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情绪不稳, 睡也睡不长时间,何钰刚走不久, 便做了噩梦, 吓出一身冷汗。
晚霞连忙坐过去,细声安慰, “没事的娘娘。”
皇后抓住她的手,面色苍白,“晚霞,我梦见了我的孩儿, 一声一声的叫着我娘。”
她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晚霞, 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历来女子由母亲带, 儿子由父亲带,何钰是丞相亲自教诲,何蓉是母亲传教。
母亲生性善良温柔, 何蓉随她,这也是她斗不过皇贵妃和周贵妃的原因。
即便在后宫多年, 还是无法适应, 再加上入宫晚, 自然比不上那俩人。
“不是的娘娘, 要怪也只能怪那俩人太狡猾, 千防万防, 还是着了她俩的道。”晚霞拍了拍皇后的背, “现在时辰还早, 娘娘再睡会儿吧。”
皇后捂着心口,“我这里疼,疼的我睡不着。”
晚霞泪目,“娘娘。”
她犹豫着,将何钰临走前的话告诉皇后,“娘娘,少爷走前曾留言,说是替您找个儿子……”
“找个儿子?”皇后停下抽泣,皱眉问,“怎么找?”
晚霞摇摇头,“少爷走的太急,许是我听错了。”
找个儿子什么的太过天方夜谭,晚霞也不敢确认。
“不不。”皇后直起身子,擦了擦眼泪,“我那个弟弟一向聪慧,他说找个儿子,就一定能找来。”
皇后对她这个弟弟还是很有信心的,“快,扶我起来,我要亲自等他。”
晚霞不肯,“娘娘身子未好,且先躺着,晚霞着人催催,若路上碰上,引回来便是。”
皇后面上有些迟疑。
“娘娘,您现在还在月子里,万万不可受凉。”晚霞继续劝着,“而且您等不等,少爷都会回来,若还是不放心,晚霞出门瞧着,人到了喊娘娘一声便是。”
皇后被她说服,撑着身子缓缓躺下。
她怀胎八月有余,算是早产,生出来就是死胎,身子大亏,如果不是着急,可能连坐都坐不起来。
俩人依着肩膀,小声谈了会儿话,晚霞故意引着皇后,提起幼年的趣事,将她紧张的心绪平复,待说到半晌,何钰匆匆回来。
后面跟着元宝,刚进门就看到他姐美目顾盼,“钰儿,儿子呢?”
话中带着期待和希翼。
何钰突然有些不忍。
但顾晏生的情况特殊,先是杀了八皇子,又与尸体同住,太过凶残变态,他姐姐一个柔弱女子,怕是降不住他。
“出了一点意外。”何钰声音微低,“让姐姐失望了。”
皇后撑起的身体陡然失力,直直向后倒去。
晚霞赶忙护住她,“娘娘。”
何钰急急坐了过去,扶住她半边身子,将她靠在晚霞身上。
“姐姐先别急,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顾晏生的情况,明显是恋母,暂时说不清秉性如何,只能以后慢慢试探。
他原本以为顾晏生最大的问题莫过去杀八皇子的事,因为八皇子人品太差,不自觉就把顾晏生归类于为民除害中,结果这小子不争气,又冒出来一个毛病。
疯病是会传染的,不晓得顾晏生有没有遗传?
得了现代的记忆之后,何钰懂得也多了很多,知道一些疑难杂症,也晓得了不少未解之谜。
“还有希望是吗?”皇后抓住何钰的袖子,“你可千万不要骗姐姐。”
何钰点头,“姐姐放心,我就算骗了爹也不敢骗你。”
这是真的,他跟姐姐感情一向很好,还记得刚习武时,总做一些基础的蹲马步,大太阳下,何钰受不了,姐姐便过来给他打伞。
皇后不信,“那你告诉我,你从哪给我找个儿子?”
这个儿子对她至关重要,何钰刚开始没处理好,只想着怎么安抚她,忘了这其中的风险。
“姐姐,你不觉得奇怪吗?”何钰决定一样一样的跟她讲,“你一个,皇贵妃一个,周贵妃又是一个,三个人都没有孩子,但其他嫔妃却能母凭子贵,这其中的蹊跷真的没想过吗?”
姐姐十三岁进宫,如今正逢桃李年华,这期间有无数怀孕的机会,肚腹显现次数也不少,可惜要不流产,要不干脆胎死腹中,细细算来少说也有三五次。
皇后执掌后宫多年,自然不笨,只是缺少启发而已,何钰也是因他父亲的话才想明白的。
“原来如此。”皇后肚中心思转了几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怎么能这么狠?”
一双杏眼顷刻间便红了,“钰儿,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宛如刀割,致命又直接,直捅进她的心窝,剐下几片肉后才拿出。
“我本想趁姐姐痛失孩儿之时向皇上请愿,过继一个,可惜出了差错。”何钰没有瞒她,“姐姐可还记得三皇子?”
三皇子得宠的时候她已经进宫,虽然不是皇后,不过也是贵妃,与三皇子的生母是竞争对手,自然记得。
“你想让我认他为养子?”皇后摇摇头,“不行,三皇子与你一般大,认作弟弟还行,认作儿子……”
太大了,心理上很难接受。
“姐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又怎么样?可以少等几年。”何钰劝道。
“可是……”皇后还有顾虑,“都这么大了,该懂的都懂,只怕以后跟我不亲。”
“姐姐要的是什么?”何钰提醒她,“无论亲不亲,只要他登基,你都是太后。”
皇后似乎被他说动了,反抗的意识越来越小,“皇上会同意吗?”
