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春红,她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若对方果真是个讲规矩持事方正的人,也就罢了,就算烦人,至少还值得尊敬,可春红又不是。她说张妈动不动就为了私事擅离职守,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经常在当值之时去寻侯府来的其他丫头婆子?眼里只会看见别人的错处,却忘了自己身上也不干净。这样的人,离“规矩”二字可离得远着呢。
春红每每在没什么心眼儿的张妈面前耍心计,想要辖制她,秦含真都看出来了,心知这丫头是个有私心的,一意要将张妈踩下去,好显出自己的不凡来。张妈如今掌着长房的庶务,一应管事之权以及财物都在她手上,虽然她事事都要问过牛氏、虎嬷嬷与秦含真的意思,才敢下决定,手里的权利却不是假的。春红若真将她踩下去了,说不定就要接手这份权利,秦含真又怎能信得过她?
秦含真对春红,实在不大看得上。但那是承恩侯府的丫头,不过是暂时借过来在路上使唤几日。等到了京城,进了侯府,她自然是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亲戚家的丫头是好是歹,秦含真何必多事去管?就算春红说话不中听,她当作没听见就好了。只要对方不是做得太过分,她都懒得跟对方一般见识。
至于春红说的规矩什么的,秦含真也不是不明白。古代的豪门大户,确实重规矩些,但秦含真自己不爱受束缚,祖父秦老先生与祖母牛氏又一向宠爱她,管教得并不严厉,她自然就不爱听春红说教了。
规矩还是等到需要守的时候再说吧。现在没人管着,她又没干什么出格的事,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秦含真将春红之事抛到脑后,人已经来到了前院。
秦老先生与吴少英说话,想必不是在客厅就是在外书房。秦含真认得路,正要过去,却瞥见虎勇与秦泰生二人坐在院中树下的两张木椅上,背对着她,姿态闲适,似乎正在聊天。
这两个与秦家兄弟一块儿长大,也是发小的情份,虽然分别多时,想必情份还是不减的。
秦含真想起温家之事,就想顺道过去找秦泰生问上一问,走得近了,才听得秦泰生在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我比你还小两岁,虽说眼下又重新打起了光棍,但好歹儿女双全了,比你强得多。你再过几年就满三十,还未娶妻,虎伯虎婶一定急死了。胭脂的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放下,你还放不下么?若她在天之灵,知道你为了她至今不肯成婚,心里还不知有多么难过呢。”
秦含真脚下顿住,睁大了双眼。咦?她听到了什么?虎勇的情史吗?怎么又跟秦泰生有关系了?
虎勇不知道秦含真就在身后,还在叹气:“你又念叨这个了。我一个人过得也很自在,你何必非得逼我娶妻呢?”
“不是我逼你,而是你早该娶妻了。就算不为自己个儿,好歹也要为虎伯虎婶着想一下……”秦泰生话音未落,已经察觉到身后有人,回过身来看,却是秦含真。他忙起身笑道:“姐儿怎么来了?”
秦含真咳了一声,偷听被抓了现行,她也挺尴尬的,只能厚着脸皮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笑嘻嘻地问:“勇叔,泰生叔,你们怎么在这里?祖父和表舅在哪里呢?我正要找他们。”
秦泰生未必就猜不出秦含真偷听了,但只当她是走近时无意中听见的,因为她是个八岁的孩子,所以他也没提防,笑着回答说:“老爷和吴舅爷在厅里说话呢。他们在说正事儿,姐儿还是一会儿再进去吧。”
秦含真歪歪头:“什么正事儿呀?这几****很少见到表舅,他能有什么正事儿找我祖父呢?”
秦泰生笑着说:“这位吴舅爷可了不得。他才到了大同城几日,也没见他做什么,每日只是在家里进进出出,竟然就把城里的大小事都打听齐全了,还为我们二爷分说了一番军中事态。我们二爷在百户位上也有几年了,一直与上司相处得平平,与同僚们也说不上有多深的情谊,将来还不知要如何求升迁呢。有吴舅爷帮着讲解,倒让我们二爷心里明白了许多。哪怕是我这个做下人的,在旁听得几句,也觉得受益匪浅呢。”
秦含真讶然:“你是说吴表舅吗?”所以表舅这几日其实是打探消息去了?
不过……他为什么要做这些?秦含真心里清楚,这位表舅可不是热衷于名利权势之人。否则以他的过人才智,也就不必在离开国子监后,还四处游历,增长见闻了。他完全可以在京城里直接求官,又或是投诚于豪门大户,与人为幕的。他既然对大同城里的事如此感兴趣,必然有他的目的。
秦含真也不去多想,她顶着一个八岁小女孩的外壳,吴少英若愿意,自然会跟她说清原委,若不愿意说,她也无可奈何,还是约束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吧。
秦含真只笑问虎勇:“勇叔,先前我们听到的那个温家,你可问过泰生叔了没有?”
