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迁居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这时候已经进入四月,趁着天气还算凉快,早早搬了,各人都能省事些。之所以拖到现在,一来是房子、侍女等诸事需要时间,二来也是因为秦平休沐日将至,秦柏打算让秦含真陪父亲吃完一顿饭,再搬去别处。毕竟她一旦搬走,日后要见父亲,就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了。
秦含真要移居明月坞的事情定得早,那时候从米脂带来的行李还未完全拆箱呢,她便索性省了下,并没有把所有东西都取出来分散摆放,也好日后再搬家的时候方便。不过姚氏给她布置的新房子实在是太周到了,什么都齐全,许多东西都不必带过去。她似乎只需要将贴身用的细软带上,就足够了。日常用品那边有全新的,铺盖被褥也都是全新的,甚至连新做好的换季衣裳,那边都已经备下了一大箱子。她只要把自己带过去,就随时能入住了。

牛氏劝秦含真,把行李都留在清风馆里。反正以后她也不是不回来了,肯定还要时不时回来住一两天的,甚至还有可能每天都尽可能回来吃一顿饭呢。西厢房里若留下她的衣裳用品,将来自然也方便些。只是秦含真有些纠结,个人用品她还是更喜欢用自己用惯的那些。就算这些东西未必比得上姚氏准备的东西高大上,好歹都是合她心意、又用惯了手的呀。

秦含真终究还是把一些贴身的用品都给打包了,还有平日里习惯穿的衣裳,也打算带走一半。相比之下,青杏比她干脆多了。除了些比较私密的物件,青杏啥都没带。身为秦含真的贴身丫头,她如今还有了二等的待遇,明月坞那边自然也给她备下了全套装备,衣食住行都应有尽有。她顶多就是稍微烦恼一下,日后要见哥哥李子,可能就不如先前方便而已。

也许是因为秦含真准备要搬走的关系,这几日牛氏待她特别温柔关怀,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优先留给她,连一向受宠的孙子梓哥儿都要稍稍退一步。秦柏嘴上不说什么,却停下了秦含真除去练字外的所有功课,给她多一点时间去翻找那几只箱子,喜欢什么,就都带上。若是没找到合心意的,他们就到丙字号库房去,再取几只箱子来看。

秦含真心里暗暗在叹气。虽然这是她穿越过来后,头一次离开祖父、祖母这么远生活,但说真的,明月坞与清风馆之间,也就是隔着一个听雨轩而已,直线距离不足五十米,抬抬脚就到了。且不说她很有可能每天都会回清风馆里见祖父、祖母,二老真的想她了,也随时都可以到内宅里来的。这可比现代社会中,家里孩子住校了,父母见不到孩子,每天牵肠挂肚的情形要强得多了!

不过,这终究是祖父祖母的一片慈爱之心,秦含真心里也就接受了。

她内心必须承认,知道自己是备受宠爱的孩子,她心里还是挺爽的。

于是她就高高兴兴地去翻那些箱子,看能不能找到更多能用的东西。别瞧这些都是旧物,也有些保存得不是很好,但件件都是精品,还很有意思。祖父是早就不用它们了,顶多是有空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回忆一下过往。与其让这些东西投置闲散,倒不如秦含真自己拿去使了,也好充分发挥它们的用处?

赵陌仍旧是她摆弄这些小玩意儿时的同伴。但随着她搬离的日子一天天近了,赵陌似乎变得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走个神,偶尔看着秦含真,还一脸黯淡的模样。相比起秦含真那幅万事不放在心上的开心模样,他就多愁善感得特别明显了。

秦含真摆弄着手里一个新的机关匣子时,抬头瞧见赵陌盯着自己发怔的模样,便伸手到他面前挥了挥:“回回神吧,赵表哥你到底在愁什么呀?”

赵陌醒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我没愁什么,就是……有些走神而已。”

秦含真想了想,便把手中的匣子递给他:“瞧瞧这个你会不会开?”

赵陌拿着匣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实在静不下心来研究,只能干笑着说:“我不会。”

秦含真吐嘈道:“方才我已经开过一回了,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是完全没看见吗?”她手里飞快地拨动了匣子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开关,将匣盖给顺利抽了出来,露出了匣内空间,又抽起匣子其中一端的木块,显露出了匣底的另一个小夹层,然后从这处夹层中,抽出了一块两尺见方的素白丝帕,上头用笔墨画了一幅繁复的博古图。这是秦柏小时候的作品之一。

赵陌看了她这番动作,愣了一愣,想起方才秦含真似乎也做过类似的事,而他居然完全没放在心上,便有些讪讪地:“我……”支支唔唔地说不出话来。

秦含真重重地叹息一声:“赵表哥,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要搬走了,你这是舍不得我吗?”

