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之前,他还沉声交代她,“老实点,别乱动。”
盛棠的下巴都翘到了天上,她才不会无缘无故乱动,毕竟她现在是一只安安静静的小花瓶!
陆骁从客厅里带回来一枝沾着露珠的百合,沉默着递到了她手上。
他抬头看表,还有八分钟,罚站就可以结束了。
其实盛先生从来不监督盛棠罚站的事,对他来说,说过就算结束了,但陆骁不同,他要以身作则告诉棠姑娘,自己答应过的事,就算其他人并不在意,也必须说到做到。
十一岁的陆骁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仿佛一个含辛茹苦的老父亲!
盛棠抿着唇笑,悄悄凑到他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鲜嫩的百合别到了他的耳朵上。
陆骁愣了一下,清淡的香气若有似无的飘进他的鼻子里,让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棠姑娘得逞的笑了起来,拍着小手,整个人在凳子上晃来晃去,“嘻嘻,大木头开花了!”
陆骁老气横秋的叹口气,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小花瓶,乖乖罚站,不许说话!”
这个小花瓶一点都没有自觉!
和他这个尽忠职守的大木头一点都不一样!
不过说归说,他到底还是没有违背她的心意,戴着那枝百合度过了艰难的八分钟。
这一定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八分钟!
就在他准备摘了那支百合准备宣布罚站结束的时候,棠姑娘勾住了他的衣袖,喊了他一声。
“大哥哥,看这里!”
他一回头,就看见闪光灯骤然亮起,盛小姐手里抱着一台照相机,在画面定格的瞬间“啪嗒”一声亲在了他的右脸上。
樱桃一样柔软鲜嫩的唇,印下一个带着香气的吻,他觉得自己在坍塌,在融化,成了碎片,跌入她柔软如云朵的气息之中。
棠姑娘眨眨眼,送出一个甜蜜的微笑。
“你……你咬我干吗?!”底气不足的陆骁手指蜷了起来,手心里的汗全都蹭在了裤子上。
然而棠姑娘早已不再看他,专心的摆弄起相机,观察着自己捕捉的瞬间是否足够完美无瑕。
是的,没有什么比得上棠姑娘的偶像包袱更重要!
等她一张一张看完了连拍的二十几张照片,满意的收起相机,这才想起身边还站着一个陷入罚站无法自拔的大木头。
棠姑娘咬了咬嘴巴,粉碎万千小花瓶也无所畏惧的小黑手戳在了少年的肩膀上,“大哥哥,来而不往非礼也!”
“什么、什么意思?”
棠姑娘歪理扯得理直气壮,“意思就是说,我亲了你,你就得亲我,你要是不亲我,我就要非礼你!”
陆骁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是的,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聋子!
可是,可是为什么,他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选择性失聪?
站在楼梯上偷听的盛老板摇头叹气,虞清月已经趴在了丈夫的肩膀上,笑得直不起腰。
“你闺女,有前途,真的!”
盛老板心情复杂,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自己生的女儿,跪着也得养大,难不成还能扔了不成?
虞清月拍了拍丈夫的肩膀,努力保持严肃,“盛老板,你一定要坚强!”
毕竟棠姑娘才六岁出头,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一定要保重身体,绝对不能被气秃头!
陆骁是三年前搬进盛家来的。
盛明当年和陆沉一样都是当兵出身,退伍后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做起了买卖,开始只是小本生意,但他眼光敏锐,卖什么火什么,很快就完成了第一阶段资本的积累,大干一场,就此发了家。
在搬出部队大院之前,盛家和陆家住上下楼,借根葱借颗蒜不过是喊一声的事,后来盛明娶了老婆,和陆沉的夫人恰好是手帕交,两家关系更是亲厚。
后来盛家的生意越做越红火,搬出了大院,两家人的联络也并不见少,只可惜,天灾人祸挡不住,陆沉夫妻出了车祸,两人均是身受重伤,后来陆沉好不容易抢救了过来,妻子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死在了这场车祸之中。
陆沉那时原本有大好的前途,却因为这件事一蹶不振,浑浑噩噩的过了大半年,终日借酒浇愁,活在妻子仍在的假象之中,别说照顾孩子,就连自己都无法照顾。
盛明看不过去,帮不上兄弟的忙,至少能帮忙照顾孩子。
那时候,盛棠刚满三岁。
三岁的棠姑娘还没有那么重的偶像包袱,最崇拜的就是永远不说话的陆骁哥哥。
她从小跟着母亲在梨园耳濡目染,见到的人最少也比她大了十几岁,每个人都匆匆忙忙,偶尔还会被容大师用鸡毛掸子教训一番,只有这个新来的大哥哥会耐心的听着她咿咿呀呀比划个没完,会偷偷给她做好吃的糖酥饼,还会悄悄帮她料理花瓶的身后事。
是的,棠姑娘小黑手的破毛病都是从娃娃抓起的!
妈妈曾经偷偷告诉她,大哥哥失去了妈妈,心情一定很难过,她要多陪着哥哥,让哥哥的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身上来,不要去想悲伤的事。
按照棠姑娘无比清奇的脑回路,转移哥哥注意力的办法就是——
惹麻烦!
从前棠姑娘闯祸的频率是一个月一次,现在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升级成一个礼拜无数次了呢!