虎勇看向秦秦生,后者笑道:“他倒是问过了,只是我平日总跟着二爷在军营里住,对城里的人家知道的也不多。若说是姓温的人家,与王府有亲,还颇有体面的,倒是有一户,但那家人从前并未有什么嚣张跋扈的名声,因此我也不敢断定,你们遇见的就是这个温家的人。”
秦含真忙问:“这个温家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家与哪个王府有亲呀?是晋王府吗?”大同城位于晋地,若是温家与王府有亲,最有可能的就是晋王府。
秦泰生却摇头:“不是晋王府。那温家不过是行商人家,晋王府的人一向眼高于顶,怎会跟他家做亲?那温家女儿嫁的是辽王府的大公子,是元配正室呢。温家与辽王府,确确实实是正经姻亲。因此晋王府虽然不大瞧得起他家,却也有几分客气。每年晋王或王妃生辰贺寿,温家老爷与温太太都是座上宾,已经是难得的体面了。”
秦含真惊讶:“辽王府?那是在辽东了?这么远……”
秦泰生笑道:“确实离得挺远的,不过温家经营南北杂货,商队常常天南地北地跑,辽东也不例外。也不知他家是如何攀上了辽王府的,竟能结下这么一门显赫的好亲事。”
秦含真觉得有些古怪:“那辽王府的大公子是庶出吗?还是温家是皇商?他家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官?或是有身份了得的好亲戚?”
秦泰生摇头:“辽王府的大公子乃是正妃所出的嫡长子。温家并不是皇商,顶多是算得上半个官商,与几家皇商倒是长年有生意来往。他家亲友中最显赫的,就是辽王府了,未曾听闻出过什么大官。兴许宗族或亲戚中有过一两位也未可知,只是城中未见有人提起。倒是他家大爷曾做过举人,三十出头就中了举,在大同也算是一位英才,可惜前两年一病没了,底下的两个兄弟都不曾进学。”
秦含真觉得更加古怪了:“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辽王府会为嫡长子娶这么一位妻子呢?”
秦泰生也说不清楚:“辽王府离得太远了,我只在这大同城里听过些小道消息,说是温家去辽东时,恰逢王妃寿辰,他家献上的贺礼得了王妃的欢心,听闻他家女儿尚未许配人家,特地召过去见了。温家女儿品貌双全,德言容工都十分出色,王妃见了颇为喜爱,不久就上门提亲了。温家人提过,那位王府大公子与妻子甚是恩爱,成婚不足两年就生下了一子,也是自幼聪慧,万万没有不顺心的地方。只因温家有这么一位姑爷,将来稳稳当当就要承袭辽王之位,因此大同城上下,无论是谁家,都敬温家三分。温家也不是仗势欺人之辈,在城中倒也有着不错的名声。”
虎勇听得奇了:“照你这么说来,今日我们遇着的那几个嚣张的家伙,不象是温家的人呀?怎么酒楼的掌柜却说,他们是温家的呢?还有,他们闯进酒楼里,显然是要找人,到底是在找谁?”
秦泰生双手一摊:“这我哪儿知道呀?我从未见过温家的人,不过是听别人说的。但这种豪门大户,外头的名声如何好,内里也未必就真的干净了。横竖他家有这个底气,就算是显摆些,旁人也拿他家没办法。”
秦含真却是心中一动,想起那个白衣少年来。他进城时手戴镣铐,坐的就是温家的马车。而他在酒楼后巷里揍了别人几拳,随后赶来找人的温家人,又因为听说要找的人从后巷走了,便又匆匆追了上去。想来这个白衣少年,就是温家要找的人吧?他跟温家到底有何恩怨?得罪了皇亲国戚,可不是个小麻烦呢。
她犹自思索着,虎勇又跟秦泰生说话了:“我听那几个去皮货店的商人说起温家老三如何如何,这温家有几位爷?都是什么人品?你可听人说过?”
泰生还未回答,大门口处已传来一阵喧哗。秦含真与虎勇、秦泰生三人循声望去,却是张妈回来了。
张妈满脸喜意,身边跟着今日见过的那个皮货店胡子男店主。后者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浑哥,三人喜气洋洋的,想必是刚刚一家团圆了。这胡子男确实是浑哥的亲生父亲张万全,并没有抛妻弃子的意思,一见妻儿的面,就与他们相认了。却不知道他们一家三口分离多年,张万全音讯全无,却是什么缘故?
秦含真与虎勇对视一眼,齐齐迎了上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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