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时间过去, 季随当众亲吻倪莱的事情持续发酵, 救援队上下无人不知晓, 全员都是八卦小能手。
晚饭的时候,汪醒人拿着一个空盘子挡在自己脸前, 做好挨揍的心理建设, 问:“季队,咱们去老古大排档撸串的那晚, 你真为了倪莱和七哥刚上了?”

“碰巧路过, 载了她回来。”季随平静解释了一句,“不存在刚, 我都没见着七哥。”

毛线:“路过?咱们那晚不是在老古大排档吗?六色码头可是在——”

季随叉了一块红烧肉, 扫他一眼:“你不是已经休假回家了?”

“……明天才回。”毛线知趣地闭上嘴。

汪醒人:“七哥这回是认怂了,下了救援船就溜出岛了。”

季随淡着一张脸,没说话。

汪醒人把手里的盘子向上举高, 只露出一双眼睛, 咳嗽了声, 直接问:“季队, 那个, 你和倪莱谈恋爱了?”

季随一脸无辜:“为什么这么说?”

!!!!!!

全桌人都惊呆了。

还能为什么?!

且不说你把院子租给她,又从七哥手里英雄救美把她抢回来,就单说前晚亲她这件事,不谈恋爱会上嘴亲??

不要跟我说你是在做人工呼吸!

白莲吊。

阿乙实在忍不住:“前晚——”

程惜端着餐盘直接坐过来。

毛线用胳膊肘捣了阿乙一下, 使眼色道:“前晚那个剧你追到哪儿了?”

阿乙的求生欲一向很强, 他立马改口道:“哦, 看到他知道她知道他知道她知道他知道她出轨那里了。”

毛线:“……”

季随:“……”

汪醒人:“……”

“唉哟,我忘了你们看不到我说的字,分不清是单立人的他还是女字旁的她。”阿乙抓了抓刘海,“我重说一遍,大柱知道了翠花知道他知道她知道……操,把自己绕进去了,不说了。”

季随:“平时少看些没营养的东西。”

毛线:“大柱翠花,一听就是油腻版乡村爱情剧。”

阿乙:“其实里面的男女主不叫大柱和翠花,叫朴熙泰和金宥粲。我这不是怕你们分不清谁是谁,所以才找了个本土名字代入。”

毛线:“没感觉高大上到哪里去。”

季随把红烧肉里的汁浇到米饭上,用筷子拌了拌,黄不拉几一团,突然没了食欲。

他把筷子插在米饭上,站了起来。

毛线:“季队,怎么了?”

季随:“撒尿。”

毛线:“还回来吃吗?”

季随:“不吃了。”

坐下来一直没说话的程惜也跟着放下筷子站起来:“我也吃好了。”

阿乙一脸的卧槽:“你也去撒尿?”

幼儿园里的男女小朋友上厕所都不手拉手啦啊喂!

程惜抄起桌子上的筷子在他脑袋上摔了下:“没人把你当哑巴。”

再瞪他一眼,丢下筷子去追季随。

汪醒人幸灾乐祸地从阿乙头发上捏下来一颗米粒,在指间捻了捻,摁到阿乙嘴上,笑道:“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草你大爷!”阿乙跳起来,按住汪醒人的脑袋要把他往菜盆里扣。

毛线盯着阿乙嘴唇上的那颗米粒,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季队为什么亲倪莱了!”

正在打架的两个人停了下来,同时看着他。

毛线:“我记得倪莱嘴唇破了块皮,有强迫症的人看着有点儿膈应,老想把它撕下来。”

阿乙:“你是说……季队有强迫症?所以要用牙把那块破皮咬下来??”

“这理由牛逼。”汪醒人回头看着程惜的背影,“你们猜季队会怎么跟程惜解释。”

毛线:“犯得着跟她解释?”

阿乙:“冯安安应该彻底死心了,那天季队当着她的面亲的倪莱。程惜当时开着救援机回来了,没亲眼看到。我估摸着,季队硬说是做人工呼吸或者强迫症犯了要撕掉那块破皮,程惜都会选择相信。”

汪醒人:“你们人类的爱情啊——”

*

季随没有去洗手间,而是直接走出餐厅。

程惜快步撵上他:“季队。”

季随抄着裤兜,把烟塞回去:“有事?”

