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言的腿一软,差点没站稳摔在地下。
“您说,什么?”

眸子瞪的大大的,她看着田老爷子,声音涩然,“爷爷,这事儿,这事儿可不能乱说啊。”

十天前她还见到过尚老的呀。

虽然比以往精神略有所不及,但是,怎么也不可能是即将离世的人啊。

不可能的。

“爷爷,您,您没搞错吧?”

田老爷子深深的看了眼陈墨言,“尚老前天晚上摔了一跤,抢救了一天一晚上,才醒过来没多久……”他看着陈墨言,声音沉沉,“人虽然是醒了,但是,你也知道老爷子的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咱们国家医疗技术的发达,甚至用吊着命来说也不过……”

“这么一摔……”

他摇摇头,眼底闪过一抹黯色,“我早上的时侯过来了一趟,老爷子那会还迷糊着,几乎是弥留状态,刚才你回家前我接到这边的电话,让你过去一趟……怕是,怕是……”不好。

虽然不好两个字儿没有说出口。

可是陈墨言又哪里不晓得?

她爷爷都这样说了,事情,怕是只有更糟糕!

尚老,真的撑不过去了吗?

嘴唇蠕动了两下,陈墨言想说什么,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好:

重生一回,她是走上了和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

这一路上遇到不同的人,看不同的风景,她努力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平坦大道。

可是!

回过头来再看看,她重生了又有什么用?

还不是护不住身边想留的任何一个人?

该走的,还不是得走?

心,如同被人在寒冬腊月浇了桶冰冷的水。

整个人似是被冬雪给覆盖!

“言言,是人总晚会有这一天的,我有,你爸有,你也会有……”

“生老病死,咱们谁也拦不住,避不开。”

他看着陈墨言,语气凝重,心里头却是重重叹了口气:

这个孙女呀,太重情!

小院里静悄悄的。

甫一走进,压抑而沉闷的气息扑面迎来。

陈墨言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想要拔脚离去的冲动!

好在,她深吸了口气,坚定的抬脚朝着里头走了进去。

门口有名警卫员拦下了祖孙两人。

“抱歉,没有通知谁也不能进去……”

别说这会儿来的是田老爷子和陈墨言。

就是那个最顶尖儿上的人。

没有通知,没有尚老的话,他们也不可能轻易放进去!

陈墨言倒是没有在意,只是点了下头,侧眸看向身侧的田老爷子,“爷爷?”

“是尚老让我带她过来的,小同志,你进去问问。”

田老爷子虽然心忧尚老的病情,可是,他对这种忠心自己职责的军人却是打从心底里头敬佩。

这会儿被拦,也是和颜悦色平静的很。

“田老您稍等,我问一下。”

瞬间的去而复返。

小同志一脸的认真走回来,“尚老刚好醒,不过,田老,老先生只是让陈小姐一个人进去。”

“行,我在院子里头等着她。”

田老爷子也不以为意,只是看向陈墨言叮嘱着,“你是个有分寸的人,不过爷爷还是多叮嘱你一句,尚老才醒,别聊的太多,别让尚老操心和费神……”

“爷爷您放心,我会的。”

她比任何人都想着尚老能好好的活着。

活一年,活几年。

长长久久的活着啊。

可惜,只是她心里头的奢望。

屋子里头。

到处都是浓重的药味儿。

刺鼻。

陈墨言甫一走进去,几个她不认识的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各自低下头去收拾面前的东西。

只有一个年轻的小同志看向她,“陈小姐是吧,您稍等下,尚老马上就好。”

她看着几个人,嘴唇蠕动了两下把滚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不过,下一刻她已经清楚对方所说话的意思:

他们给尚老挂水!

看着那一瓶液体很快的流入尚老静脉内。

这是,在维持尚老的生气吗?

陈墨言的眼圈渐渐泛红。

“行了,别难过了,坐吧。”

屋子里头不知什么时侯几个医护人员都退了出去,只余下了站在那里神思有些不属的陈墨言,以及半靠在床上的尚老,直到尚老带着几分虚弱和笑意的声音在耳侧响起,陈墨言才猛不丁的回过神,“尚,尚老,您醒了?”

“嗯,我刚才睡着了,等了很久了吧?”

