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太坐在客厅里看报纸,这阵子二姨太白天不怎么出门,关素贞走下楼来,穿着一身半袖阴丹士林旗袍,平底缎面绣花鞋,提着一个手袋。
“太太出门吗?”二姨太问。

“跟同学约好今天去茶楼喝茶。”

余素贞叫老张把车开出来。

二姨太在身后撇撇嘴,太太学着人家赶时髦。

对女佣妙儿说;“打电话约理发店,我明天去烫头发。”

妙儿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妙儿接电话后对二姨太说:“老爷回家吃晚饭。”

关孝章许久没回家吃饭了,二姨太吩咐厨房加菜,都是老爷爱吃的菜。

吃晚饭时,关孝章对余素贞说:“明天是商会余会长寿诞,你跟我去给余会长贺寿。”

余素贞奇怪关孝章带自己出去,自己抛头露面不怕给他丢脸。

关孝章看一眼低头吃饭的女儿,女儿举止斯文,聪明伶俐,“带上琼枝也去吧!”

卸任的商会余会长惧内,余会长夫人是个醋坛子,讨厌姨太太和风尘女,关孝章没带柳玉婷,带上发妻和女儿,现在选新商会会长的节骨眼上,跟妻子离婚的事,还是先放一放。

余公馆的寿宴,新州有头脸的人都到场捧场,余公馆门口停着小汽车一直排到胡同口,关孝章的汽车进不去,只好隔着一条马路找了个停车的地方,带着妻女步行走进余公馆大门。

余素贞穿一件香云纱旗袍,半高跟皮鞋,发髻高挽,耳边戴着一对珍珠耳环,身材凹凸有致,曲线玲珑,肤色奇白,化淡妆,清秀文雅。

关琼枝穿一身桃红小洋装,娇俏可人,妻女一左一右,关孝章看见客厅里众人投来艳羡的目光,不由得意。

一家三口走到关会长和夫人面前,关孝章含笑恭敬地唱和,“祝关会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一个金丝楠木雕花匣子捧上去,“会长生日,聊表一点心意。”

当众关会长没看,示意身后的人接过,登记入账。

关夫人五十左右岁的年纪,比关会长小十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打量余素贞,“孝章,这是你太太?”

关孝章对会长夫人颇为恭敬,“是,夫人,我太太也姓余,刚从乡下来,没见过什么世面。”

关孝章打感情牌,同姓拉近关系。

“姓余,是一家子,我托大,叫一声余家妹妹。”

余夫人笑容和蔼。

“我刚到新州,不认识什么人,夫人看得起我,叫我一声妹妹,我就把夫人当成姐姐。”

余会长夫人没因为乡下人而轻视她,余素贞很感激,由衷地说。

“这就对了,余家妹妹,以后要经常走动。”

余夫人对余素贞印象很好,温婉不张扬,对关孝章说,“关太太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有教养,比那些专会卖弄风骚勾引男人的下贱女人强多了。”

余夫人知道关孝章跟女明星的事,她平生最很戏子之流。

余会长咳了两声,余夫人瞪了他一眼,“你心惊了?”

关孝章尴尬地赔笑,“夫人说得是。”

“这位小姐是你女儿。”

余夫人把目光投向关琼枝。

“是小女。”关孝章答道。

“余伯伯、伯母好!”关琼枝大方地鞠了一躬,一点不怯场。

“清灵乖巧,好模样,母女都是美人。”余夫人觑了一眼关孝章,“关老板有福啊!”

“哪里,哪里,我太太刚从乡下来,很多东西不懂,以后少不得请夫人关照。”

“你太太很好,知书达理,关老板早就该把太太女儿接来,既然叫我一声姐姐,关老板别怪我多嘴,听说府上姨太太管家,不成体统。”

关孝章一晒,脸微微红了,“贱内从前在老家服侍父母,府里无人管事,才临时叫姨太太管着。”

余夫人是最烦姨太太的,余家的几个姨太太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余会长出了名的惧内,今日余夫人借着关孝章,敲打余会长,余会长只是嘿嘿笑,不敢得罪夫人。

关孝章平常带柳玉婷应酬商界的人,那些商界名流,看柳玉婷的眼神赤.裸裸的,显然对柳玉婷不是很尊重,关孝章也意识到,柳玉婷对他的事业有帮助,但做关太太,不够资格,像余会长夫人这样出门名门上流社会的夫人太太,瞧不起柳玉婷的出身,戏子社会地位低,下九流。

舞会开始了,余会长请夫人跳舞,余夫人站起来,对余素贞说;“妹子跟关老板跳一曲。”

关孝章以为余素贞不会跳舞,在余夫人面前,装装样子,体贴地对妻子说:“我教你跳舞。”

夫妻二人下了舞池,关琼枝看着父母礼貌地疏离,母亲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舞会,有点拘谨,不过舞蹈班真没白上,交际舞姿势标准,她知道母亲背地里下了不少功夫,母亲也是个要强的人,不肯落在人后。

第二支曲子有人请余素贞,余素贞跟关孝章夫妻貌合神离,分开各自有了舞伴。

关琼枝端着一块蛋糕,边吃边看热闹,跳了两支曲子,瞄着父亲跟几位太太小姐有说有笑。

听旁边两位太太对话,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太太问:“跟关老板在一起说话的王家小姐今年快三十了吧?”

