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全市最有可能拥有数控机床的,季椽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市机械厂。据说它是全区最大的一家机械厂,全名滨江市工业机械设备厂……
呃……从名字上看不出是干什么的工厂。

还好有前任员工季建国在,季椽直接问他:“爸爸,市机械厂是干什么的?生产哪方面的设备?”

“我以前在的时候,主要生产输送机和高温电子烘箱,现在不知道生产哪方面。”季建国看向季椽:“怎么突然对机械厂感兴趣?”

“我是对数控机床有兴趣。机械厂有数控机床吗?”

“数控机床?”季建国想了想,摇头:“那么高级的设备,机械厂可没有……我当年走的时候还没有,现在不知道!”

季椽正失望呢,闻言立即恢复精神,抓着季建国肩膀撒娇:“爸,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看有没有?”

“前段不是整天念收音机电视机吗?怎么突然对数控机床感兴趣了?”

“那两样我都会了,我现在在学数控机床。”

“哇,缘缘可真厉害。”季建国还是照旧夸奖季椽,哄小孩般的。

在他看来,季椽能自己拆装收音机确实很厉害,但以小孩的水平来说,也仅限于此了(金属探测器的功劳他一直算在那位不知名的农场叔叔头上)。

季椽早已习惯他的态度,目前来说他也没有非要让他惊叹“我儿子是个天才”的想法,季家没人需要“天才”的帽子。

他喜欢家里人把他当成普通小孩一般宠爱。

揪着爸爸肩膀的衣服,季椽毫无顾忌的撒娇:“那爸爸可以帮我问问吗?不管是机械厂还是哪里,有没有数控机床?能不能让我看看?”

季建国拒绝不了儿子,忙点头:“好吧好吧,爸爸帮你问问啊!”

他虽然离开工厂多年,但以前也有一些关系不错的工友,很快就问清了数控机床的事。

市机械厂生产的都只是一般设备,并没有配备数控机床这等高端机械。不只市机械厂,整个滨江市都没有一台数控机床。

目前数控机床都还属于战略品,因为国外的禁售政策,国内数控机床数量有限,大多只存在于重工业工厂和军工厂中。

将所知告诉季椽后,季建国非常心疼的看到儿子露出失落的神色。

季老根和邻居唠嗑回来,就见儿子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宝贝孙子站在他跟前,低着头一脸难过的模样——看着像父亲批评儿子的场景。

季老根立即怒了:“季建国你干嘛呢?你看缘缘都给你骂哭了。”

他一把抱起季椽就哄:“乖啊缘缘不怕,爷爷在这里,谁也不敢欺负你。”

季椽:“啊?”

季建国哭笑不得:“爸,我没骂他。”

“你当我没看到啊,缘缘都快哭了。”

季椽抗议:“爷爷我没哭……”

“爸,缘缘是因为数控机床哭的。”

“什、什么床?”

“数控机床,一种机器。”

季椽帮他爸解围:“爷爷,爸爸没骂我啦!”

季老根摸摸乖孙的头:“那就好,缘缘别难过,不就什么床吗,爷爷给你买。”

季椽:“……谢谢爷爷,爷爷最好了。”

季建国叹气:“爸……”

季老根大字不识几个,他当工人的年代没有数控机床这么高端的机械。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什么玩具床,待季建国向他解释清楚,他才知道原来是指工厂的一种大型机械。

“缘缘想买这种机械?买来干什么,我们家可放不下。”宠溺孙子的季老根居然只考虑家里放不下的问题。

季建国赶紧摆手:“那玩意我们家可买不起。缘缘只说想看看,大概是最近看了一些数控机床的书,所以想到工厂看实物。”

季老根于是乐了:“不愧是我们季家的子孙,从小就喜欢工厂。”

季家要说权势,是完全没有的。但工友嘛,却有很多故交,季建国问不到的事,季老根一出马,很快就从老工友那儿问到了。

“我们镇旁不是有个驻扎的部队吗?老邹说那部队后山有个研究所,所里有一台数控机床,当时研究所制造什么,找了一批老工人去帮忙,他还亲手操作过。”季老根猛拍大腿,语气很是激动:“老邹说那机床贼好用了,操作起来跟摆弄玩具似的,做出来的东西那精度和强度,不是一般工厂能比的。说得我手都痒了,好想去摸摸看。”

吃晚饭时候,季老根说起了这件事。

那位老工友不停的向他夸赞数控机床的速度,精密度,以及快速制作元器件的爽感,让季老根羡慕得不行,手痒痒的也好想操作看看。他们以前当工人的年代,几乎可以说没什么精密机械,全部靠的纯手艺,辛苦极了。

末了季老根看向季椽,遗憾道:“不过数控机械在部队里,一般人进不去!缘缘,我们不玩数控机床了,玩别的啊,爷爷带你去别的工厂玩?”

他认识的工友多,如果在工厂里,他还能找门路进厂看看。但在部队里就没办法了。

原来在部队里!