赵陌猛地涨红了脸,低下头不说话。

秦含真却笑得特别没心没肺:“这有什么呀?咱们一向相处得很好,我要搬走,你当然会舍不得啦。除了我,你也没别的朋友了——啊,梓哥儿兴许算得上半个,可他年纪还小呢,你说的话他都未必能听明白,没法象朋友一样聊天。你是怕我走了以后,你一个人在这里会觉得寂寞,才会不舍吧?没关系的,虽然你们进内院不大方便,但我出来就很方便了,我以后当然会常常回来的呀。我祖父祖母和弟弟都在这儿呢。我爹的屋子也在这儿。”

赵陌想了想,重重点头道:“表妹说得是。你以后要常回来,舅爷爷舅奶奶都舍不得你呢。”顿了顿,又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也不是舍不得……你住得近,回来很方便,我都是知道的。可是……到底比不得如今,咱们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出门就能瞧见,叫一声就知道彼此在哪里……”

秦含真想想也对,笑着说:“没办法啦,大局重要嘛。祖父祖母说,希望我能象其他堂姐妹一样,接受正常的闺阁教育。而且我住在这里,今后堂兄弟姐妹们过来的话,肯定会发现你的。与其叫别人对你的身份起疑心,给你带来危险,还不如我早些搬出去算了。这只是暂时的而已。我也不知道我们家会在承恩侯府里住几年,但我祖母和我爹早就想要搬出去了。等将来我们有了自己家的宅子,就没那么多顾虑啦。”

赵陌笑了笑,想起自己目前面临的麻烦,也是暗暗叹气。

秦含真将机关匣子恢复原状,便拿着那块帕子去寻秦柏了,还不忘将赵陌也叫上。

秦柏看着这幅博古图,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它的来历:“这个应该是我九岁那年画的。我母亲快过生日了,我预备着要送她一样别致的生辰礼,便亲自画了图样,打算叫匠人打造出一对博古挂屏来。这就是那时候画的图样,可惜后来没用上。我从别人处得了一样更好的东西,正是母亲最喜欢的名家字画,就把这图给丢到一边去了,直接拿那幅字画做了生辰贺礼。”

他将帕子拿在手里,细细看了好几眼,才感叹道:“一眨眼,四十年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这东西还在,我还以为早就丢了呢。不过,这样的图样应该有两幅,这幅上面点缀用的是花卉,那一幅上面画的应该是各色果品。”

秦含真忙道:“我只找到这个,不过兴许在那堆机关盒子里,还有另一幅在呢。”

秦柏笑道:“也不必勉强,毕竟都是几十年前的旧物了。秦家又经历过查抄,能保存一幅下来,已经是万幸。”

牛氏拿过帕子看了几眼,感叹道:“老爷真真好本事,才九岁就把画儿画得这般好了。我瞧着,上头的花比我们素日绣花用的花样子还精细呢。”说罢还嗔了秦柏一眼,“我从前叫你帮我画个花样子,你怎么还说不会呢?”

秦柏干笑:“我是会画花儿,可花样子就……”他露出几分难色,“若是照着寻常画的花卉来画,你又嫌我画的不象是花样子,绣起来不方便了。”

牛氏撇嘴:“我就不信你画不出来。”

秦柏面露难色,秦含真连忙帮着解围:“祖父画得真好看呀,能不能教教我?”

秦柏忙笑道:“当然可以,你快取了纸笔来。这个很容易的。”迅速把牛氏的注意力给转移到别处去了。

秦含真于是就真的跟着祖父秦柏学了一会儿白描画法,连赵陌也跟着画了几笔。不久,虎勇欢欢喜喜地进来报说:“大爷回来了,恰巧跟吴少爷在府门前遇见,马上就到咱们院子了。”

秦柏与牛氏、秦含真都是大喜,忙停下手中的事,迎出房门去。赵陌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等一家人彼此见过礼,安坐下来聊了几句家常,秦柏就把闲杂人等打发出去,命虎伯父子俩守在门外,这才将赵陌叫上前,介绍给了秦平。他将赵陌的身世简单说了说,不必讲得太细,驻守禁宫多时的秦平就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秦平很惊讶,万万没想到自家父母会恰好遇上辽王府的长孙,又一路把人护送到了京城,至今还将他庇护在家中。不过秦平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露出嫌弃或是怕麻烦的神色,只是问赵陌:“要我给令尊传个口信,并没有什么难处。只是小公子想好了么?万一令尊的说法不尽如你意,你又当如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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