另一位珠圆玉润的太太说;“好像二十七八了,待字闺中,这位王家千金,是王家独女,身家不菲,谁要娶了王小姐,那是人财两得。

又一支舞曲响起,关孝章跟王小姐跳舞,两人相谈甚欢,关孝章是儒商,仪表堂堂,有成熟男人魅力,幽默风趣,颇能博得太太小姐好感。

今天来的客人多,客厅里喧嚣,关琼枝觉得索然无味。

关孝章跟熟打招呼,又拉着妻子应酬新洲商界几个头面人物。

余素贞惦记女儿,透过嘈杂的人群,看见女儿坐在一旁,对关孝章说;“女儿年纪小,不适合这样的场合,不然我带女儿先回去。”

妻女亮相,已经完成使命,关孝章此行的目的基本已经完成,还要最后扮演一个好丈夫和父亲的角色,道:“我同你们一道回去,我们去跟余会长和夫人告个别。”

关孝章带着太太和女儿来到余会长和夫人面前,恭敬地说:“小女有点不舒服,我们告辞先回去了。”

余夫人关心地问:“关小姐没事吧?”

“没事,她年纪小,这个场合不太习惯。”

关孝章解释说。

余素贞客气道;“改日我请夫人喝茶,夫人赏脸。”

余素贞不刻意讨好,不卑不亢,余夫人很喜欢这种老实本分的太太,微笑着说:“关太太请我喝茶,我当然去了,孩子要早睡觉,快回去吧!”

告辞出来,余公馆门口车辆少了,有不少人随了礼份子,提前走了,关家的汽车开到门前,关孝章坐上副驾驶,母女坐在后排。

今晚意外余素贞投了关会长夫人的眼缘,关孝章对妻子和女儿不由态度温和了,“你们母女刚来新洲,借此机会露个面,女儿成为上流社会名媛,将来找个好婆家。”

父亲说得冠冕堂皇,名义上为了女儿着想,完全是谋求个人私利,父亲太虚伪,关琼枝把脸掉向窗外。

一家三口回来,客厅里灯明瓦亮,二姨太等着没睡,殷勤体贴地说:“老爷太太参加寿宴,我怕吃不饱,叫厨房做了夜宵。”

“父亲,我回房了。”

关琼枝打着哈气说。

“孝章,我也不吃了。”

余素贞和关琼枝上楼,关孝章看妻女都不吃,挥挥手,“算了吧!”

也跟着往楼上走,二姨太在身后喊了声,“老爷。”

关孝章站住,回头,“有事吗?”

二姨太媚眼如丝,期待地神情看着他,“家宝这两天念叨想父亲了。”

二姨太失宠,老爷又带太太和小姐出门,二姨太生出危机感,怕管家的权利被夺,知道关孝章对关家宝看重,拿关家宝当幌子。

“这么晚,家宝还没睡吗?。”

关孝章转过身,自从跟柳玉婷在一起,关孝章看两个妾是庸脂俗粉,没有一点兴趣。

二姨太站在原地,望着关孝章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目光冰冷。

连下了几场雨,天空终于放晴,周日,楼下客厅里,女佣妙儿对张嫂说;“二姨太找去年做的大红底子、上面印着大朵蓝白花的旗袍,翻箱倒柜的,不知道放哪里了,那件旗袍二姨太喜欢得不得了,还是上次赵买办家娶姨四姨太,去喝喜酒,穿过一回,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这会想起满世界地找。”

“姨太太一柜子的衣裳,不拘穿那件都是上等料子,前儿把八成新的一件绸衫赏了我,我平常都舍不得穿。”

张嫂叨念着,大户人家的姨太太吃香喝辣的,穿金戴银,比小户人家平头正脸的媳妇光鲜。

关琼枝站在楼梯口,转身回去,四年前,余素贞母女来到关公馆,刚三岁的关家宝淘气,不小心从楼梯滚下去,二姨太在父亲面前搬弄是非,教唆关家宝说大娘推她,关孝章偏听偏信,送她母女回乡下。

半个小时候,二姨太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门了,没有坐关家的汽车,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

二姨太坐的黄包车刚离开公馆门前,关琼枝从门里走出来,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上车,朝二姨太离开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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