这消息对季椽来说已经是个大惊喜,他还以为根本没有呢!

“谢谢爷爷,爷爷最好了!”

“哎,缘缘乖,来吃肉。”

季椽是谢谢爷爷帮他问到数控机床的所在,季老根却以为季椽高兴于他的提议:去工厂玩。

于是趁着周末,真的带季椽去工厂玩。

周末一早被叫起来陪爷爷散步,散着散着被带进工厂的季椽:“⊙0⊙?”

季老根就近选择了离镇上不远的炼钢厂。炼钢厂上任退休厂长是他老友,他说想参观一下工厂,那位老友便带他来了。

炼钢厂现任厂长很给老领导面子,还特意跑来作陪。

“小冯啊,不用那么客气,我今天没事,就是带我老哥们来参观参观我以前带的工厂。不影响你们生产吧?”

冯厂长笑道:“韦厂长,看您说的,这工厂还是您带起来的,您想什么时候来都行。要说影响,大家看到老领导莅临,肯定激动得产量提高三成,我还希望您天天来呢!”

“哈哈哈哈,少拍马屁,快干活去。”韦厂长把冯厂长轰走,转头对季老根道:“小冯其实很不错,可惜了,工厂的效益越来越差……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错。”

季老根牵着季椽,边走边和老友聊着过去的往事,一路极为开怀。正准备进入工厂车间,迎面有人推着一车煤渣出来,两人便退到一边。

那名工人是个女工人,推着沈重的煤渣车看着很辛苦,韦厂长咦了一声,抬手按住煤渣车:“怎么回事?就你一个人推车?”

那名女工人抬头看到他,惊道:“老厂长?”

季老根和季椽对视一眼,这人居然是张二妹。

此时的她头发凌乱,深褐色的工厂服满是脏污的煤灰,脸色同样灰黑,全是煤印,看着狼狈极了。

想不到那个向来嚣张的张二妹居然有那么狼狈的时候。

张二妹紧紧抓住老厂长胳膊,哽咽道:“老厂长,您要为我作主啊!冯厂长要害我……”

她本来就得罪过冯厂长,前段又闹出厂长受贿的戏码,在工厂里越发艰难。别的工友也不愿帮她,苦活累活都是一个人干,这段时间过得极为辛酸,都没空去嫉妒李书兰了。一见老厂长,张二妹立即向他告状。

这里一闹,冯厂长很快得到消息,赶紧过来解释:“老领导,您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已经退休了,工厂的事不归我管。”韦厂长摆摆手,拉着季老根继续往里走:“走吧老根,我带你看看我们车间,墙上的标语都是我写的。”

季老根大笑:“你是带我看车间还是看标语啊?”

“当然是让你看我写的标语。”

两人笑哈哈走了,张二妹才发现季老根和季傻子的存在。

这……这……

季老根居然认识老厂长?!

一声冷哼把她惊醒,冯厂长冷冷盯着张二妹:“张二妹,别见人就说我欺负你。现在工厂就倒煤渣的职位缺人,你不想干我可以批你休息,想休息多久都行。”

张二妹咬牙,闷头不说话。

休息就没工资,以工厂目前的效益,夫妻俩的工资都只勉强够用。张二妹确实不想上班,但只靠李柱一个人,根本养不起家里,而且她怀疑李柱背着她存私房钱,所以还要来盯着李柱。

季老根和季椽都对张二妹没好感,当然不会帮她说情,只当刚才啥也没瞧见,仍旧慢悠悠参观着工厂车间。

炼钢厂车间很闷热,机械的声音很吵闹,韦厂长向季老根秀了一把自己写的标语,就领他到办公室喝茶。

季椽看了看墙上的挂钟,9点35分。

他和小宋哥约好9点钟在他家学习的,现在已经超过半小时,小宋哥肯定生气了。但季椽转头看到和朋友聊得正高兴的季老根,也就乖乖坐着,偶尔听爷爷夸奖自己,便向韦厂长露出乖巧腼腆的笑容,把韦厂长稀罕得不行:“老根,你这孙子乖啊!不像我家孙子,跟个皮猴子似的。”

季老根得意的大笑:“那还用说,我家乖孙子可聪明了,全区第一名跳级考上初中,现在已经开始学英文了,缘缘,说几句英文给爷爷听。”

季椽:“……”

好吧,自从上学后,他已经很久没有陪爷爷了,就当哄他开心吧!

正当季椽给两老溜英文的时候,冯厂长敲门进来。季椽和季老根立即闭嘴,只看着他们。

韦厂长脸色微沉,对冯厂长训道:“你是我提拔起来的,我当然偏向你。我也知道张二妹投诉你受贿的事,但不管怎样,她终究是个女同志。让她干那么重的话,如果出事了你怎么负责?你堂堂一个厂长,跟个不识字的女人计较什么?让别的工人怎么看你?”

冯厂长诺诺应是,出门就把张二妹调回原位。

张二妹只当自己向老厂长告状有成果,自觉找到了后台,一时又得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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