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佳的离世,打击最大的自然是田子航。
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除了田子航之外,自然就是陈墨言!

出殡那天,一口血直接就喷了出来,可把刚巧最后一刻赶到的顾薄轩给吓的。

魂儿都要没了。

以至于虽然距离那天都过去三四天。

不管是精神还是脸色什么的,都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可落在顾薄轩的眼里头,却还是小心冀冀的。

恨不得吃饭睡觉上洗手间都帮着做!

这天中午,陈墨言躺在床上实在有些不舒服:

老是睡也不好啊。

只是她这里才一起身呢,从外头端着杯牛奶走进来的顾薄轩脸色微变,如同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长腿一迈,直接把陈墨言给按回到了床上,“你不在床上好好歇着下来做什么,不是才看了爸吗?我刚才从他那屋过来的,爸除了不说话,别的都还好……”

说到这里,顾薄轩也是忍不住的在心里头叹了口气。

岳母这一走。

如同把这个家所有的生机和欢快都给带走。

留下的两个人,自家小丫头整天闷闷不乐,愁眉紧锁也罢了。

可关键的是自家岳父。

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头,好像没有生机的枯木。

仿佛,哪天稍不留神的。

就会整个人彻底的消失不见似的。

“我不是去看爸,我就是想下来走一走。”陈墨言拧了下眉心,看了他一眼,有些坚持的坐在了床边,“顾薄轩,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真的没事了,真的。”顿了下,她抬头,看着顾薄轩的眼神里头充满了坚定、固执,“我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你相信我。”

她好不容易有了重活一回的机会。

怎么可能不珍惜呢?

要真是不懂得珍惜,老天爷也看不过去吧。

说不定会后悔给自己这次的机会。

从而把她的所有都给收回去?

她,怎么舍得离开顾薄轩,离开她爸?

“如果我有事,我一定会好好休息的,而且,总是待在床上也不好啊。”

顾薄轩自然是说不过陈墨言的。

只能伸手,默默的扶她出去,“就在院子里头走走啊。走一会就回来……”

他吧啦吧啦的碎碎念。

时不时的对着陈墨言抱怨几句她不好好照顾自己身体的话。

这样的感觉,听的陈墨言本来空荡荡的心不知不觉的再次涌起一分的暖意。

她妈是永远的走了。

阴阳相隔。

可是,她还有顾薄轩呀,还有爸爸。

还有林同乔艳孙丽她们这些朋友!

在外头走了一会,她回过身坐在了不远处的躺椅上晒太阳。

三月底的天。

帝都的太阳尚带着那么一丝丝的春寒。

但这会儿是中午,晒在人身上又是暖暖的,懒懒的。

“还有两口,把这牛奶喝了,乖啊。”

顾薄轩跟在一边连声的哄着,看着他手中杯子里的牛奶还有那么一个杯底儿。

直接又递到了陈墨言跟前,“喝完呀,不然可浪费了。”

陈墨言白了他一眼,不过也没多说什么,仰口喝光。

“我刚才给爸也端了一杯过去,不过,我觉得爸应该还是不会喝。”顾薄轩揉着眉头,大手紧紧的纂着陈墨言的手,一脸的忧心重重,“爸这个样子,有点不妥啊。还有你,这脸都瘦了,气色也不好,现在有我在还好,等我过几天走了,你可怎么办啊?”

这次也是因为家里头有老人故去。

给了他半个月的假期。

可是这转眼就过去五六七天,一半的时间了啊。

等她走了,这家里家外的全都是小丫头一个人。

顾薄轩光想想都心疼。

倒是陈墨言笑了笑,“没事,我能撑住的。”

别的事情她倒是不发愁。

现在她心里头比较担忧的,是怎么劝说田子航从这个坎里头迈出来!

小两口坐在院子里里头不出声。

就那么静静的坐着。

头顶上的葡萄叶泛起了一丝丝的绿意。

万物复苏。

这一刻,陈墨言看着对面的顾薄轩,读出了时光静好的意思。

贺子佳离世的第八天。

陈墨言想了又想,最终,她一脸凝重的坐到了田子航的身侧,

“爸,妈走了你是最难过的,可是,我也难过。”

“很难过很难过的那种。”

“可是,我知道,妈要是在天有灵,她会很希望我们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爸,我知道你和我妈的感情不是我能理解的。”

“可是你这样下去,你觉得我妈她会高兴吗?”

“你也知道,妈最不放心的就是咱们两个。”

停了下,陈墨言又有些叹气,“其实,妈心里头最舍不得,最放不下的应该是你吧?”在她妈的心里头,自己有顾薄轩照顾呢,又有那么多的事情分心,最重要的是,她之前二十余年,没有父母在身边也不照样活过来了?

估计,她妈会觉得她是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说不定在这样的心理之下,她妈最心疼、最舍不得最放不下的反倒成了她爸。

而且,估计她妈临去前都指望着她劝、照顾她爸呢。

陈墨言坐到了田子航的对面,看着他,语气有些不快,“爸,我伤心了啊。我妈竟然最担心挂着的不是我,是你。我可是她亲女儿啊,她怎么能重色轻女儿呢?”