程惜直爽道:“没事,就是想和你聊聊。”

季随站定:“聊吧。”

“……”程惜稍愣了愣,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季随看她一眼,抬脚:“我尿急。”

“……”程惜跟上他,“我想和你聊聊合同的事情。”

季随往前走着:“我不想聊。”

程惜:“他们说你救回来一个画画的。”

季随:“嗯。”

程惜:“你和她很熟?”

季随本来想回宿舍待着,听她提起倪莱,刚才吃饭时的那股烦躁劲儿再次窜出来,打算索性去小酒馆里坐坐。

他往院门口走:“我给她当过模特。”

程惜微怔:“什么模特?”

季随眯起眼睛笑了下:“裸模。”

“!!!”程惜瞪大眼,研判着他的笑,“季队,你又在开玩笑。”

季随扶起樟树下的自行车,收起笑:“你有见过我随便开哪个女人的玩笑?”

程惜:“你去哪儿?”

季随:“回家撒尿。”

程惜看着他骑出基地大院,她一脚踹在樟树上,惊飞了树杈上的两只小鸟。

季随这句话意思再明显不过。

画画的那个女人租住在他家,今早刚出院,裸模,回家撒尿。

以上,他和那个画画的好上了。

程惜自己知道,季随不是没回绝过她的爱慕之情,他每次回绝都没有太让她难堪,是顾忌着她的面子,毕竟同在救援队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但是这次,程惜十分崩溃。

他居然和一个登岛没几天的陌生女人好上了?!

那个女人她见过,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美艳不可方物让男人一见就把持不住的妖精。

就是个气质有点儿特别的一般小美女。

绝不相信季随是随便乱约的人,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栽倒她手里。

输的不甘心不服气。

*

骑出基地大院,季随本来是要直接去小酒馆,不知道怎么着,一不留神开了个小差,骑着车拐到了9号院门口。

还真有点儿尿急。

进不进去?

来都来了。

他妈的这儿本来就是老子家!

脚掌一圈蹬到底,自行车前轮哐当顶到院门上。没顶开,门锁着。

不是今天已经出院了?

季随一条腿踩地,伸手向上摸门墙洞里的钥匙。

院门突然从内打开,紧接着一道水柱从门内喷射而来。

猝不及防,他被浇了一身水。

倪莱拿着水管,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季随:“我操?!”

倪莱这才认出季随,连忙把水管丢到地上,道歉:“我不知道是你,对不起。”

季随全身被浇了个透。

他跨坐在自行车上,收回门墙上的手,扯了下贴在大腿根的湿裤子:“水平挺高。”

倪莱:“我在浇花,听到有人撞门,以为是小偷或者七哥那边的人。”

季随:“我刚以为自己尿崩了。”

倪莱:“……”

季随抬眼看她,眉心拧成一个疙瘩,抬手盖在她脑袋上左右拨弄了几下,骂:“你是不是被人打傻了?脑筋有问题!就当是七哥那边的人,你拿根破水管就能把他们冲到海里去?!这是浇花的皮水管,不是他妈的高压水枪!门又不是纸糊的,你锁着门躲里面,他们能伸手把你拎出来?行,就算他们踹门,手机是摆设?你就不会给我发条微信打个电话?!!”

季随按着她的脑袋把她拨到一旁,随手把自行车撂到门口,踩着地上的水管往院子里走。

操,刚被水管一刺激,差点儿当场就尿了。得赶紧把尿急解决了。

倪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默默收起水管,关好水龙头,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上已经好了的那块破皮,慢吞吞往屋里走。

前晚在救援船上,她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没有说话,却突然吻上她的唇。

在她反应过来以前,不但舔了嘴唇上的那块破皮,还把上面的血吸干净了。

突然吸血鬼附身。

然后,在众人错愕的注目礼中,他站起来走进船舱,一直没再露过面,直到刚刚突然出现。

没有告诉她名字,没有解释那晚的举动。

不过倪莱已经知道,他叫季随。

前天夜里下了救援船后,倪莱和伤病号一起被送进救援队基地医院接受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在医院里待了两天,稍一打听,就知道了他叫季随,是页沙岛海上救援队的队长。两年前一个人驾驶着帆船穿越太平洋来到页沙岛,在这里停留了两年。至于他是哪里人,她没有打听出来,只知道他不是本地人。

倪莱想着这些走进屋里,季随正好从一楼洗手间出来。

他脱了T恤搭在肩头,水珠顺着腹肌和人鱼线流进裤腰里。裤子水湿,包裹着健壮的大腿……

非常引人遐想和犯罪。

倪莱垂眸,耳朵红了一层,接着他在院门口骂自己把手机当摆设的话茬,说:“我之前有给你发微信,你没有回。”

