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秦仲海就出了盛意居。
他才走,姚氏就起来了。她见丈夫已经离开了,便有些心神不定。丫头们给她梳头的时候,问她要梳什么发式,她都好象没听见似的。直到专职梳妆的玉桃问了她三四回,她才醒过神来,随口说:“你看着办吧。”

玉桃还没给她梳完头,姚氏就迫不及待地叫玉兰出去打听,看秦仲海去了哪里,是不是进宫了?

玉兰打发人到前院里问了,回来禀道:“二爷并未出大门,却不知是去了哪里。门房上说,二爷身边的人传过话了,叫车马房的人备马,说二爷晚些时候要进宫去。”

姚氏怔了一怔,她还以为秦仲海一大早起来是出了门呢,那他现在在哪里?

玉兰素来是她得用的丫头,自然伶俐得很。她派人去前院打听消息的同时,也打发另一个婆子去了别处探问,没过多久,也有了消息传来:“二爷带着人,把王曹和墨光都要走了。”

姚氏心下一惊:“二爷带他们去了哪里?都有谁跟着?”

玉兰说:“是邱义、刘诚与何信三个跟着,秦忠没去,他在前头门房里等着呢。至于二爷把人送到了哪里,就不清楚了。说是看到他们从后门出去了。”

姚氏咬咬唇,没有说话。秦仲海已经问她要了人,她也答应了,可是……秦仲海直接把人带走,而不是关在府里,这难道是他要防着她的意思么?这叫什么事儿?他都发了话,难道她还会违逆他不成?还是说……他打算要做什么事,是不能叫她知道的?难道他会对王家不利?

不好!万一秦仲海把这两个人证往官府一送,将事情闹大了。王家脸面扫地不说,她以后也难见外祖父了。她不在乎王家长房如何,可她到底是王家二房的外孙女儿!

姚氏犹豫担忧着,一旁侍候的玉梅不知道那么多内情,只笑着劝她:“奶奶,先吃早饭吧?您再不动,这粥点就冷啦!”

姚氏哪里有胃口?她把筷子一放,起身道:“收拾东西,我要去看望外祖父。”

玉梅一阵愕然:“奶奶?”这大清早的就过去?也太早了吧?天才刚亮没多久呢。

玉兰知道得多些,小声劝姚氏:“二爷不是说,等他从宫里回来,会陪奶奶一道去看王二老爷么?”

“我等不及了!”姚氏没好气地道,“有些事宜早不宜迟。外祖父若早些知情,应对起来也能容易些。谁知道你们二爷葫芦里到底是卖什么药呢?!我最怕的就是他觉得自己有了依靠,就忽然犯起糊涂来,象侯爷那样在外头犯愣!”她骂完了,回头想起王家干的那起子糟心事,更觉得心烦了,“王家那帮子不省心的也是祸害!外祖父这么多年容易么?个个只会沾他的光,半点儿都不知道帮衬。如今他老人家都病了,他们还要给他添乱!”

姚氏虽然心急着想去王家探望外祖,但还不至于蠢到明知道丈夫在家,还要瞒着他出行。她耐下性子,等到秦仲海出了承恩侯府,往宫里送折子去了,方才留下玉莲、玉梅与玉萝三个大丫头看家,命人即刻套车,载着她与玉兰,再添一个陪嫁的常兴做车夫,低调又隐密地往王家驶去。

她来到王家的时候,王家长房那边有官职的人都已经上朝或者上衙门办差去了。而太太奶奶们还未到管家理事的时间,都在各自院子里用早饭,或者直接就补眠去了呢。她也不惊动旁人,直接绕去了二房住的西路五进院子。

王二老爷才起身。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大好,冬天里才病过一场,差点儿就没撑过来。如今虽说有了起色,到底不比以往了。老伴和老仆们都劝他早上多睡一会儿,但他却习惯了早起。几十年的侍中生涯,让他养成了这个习惯,已经改不掉了。他也不在意,起身后梳洗过,喝一盅建莲红枣汤,就开始慢悠悠地打养生拳。打完拳,才是正式用早饭的时候呢。

姚氏来的时候,王二老爷才开始打拳,看到外孙女来了,也没有停下,只用嘴问:“怎么了?一大早过来,你丈夫和婆婆知不知道?”

姚氏顿了一顿:“今儿不必到公婆那儿请安,我早来早走,不会耽误府里的事的。外祖父,我有话要跟您说。您能不能……先进屋?让其他人都退下去。”

王二老爷看了她一眼,手里动作不断:“什么事这样着急?你这孩子,旁人都说你稳重能干,我平日瞧你还好,怎么今儿浮躁起来?”

姚氏急得心里冒火:“外祖父,我真有要紧大事!二爷都进宫去了,还不知他会说出什么话来呢。您怎么还在这里慢悠悠的呀?您根本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王二老爷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外祖父说你浮躁,你还不信。”他收了拳,从侍候的丫头手里接过手巾,擦了擦头上的薄汗,随手扔回去,就转身朝书房的方向走。

一个老仆为他打开了书房的门,恭敬地问:“老爷,早饭什么时候送上来?”