啊,今天也是活力满满帮哥哥排忧解难的一天呢!
是的,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一个像她棠姑娘一样通情达理识大体的小可爱了呢!
从三岁到六岁,再从六岁到十二岁,逐渐摆脱文盲身份的盛棠小朋友越来越崇拜能将所有麻烦料理的妥妥贴贴的陆骁哥哥。
没错,完全是想要托马斯全旋侧身旋转三周半接720度转体后空翻给他比个心的那种高级崇拜!
成绩第一,为人正直,尤其擅长过肩摔,永远无条件站在她这边,简直就是万能的好哥哥!
而这个万能的好哥哥,是她盛棠的!
洛城实验小学开学的第一天,陆骁拎着她的书包陪她去报到。
刚结束了上午的课程,盛棠小朋友就噔噔噔的跑到了三楼找陆骁告状。
原因非常简单,有人在大课间将她的课本封面涂得乱七八糟,而偶像包袱重如磐石的盛小姐没有学会打架这项重要的技能。
不是她不想学打架,主要还是赖她爹不靠谱。
为什么盛老板只会什么格斗术,不会传说中的天山折梅手呢?
一点都不优雅,不符合她棠姑娘的形象!
陆骁二话没说就跟着她下了楼,始作俑者得意洋洋,“哟,还找了个帮手?找帮手也……”
话还没说完,陆骁已经沉着稳重的卷起袖子,上手就是过肩摔,将圆咕隆冬的小胖子摁倒在地!
第一回合,死胖子,扑街!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盛小姐慢慢悠悠的走到了两人跟前,盯着陆骁的手,奶声奶气的抱怨了一句,“大哥哥,你小心一点,万一沾上一身的人渣味儿,我可就不喜欢你了!”
关键字,人渣!
没错,第二回合,盛小姐要亲自上阵文斗了!
什么叫文斗?
美丽温柔又优雅的盛小姐提着不存在的裙摆,认真细致的擦了擦凳子上的灰尘,款款坐了下来。
“大哥哥,按住他!”盛小姐发号施令,“这位我暂时没有记住名字以后也不一定能记住名字的同学,你是不是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
灰头土脸的小胖子艰难的摇了摇头。
真是孤陋寡闻!不可救药!
看在他已经被摔得鼻青脸肿的份上,盛小姐决定大人有大量的原谅他摇头摇的不到位的问题。
“如果你听说过我棠姑娘的大名,那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一个特别善良特别可爱特别讨人喜欢的人。”
在盛棠半含威胁的目光之下,小胖子又点了点头。
“但是做错了事,就要得到教训,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破坏课本,那我们的国家每年要多砍多少树?多产多少纸?环境问题一定要重视,要从娃娃抓起,不能轻易忽视……”
盛小姐扯不下去了,干脆停了下来,指了指站在一边的几个同伙,一扬下巴,“你们几个,把门关了,你,也站过去,手背到身后,站一排,挺胸抬头,收腹,收腹……算了还是不难为你了!”
盛小姐靠在椅背上,翘着脚,扬着头,姿态特别的优雅!
“虽然你们做错了事,但是也不能体罚你们,毕竟体罚是不对的,这样吧,我帮你们转移一下注意力!”
盛小姐转头看向陆骁,“大哥哥,我唱戏好听吗?”
陆骁点头,“好听。”
盛棠嘴角一翘,她就喜欢这种发自肺腑的诚实!
“那我给你们唱一段《牡丹亭》吧,当然,我这是帮助同学脱离文盲的苦海,提高你们几个的文化修养,谁要是敢去告状,那咱们就不能来文化人这套了,懂?”
几个小胖子非常诚恳的点头。
嘿,多大点事啊,不就是听戏吗,反正家里爷爷奶奶也放过,站一会儿也不算啥!
三分钟之后,几个人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都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之中!
果然还是他们见识太少,不知天高地厚,人外有人!
陆骁的手里被塞了两颗棉花球,并不明白对面的几个小男生为什么会露出如此一言难尽的表情。
盛棠确实会唱戏。
可是对面的几个孩子欺负她,她要给他们一点教训尝一尝,又不能亲自揍人,只能选择精神摧残。
盛小姐终于肆无忌惮的放飞自我,对四个故意破坏她私人财产的小胖子实施了惨无人道的精神摧残!
在她终于唱累的时候,陆骁拿下了耳朵里的棉花球,低头看她。
“闲花傍砌如依主,娇鸟嫌笼会骂人——”盛棠唱到最后一句,总算是摸到了原本的调子上,“大哥哥,我唱的好不好?”
陆骁毫无原则且特别真诚的吹捧道,“好,特别好,一听就特别有艺术家的气质。”
盛小姐得意的扬了扬眉毛,如果有尾巴,恐怕早就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对面的四个人觉得他疯了,而且疯的不轻,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龙卷疯!
盛棠曲起手指,在始作俑者头上敲了一下,“好了,这是第一次,当然,也是最后一次,谁要是有勇气再来挑衅,我下次就没这么容易放过你们了!”
被敲头的小男生委屈的不得了:一点都不容易,他的耳朵都要聋了!
他想回家,他还想找妈妈!
第二天,学校里突然传出了一年三班闹鬼的传闻,一传就是好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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