本来想找话题打破这种怪异的气氛,结果话出口,气氛好像更加尴尬了。

季随瞧了她一眼,从肩上拽下湿哒哒的T恤,在手里掂了掂,上前两步走到流理台的水池前,把T恤上的水拧干,拿在手里抖落开,伸脑袋往身上套。

脑袋从领口出来,拽着T恤边往下拽时,他眼睛瞟到流理台上的一盒药。

季随眼神不着痕迹地略过去,套好T恤用手扥了扥,抬脚往楼梯方向走:“我上去一趟,拿点儿东西。”

药名他认识,以前有战友从东非维和回来后,得了战后心理综合征,吃过一段时间的这种药。

这么多年,她该不会是天天被人追着揍吧,还挺……顽强。

季随站在二楼主卧门口愣了会儿神,决定还是进去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记得有把备用钥匙在书房抽屉里。他转身穿过走廊,推开书房的门。

一地的画稿。

海风吹着画稿,卷起两张到他脚前——无脸男孩骑着单车载着一个无脸女孩。

这就是她那天说不想走的原因?那晚骑着小电驴送的她回来。

她原话怎么说来着?

画画的灵感是被你刺激出来的,三年来,我第一次有了拿起画笔的欲望,是在我看见你的“哔——”后才有的。

魔性洗脑的那声“哔——”刺进他脑壳。

季随抽了抽嘴角,抬脚绕过画稿,一路到书桌前拿了钥匙。

地上的油画一模一样,全是无脸男孩骑单车载着一个同样无脸的女孩。

这是在……找不同?

油画消消乐?

季随拿着钥匙,地上找钱般盯着画稿往回走,还真找到了不同——无脸男孩的脸在变化。

其实也不是脸,就是有些红点黑点的疑似脸部器官。

可以看出来,她画画的时候,在揣摩男孩脸的样子。

本来以为这是一种什么无脸流派画法。

季随看了眼满地的残稿,关上门,回到主卧。

冲澡的时候他不禁思考一个问题:倪莱是在画他……吗?十五岁那年的他。

带着这个问题冲过澡,他站在镜子前,伸手把镜面上的水雾抹掉,把脸凑近看。

完完全全不记得十五岁时的自己长啥样。和现在比,除了黑了点,老了点,应该是没有变化……吧?

连自己都记不清当年长啥样,更何况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路人”?

但是那晚在小酒馆看见她,却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

操。

操翻了太平洋,还是没翻过那道坎,明明知道和她无关。

她一出现,本以为已经抹平了的,淡化了的,释怀了的东西,他妈的像浇了大粪的庄稼,嗖一下长大长壮膨胀,具化成形从海底翻腾出来,搅得他心烦意乱。

烦躁。

想拽着她,把她从眼前操飞。

打哪来回哪去吧你,别他妈老跟着我。

冲过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忖了下,把脱下来的湿衣服揉吧着团一起,找了个袋子塞进去,关上门拎着袋子下楼。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几下,他站在楼梯口摸出手机。

有人发信息约他吃饭,想要打听他对七哥这件事的态度。

季随蹙着眉心朝楼梯下看。

倪莱站在流理台前切菜,听见动静,停了手里的动作抬头。

四目相对。

她小脸淡漠,没有任何神情,眼珠乌黑,泛着湿,像是刚被水洗过,就那么直愣愣看着他。

唉。

季随收回视线,低头边下楼边回信息:【这事结不了】

倪莱邀请道:“我泡了果茶。”

倪莱放下菜刀,一手掂起茶壶,一手拿茶杯给季随倒茶,瞧清他换了身衣服,惊得把茶水浇在了手上。

灼痛使得她立马放下茶壶,打开水龙头,手伸到水柱下冲着,眼睛却是一直盯着他看。

他到底在哪换的衣服?楼上只有一个房间她没进去过——主卧。

这里是……他家?!

季随瞅她一眼,傻驴。

他拎着袋子径直往门口走,干脆道:“不喝。”

“季随!”倪莱提高声调叫了声。

季随左脚停在门槛上,身形顿住:“说。”

倪莱按了下水龙头。

水声止住,室内一瞬安静。

倪莱手指抠着流理台面,抿了抿唇,问:“前天晚上,你为什么要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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