她这话终于换得田子航的一个抬头。

眼神有些茫然的扫了她一眼。

然后,田子航皱了下眉,“别胡说,你妈心里头最疼的肯定是你。”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陈墨言抽了下嘴角,嗯,她爸和她妈这可是真爱了。

忿一句女儿。

就为了给她妈妈做个解释……

然后又不出声了。

有没有想过她这个当女儿的心理?

一抬头,她看到了墙壁上贺子佳放大的单人照。

是田子航亲自画的那一副。

眉眼含笑,清秀的脸庞上透着几分女儿家的羞涩……

这是田子航根据自己的记忆画出来的。

哪怕是后来贺子佳回来。

她们两个谁也没说换一副,或者是去拍个照片放大,挂在这。

可见,不管是田子航还是贺子佳。

两个人对这副画都很是满意的。

之前的时侯陈墨言天天对着真人,偶尔瞧一眼这画像。

自然没什么感觉的。

可是这会儿,知道这个人真的没有了,再看这副画。

睹物思人。

心好像刀子剜去了一块。

就那样钻心的疼。

深深的喘了好几口的气,陈墨言才缓过来了一点。

这一刻,她竟也不知道怎么劝田子航好了。

默默的起身,她走过去,因为田子航是坐在椅子上的。

陈墨言就半蹲在田子航的身侧。

双手紧紧的握住他的手,“爸,你再难过一段时间,然后,带着妈妈的那一份,咱们好好的活,好不好?”

“妈这一辈子没过几天开心日子,爸,你把她的那份也一块活出来。”

“这样的话,妈在天上看着肯定也会很开心的呀。”

“等到了以后,有那么一天,咱们在下面一家团员,也可以和妈好好的唠叨唠叨这些啊。”

田子航低下了头。

这是他自打贺子佳离去后第一次正式的看人。

以前,包括陈墨言这个女儿。

他也都是无视的。

哪怕是对着陈墨言说话,整个人,是放空了的。

眼神空洞,表情,空洞!

而此刻,哪怕田子航的眼神仍是有些飘。

可陈墨言看着却是心里头多了抹激动,“爸……”

“言言,爸没事。”

田子航的声音沙哑,如同他的人,带着几分僵硬感。

不过在说了几句话习惯了之后他便恢复了自然,“你说的那些,爸都懂,也都明白,可是,言言,你妈这一走,她真的就是把我的心都给挖走、带走了啊,爸这里,”他抬手,用力的在自己胸口拍了两下,再开口,已经是泪流满面,“爸这里,疼啊。”

他一边说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哭。

当着陈墨言的面,他再也没有了父亲的身份,没有了别的顾忌。

放声大哭。

陈墨言默默的陪着,听着,哭着……

直到,田子航在陈墨言的安慰下沉沉的睡过去。

陈墨言走出屋子后,腿都有点发软。

坐的时间太长。

这段时间本身就又是虚弱。

“怎么样,爸还好吧?”

顾薄轩长手一捞把人及时抱在了怀里头,看了眼轻轻关上的房门,他一边抱着陈墨言回屋一边念叨,“瞧瞧,让你多休息还不听,要是放在以前,怎么可能会累的腿软到站不住?让你多喝点补品和汤,还嫌我做的不好,你说说你,就你这身子,还得照顾爸,我不在身边怎么放的下心?”

顾薄轩一边说一边是真的拧紧了眉头。

真的,不放心回部队呀。

可是不回?

他只有一个结果……

把陈墨言抱进屋子里头,顾薄轩并没有放手。

他坐在椅子上。

陈墨言坐在他身上。

“爸还是没听进去吗?”

陈墨言也的确是身心俱疲,刚才在房间里头又陪着她爸一场痛哭。

心神大伤。

这会儿窝在顾薄轩的怀里头,只觉得全身都累。

有些舒服的把自己往后靠了靠。

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歪在他怀里,然后她才点了点头,“这次爸应该是听进去了一些,可是,这份伤痛怕不是一时半会能走出来的了。”她自己都是难以接受,更何况是田子航?

“不过,刚才哭了一大场,这会儿睡下了,我瞧着,应该多少会好些。”

说到这里,陈墨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

她挣扎着要起身。

不过扭了两下身子没能起的来。

抬头瞪了眼顾薄轩,“放开我,我真的有事儿呢。”

“你去做什么?渴了吗,我帮你去倒水,你别动……”

陈墨言有些好笑,“我不渴,也不饿,我就是突然想起之前爸一直没怎么吃东西的,他刚才哭了一大场,这会儿又睡了过去,等晚会醒过来,我再去好生的劝劝,应该多少会吃点东西的……”

“我去煮房熬只鸡汤,等爸醒了给他煮面条吃也好。”

她的话听的顾薄轩心里头酸酸的:

自家小丫头都没这样的担心过自己!