王二老爷漫不经心地道:“过一刻钟就送来吧。给咱们小姑奶奶也备上一份。”

老仆笑了,应声退下,关上了门。

姚氏立刻扑到王二老爷面前,将昨天抓到王曹指使墨光下毒的事说了,还道:“王曹说话太气人了,简儿气得不行,一回到府里,就往清风馆里去了,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三叔不说,连七表妹夫的那个长子也听见了。这还不算,简儿回头又告诉了二爷。二爷回来问我,我没提防,就瞒住了这件事,没想到二爷恼了,直接把王曹和墨光都要了去,也不知送去了哪里。他这会子已经进了宫,也不知道会在皇上面前说出些什么话来。我急得不行,却根本没法替王家辩解。王曹这事儿,说来也是长房那边太过分。哪儿有这样的?!就算他们再着急,好歹也要等七表妹有了身孕再说!况且,就算要下手,也别在我们府里呀?王曹居然还叫简儿身边的人去动手。若真的出了事,连累到我们简儿身上怎么办?!”

王二老爷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说:“大哥就是这点儿不好。想到什么事,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做,还一定要做成。他不知道,有些事是需要看时机的。时机未到,事情先做了,好事也有可能变成坏事。”

姚氏怔了怔:“外祖父,您这是什么意思?”

王二老爷叹了口气:“我明白长房到底为什么想要害了那个孩子,但现在太早下手了。何必呢?若真有心要成全了赵硕,那就得做出真心助他的样子来。赵硕已经答应过,日后若真的大位有望,只要七丫头有子,就不会选择原配所出的嫡长子,甚至还为此将孩子送到了前头岳家去。这就足够了。他嫡长子都这么大了,长房早就知情,难道还要叫他亲手杀子不成?他连嫡长子都能弃了,就已经足够决绝。倘若他真能下手杀子,这门婚事我反倒要反对了。那样的人,是信不过的。七丫头嫁过去,也是受罪。”

姚氏听了这些话,心中并不意外。她的外祖父,果然跟王家长房的人想法不一样,不愧是正人君子!

王二老爷又道:“长房如此行事,对赵硕逼迫太过了。赵硕再如何不得志,也是近支宗室,贵胄子弟。他有自己的傲气。他既然胸有大志,也有魄力,长房有心相助,就别总疑神疑鬼的。若疑心赵硕不会守诺,那就别帮他。既帮了他,就别总是提防这个,提防那个的。我听说赵硕的庶子死得有些不明不白,七丫头还跟他一个怀了身孕的通房过不去。这又是何必?她嫁过去时,就该知道自己生的绝不会是嫡长子,也知道他有妾有庶子。既然当初选了这么一条路,就别总觉得自己委屈。赵硕是辽王嫡长子,七丫头嫁他,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就算是填房,也一样是门当户对。否则,她上哪儿找身份更尊贵的夫婿去?宫里?还是东宫?她不是不愿意么?我早说她可以再观望一阵,赵硕未必就真有望入继皇室。可她等不及了,非要赶着嫁过去,生怕赵硕名份一定,她就攀不上人家了。”

姚氏对此倒是知情的,而且还知道,这事儿是王大老爷拍的板,就是要赶在赵硕未过继之前联姻。否则有了晋王世子妃在先,如今又有了一位皇嗣正妻,皇帝岂不是知道王家的打算了?那时候都说太子病得重了,王大老爷生怕他一病死了,皇帝就要过继赵硕,因此早早将婚事定下,叫女儿赶紧过门,为此连婚礼都办得有些仓促。谁又能想到,太子熬过来了呢?

王二老爷道:“长房那边,对赵硕这个女婿,没有拿捏好分寸。他们明明是有顾忌的,知道不能叫赵硕知道了他们的私心,可行事又太急躁了。如今事情不成,赵硕若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如何。即使碍于情势,不说一句话,心里也难免会留下一根刺,日后他得了势,想要收拾王家时,这便是现成的把柄了。更糟糕的是,王曹蠢钝,行事不密,惹得你婆家不满。我看你夫婿儿子,都与王家离了心。我知道你心里孝敬我,但你如今毕竟是秦家妇,还是不要跟你夫婿儿子对着干的好。你这就回去吧,不管秦仲海打算做什么,你都别理会,由得他去。只要你好了,他看在你的份上,总不会把事情做绝的。”

姚氏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外祖父这就要赶她走,忙说:“可是,这事儿如何应对?宫里那边也得打探一下……”

王二老爷摆摆手,双眼看向皇宫的方向,笑了一笑:“我还活着呢,皇上总不会对王家赶尽杀绝的。这时候泼一盆冷水下来,也不是坏事,趁着王家……现在还能回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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