“没有没有,我也才来的。”

顿了下,陈墨言又连连的点头,“真的。”

“坐下来说话。”

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尚老朝着陈墨言笑笑,“坐下吧,陪我说说话。”

“说不定呀,这可就是你这丫头陪我说话的最后一回了呢。”

“不会的不会的,肯定还有机会的。”

陈墨言的泪唰的就掉了下来。

她看着尚老一边摇头一边声音带了颤音,“明天我再来看您,一大早就来,肯定还有好多好多机会的。”

“嗯,那我明天一早等着你。”

尚老笑了笑,看着陈墨言的眼神里头多了抹温和,“想当初,你头一回出现在我面前时,也是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怎么这又哭了啊,你可别啊,我这里医护人员什么的可不少,万一让人家看到了,还以为我个老头子欺负你个小丫头,把你都给训哭了呢。”

“您没有训我,也没有欺负我,他们都知道的。”

其实,尚老真的是个好人。

帮了不少他能力所能及需要帮忙的人!

包括,她!

尚老呵呵笑了两声,却是好像笑忿了气儿,一阵剧烈的咳。

把陈墨言唬了一跳。

也顾不得别的,赶紧过去给他轻轻的拍着后背。

生怕他给呛到。

又端了温开水,一口口的喂着尚老喝了不少。

只是,喝到最后,陈墨言的双眸再次忍不住发酸:

尚老连吞咽的功能都已经不行了啊。

这会儿就连喝个水,都洒到外头很多!

一杯水喝下去。

得洒大半!

她小心的帮着尚老擦去嘴角的水渍,不动声色的把杯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尚老,您累了吧,要不您还是休息,我明个儿一早再来看您……”

“不累,这都睡了两三天了,才睁开眼,哪里就睡的着?”

尚老笑了笑,突然神色凝重的看向陈墨言,“这些年,自己一个人,累吧?”

“开头的时侯有点累,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

陈墨言这会儿说的是大实话。

她笑了笑,接着道,“再说了,还有我爸和我爷爷他们呢,那几个孩子虽然淘,但也还算是懂事……”

“嗯,那四个娃是真的乖。”

想到大宝他们几个小小的人儿,尚老也不禁眼底多了抹更深的笑意。

小小的人儿啊。

可惜,他是看不到他们的长大,成长,以及发展喽。

收起心头的遗憾。

尚老笑着一指不远处书柜的一角,“那里有四个盒子,是我送给他们四个的生日礼物,你先帮我拿回去保管着吧。”要是再留在自己这里,他怕是等不到那几个孩子的再次过生日喽。

陈墨言却是想也不想的摇头拒绝,“哪里有送生日礼物都请人代劳的啊,我不带,要送您到时侯亲自送啊。”

“傻丫头,我倒是想亲自送,可惜啊。”

他摇摇头,看了眼已经是要哭不哭的陈墨言,也终究是忍不住心头涌起几分的唏嘘。

“收着吧,要是我能熬到那个时侯,我就亲自去送。”

陈墨言,“……”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撑不住了,眼泪就要掉下来了,怎么办?

好在这个时侯屋子外头响起警卫员的声音,“尚老,十分钟时间马上就到。”

“你看看你看看,这说个话儿还得被人盯着时间,这熬也没什么意思嘛。”

尚老呵呵笑,朝着外头应是声,然后扭头看向陈墨言,语重心长的道,“再过段时间吧,你放心,时机一到,就到了……”他并没有再多说,只是看着陈墨言笑了笑,再次转移了话题,直到外头警卫员催促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陈墨言不敢再耽搁,站起了身子,“尚老您歇着,我明天一早再来陪您,等到中午我给您做您最爱吃的红烧肉吃。”虽然知道尚老现在的身体和情况不宜吃这些大油大肉,可是,瞧着这样子的尚老,她还是忍不住的想让老人家高兴些,再高兴一些。

“那咱们可是说定了啊,你到时侯可得帮我说服外头那几个混小子。”

尚老说的是几个警卫员和卫护人员。

看着陈墨言一脸的抱怨,“他们几个啊,现在把我当成个孩子,看的可紧可紧了,我多说几句话都不行。”

瞧着尚老那一脸委屈,小孩子告状般的表情。

陈墨言忍不住扑吃一乐,猛点头,“行,明天中午咱们好好制订做战计划。”

“哈哈,就是你这丫头合我胃口。”

外头警卫员干脆直接进来催促,这次甚至对着陈墨言下起了逐客令,“陈小姐,尚老的身体不适宜太过劳累和费神,您还是先回吧,有什么事情改天再说。”

“好的,尚老您歇着,我明个儿再来。”

直到走出屋子,陈墨言还扭头看了一眼,心里头想着,明个儿一早得给老爷了熬些营养的粥汤才行。

可惜,她这粥,还有答应尚老的红烧肉终究是,食了言。

当夜凌晨三点半。

尚老,失去了最后一丝的生气,彻底的闭上了双眼。

享年,八十六。

------题外话------

还有…我先去哄娃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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