不过,想想如今他们已经是夫妻,这可是有法律效应的。

写在本本上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头的那点子酸味儿也就瞬间蒸发。

更何况,这会儿就是吃醋也不是时侯呀。

伸手抱住陈墨言,把下巴抵在她的发上,“不用去了,我刚才熬了个汤,鸡汤。”

“真的?那我就不去了。”

陈墨言的眼神亮了一下,看着陈墨言的眉眼里尽是情意:

她家顾大哥想的就是周到!

顾薄轩离去的前一天。

夕阳西下。

陈墨言和顾薄轩两个人去买菜。

菜市场距离四合院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路。

走着去。

大袋小袋的买,加上一些肉食,还买了几条鱼。

顾薄轩双手拎着,手臂上挂着。

远远看去可滑稽了。

陈墨言则双手空空的跟在他的身旁说话。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收获行人无数的注目礼。

估计,最多都是瞧陈墨言的吧?

陈墨言甚至都听到两个老太太低声的在议论她——

瞧瞧,这什么女人啊,男人手里拿那么多的东西,就不知道帮一下?

哎,这年头呀,娶个好看的媳妇有什么用?

光吃不干啊。

可不是,我家那个要结婚,我一瞧那小脸蛋,和个狐狸精似的,坚决反对呀。

就是就是,可得好好挑……

随着风声和几个人的走远,这声音再也听不到。

站在原地,陈墨言嘴角抽了下,有些无语。

她不就是没帮着拎下东西么。

这就和狐狸精挂勾了?

顾薄轩还以为她真的在生气,赶紧过来哄她,“别听那些人瞎说啊,她们啊,那是自己没能嫁个好男人,这会儿瞧着我对你好,嫉妒呢,这有什么好多想的呀,咱们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和她们可没关系。”

“再说了,你是我媳妇,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眼看着陈墨言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盯着他看。

顾薄轩心里头更紧张了。

这是,真生气了?

想了想,他小心的看向陈墨言,“真生气了?”

“我都被人说成狐狸精了,能不生气吗?”

陈墨言嘟了下嘴,故作委屈的叹了口气,“你说说,我不过就是让你拎个菜,怎么就成了大罪了?”

“那是她们不知道瞎说的。”

“是她们不对,主席说,没有调查权就没有发言权,她们这是在越权。”

陈墨言,“……”

眼珠转了两下,她歪了下头,看向顾薄轩,“如果我说我还在生气呢?”

“那媳妇你说,怎么才能不气?”

“只要你说了,我保准能做到。”

顾薄轩一挺身子,就差没拍胸口保证了,“我可是男人,更是军人,说话算数!”

陈墨言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两下,

“我说什么都行?”

“行,只要你不生气。”

“怎么都行?”

“行。”

不过,顾薄轩这个时侯心里头已经有了几分不妙的感觉。

不然的话,为什么这丫头再三的重复,确认?

而且,看着她那咕噜噜直转的双眼。

总觉得有什么小心思呀。

不过,就是这样的陈墨言在顾薄轩眼里头也是最好的。

他的小丫头呀,娇俏、妩媚、聪明、能干、狡黠……

反正在顾薄轩心里头,这世上所有最好的形容词儿都能安到陈墨言身上。

那些他想不到的或是说出来的。

也照样能放到陈墨言身上!

他家的小丫头,就是天下无双!

“好啊,那你背着我。”

“啊,好。”

他之前还以为是什么呢。

不就是背她么。

他背自家媳妇,有什么不可以、难为情的?

背!

顾薄轩很是痛快的一个马步蹲好。

挺直了腰杆,“能跳上来吗?”

“可以。”

陈墨言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后退了好几步,直接就跳到了顾薄国的背上。

“这样就好了啊?你早说嘛,我背自己媳妇天经地义。”

他的背上,陈墨言轻飘飘的声音响起来,

“啊,我没有说好啊,还有一样没说呢。”

“还有啥?”他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头顶上,响起陈墨言清脆响亮的声音,“顾薄轩,你给我唱首歌吧?”

顾薄轩,“……能不唱,换个别的吗?”

他五音不全!

手里头拎着一堆的菜,再背着小丫头。

这样一路往前行本来就够引人注目的了,再唱歌?

那些人会不会把自己两个当成疯子?

“我不管,我就要听,而且,我想听你唱军歌。”

陈墨言不依,“反正,你不唱我就生气,我生起气来,嗯,对,我晚饭也不吃了。”

“明天也不吃。”

顾薄轩,“……”

这丫头,忒会戳他肺管子!

坏丫头!

心里头腹诽了两句,顾薄轩只能点头,“行,我唱……”

“嗯,唱一首啊,不能中间停。”

顾薄轩,“……”

如是,顾薄轩手里头拎着菜、肉食,后头背着陈墨言。

嘴里头放声唱着军歌。

嘹亮啊。

空中,傍晚的最后一抹余霞似坠不坠的挂在天边。

映红了半个天空。

也给陈墨言和顾薄轩两人的身上眉眼披上一层柔纱。

感受着身边擦身而过的路人或笑意或异样或鄙视的眼神,陈墨言把身子整个趴在顾薄轩的背上,双手自然而然的搂紧他的脖子,听着他沉静平稳的脚步,陈墨言的心一点点的踏实下来。

她想,岁月静好,莫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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