“圣上那边先不提,现在的问题是,我怀疑三殿下遗传了其母妃的疯症。”何钰叹气,“目前还不确定,还需观察观察。”
他把皇后说动了,自己不急,反倒把皇后急死了,“要多久?”
“确定秉性后就差不多了,给我一些时间。”何钰拢了拢折起的衣摆,“这段时间可能要叨唠姐姐了。”
这是要在宫里住的意思。
皇后心知肚明,“说什么傻话,在这宫内有我一天,便有你一日。”
何钰轻笑,遂又叮嘱道,“姐姐,没成之前此事万不可同人讲,爹也不行。”
他怕父亲从细微的变化和走向中发现异常,表面看来他所思所想都是为了姐姐和何家,其实仔细一想还是能得看出,他是为了自己筹划。
突然开始为自己运策决机,父亲怎能不怀疑?
若被他知道了何钰已经晓得自己是女儿身,还不知道会怎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不告诉他。
“我这边是没问题,不过你那边……”她抬头看向元宝,话没说完,意思却已经传达。
何钰跟着看去,“姐姐放心,元宝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元宝赶忙表忠心,“皇后娘娘,少爷,你们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皇后冷哼一声没作答。
她还是不放心元宝,又唠叨道,“钰儿,咱家不缺人,你说你怎么就选了他?”
何钰笑笑没说话。
“不会文也不会武,要来有什么用?”皇后对元宝一向很有成见。
何钰翘起二郎腿,“我会就好了,一个奴才,样样出彩岂不是要胜过我?”
皇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句,“他敢!”
何钰笑的越发灿烂,“姐姐,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他指了指元宝,“你不觉得元宝鲜活吗?”
皇后皱眉。
何钰给她数,“贪财,怕死,欺软,怕硬,从小到大伺候我的没有百人也有八十,站着睡觉的我也见过不少,但是既能站着睡觉,又能睁着眼睛睡觉的我只见过他一个。”
元宝心里宛如被刀捅了几下,哧溜溜的往下滴血。
有这么夸人的吗?
皇后无话可说。
“元宝其实还有一个优点。”何钰将手放在膝盖上,“元宝,少爷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元宝精神一震,考验忠心的时刻到了。
“给少爷欺负。”
“然后呢?”
“继续给少爷欺负。”
“再然后呢?”
“还给少爷欺负。”
“你看,元宝唯一的优点就是嘴甜,夸的人心花怒放。”
元宝双手抱着锦盒,跟在他左右,“可惜了,上等的公主玉与夜光杯竟被姓许的和姓周的分别得去。”
每年皇家过生辰节日,沾边的,不沾边的都要聊表心意,寻遍民间奇珍异宝,商人们看中商机,至四面八方而来,带着罕见玩意儿北上拍卖。
今年最出彩的莫过于公主玉与夜光杯。
据说那公主玉浸泡了万种药材,可保佩戴者百毒不侵,珍惜异常,夜光杯也极其少见,乃西域瑰宝。
如此两样东西,只因何钰晚来一步,便到了两个对头手里。
“着什么急?”何钰胜劵在握,“我这礼物一点也不比他们差。”
他这话有水分,一本书而已,还是自己画的,论珍贵程度自然比不上两个对头花重金买的公主玉和夜光杯。
元宝有些担忧,“能行吗?”
何钰双手背起,不紧不慢道,“公主生在皇家,又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什么没见过?送了黄白之物,倒显得俗气。”
上等的好东西都被对头抢了去,若送的东西价值不如两家,便被两家比了下去,如此一来还不如试一试。
“空手去丢人,比不上也丢人,已经进退两难,咱们没得选择。”
父亲给他的预算不少,奈何俩家给的更多,拍不到最好的,索性放弃,临时抱佛脚想出自己作画的法子。
东西不算贵重,但是稀奇。
是何钰无意间发现的。
在书上画上小人,一张接着一张,快速打开里面的小人跟活了似的,连在一起,飘翩起舞。
他画的是月下舞剑的图,费了不少功夫,不说能讨公主开心,蒙混过关还是可以的。
“跟上。”何钰拐了个弯儿,绕到另一片廊下。
元宝紧跟其后,生怕落了单。
月上梢头,御花园里灯火阑珊,热闹非凡,宫女们进进出出忙活。
何钰前脚刚踏了进来,便被迎面而来的洗地宫女泼了盆冷水,元宝机灵,脚下一转挡了过去,被水浇了个结结实实。
那宫女吓了一跳,赶忙跪了下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公子息怒。”
能来御花园给公主祝贺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官子嗣,将来也是栋梁之才,一句话便能要了她的小命。
“没什么大碍。”那水是用来洗地的,泼的极矮,只湿了狐裘下摆,里衣沾上少许,何钰甩了甩不甚在意。
“少爷,锦盒!”元宝提醒他。
锦盒被元宝抱在怀里,同他一并遭了殃,上面精致的花纹湿了小块。
红白花底的盒子颜色鲜艳,湿了的部分色彩重上几分,颇为明显。
他今天披的狐裘也是乳白色的,湿了半边,颜色一深一浅,一眼便能瞧出差别。
马上就是公主宴会,就这么过去被人抓住把柄,往小了说是衣衫不整,往大了说是亵渎皇家,不能不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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