了外祖父的赔礼罢了。若是他牵线搭桥,自己固然能得利,却也变相帮助温家开拓了新商路。那岂不是太便宜了那些伤害过他的人?
赵陌低头不语,秦含真没有注意,还在那里畅想呢:“生意这种东西,有来就可以有往。若赵表哥把大同的皮货往京城卖,也可以从京城卖些茶叶去大同。茶叶在那边应该挺紧俏吧?”
她看向梓哥儿,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就笑着说:“盐和酒的生意是将军府独属的,马匹这种事儿,也是军队来主导更方便。咱们就贩点皮货,贩点茶叶什么的。规模不用大,也能挣不少了。赵表哥要是怕人说嘴,也不必亲自出面。你手下不是有人手吗?看哪个人信得过,又有能力的,就将这些事交给他去打理,你只要坐在家里遥控就行了。现在的高门大户,哪个不是这么赚钱的?赵表哥你也别纠结,有钱是好事。钱不是万能的,但可以给你带来许多方便。尤其是你现在独自在外,谁都靠不上,手里多两个钱,至少衣食住行不用愁,想干点什么事,心里也有底气。”
赵陌笑了笑:“我不纠结。横竖我父亲是不指望我能入朝办事了,我就做点小生意,做个富家翁,好歹还有富贵悠闲的日子可以过。至于我那后母,心里恐怕也会高兴看到我如此不求上进吧?还能省下养我的钱呢。”
秦含真不以为然:“谁说做生意就是不求上进了?你以为生意做得好,是件容易的事儿吗?真有本事的人,可不是靠着后台,靠着人脉,主动等人上赶着给他送银子就完了的。那不是有本事,只是有运气而已。”
赵陌笑着转了话题:“只可惜,表妹的主意虽好,却太合我外祖父的心意了。就怕他得了利,又想要再进一步,去讨好我父亲或者别的什么人来。温家小门小户,还是留在大同的好。我表哥若是入京,自然也是往科举仕途上走。叫人知道温家是有名的商户,对表哥也没什么好处。”
秦含真了然,又给他出主意:“大同又不是只有温家有皮货。你还记得你当初离开大同城的时候,是用什么人的路引出的城门吗?”
赵陌还真的记得:“是个叫张浑哥的吧?吴先生提过,那是舅爷爷的小厮,他母亲是表妹的奶娘。”
秦含真点头:“就是他。他们母子俩在大同遇上了失散多年的浑哥父亲,一家相认了,就留在了那里。浑哥的父亲就开着一家皮货店,他是这一行的老手了,虽比不得温家家大业大,但经验丰富。表哥若是有意做皮货买卖,我就给二叔去信,请二叔帮忙牵线搭桥,跟张家合伙。咱们反正只是小打小闹,张家皮货店足够了,用不着惊动温家。温家那边就算知道,也不会碍你的事。”
赵陌有几分意动,说:“回头舅爷爷和四表叔回来了,我跟他们商量一下。”这其实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秦含真心里挺高兴的。这么一来,她也算是帮了奶娘和浑哥一把。他们离开大同的时候,浑哥的父亲好象还被温家排挤了,皮货生意也不知能不能做下去。如今有了赵陌加盟,只需要跟温家那边递个口信,温家包管就不敢再做什么手脚。
她顺便还给赵陌出了另一个主意:“赵表哥若是有心帮你温家表哥的话,不妨趁着如今你住在秦家,无论是长房还是三房都说得上话,正可以唬得住你外祖父,让他治一治你的三舅舅,确立温家长房的继承权,免得温三爷日后又闹出事来。以前是温家大太太与温少爷帮了你,现在,是你帮他们的时候了。”
赵陌笑得眯了眼:“我正有此意,而且,已经跟外祖父说过了。外祖父答应我,此番回大同,就让三舅分家出去。若是他们母子不肯,外祖父自有法子叫他们点头。至于是什么法子,他没说,我也没问。那是温家的家务事,我只要知道大舅母与表哥好好的,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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