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祈淡淡看着杯中翻转的茶叶,刚想随意道“斩了吧”。
然而不知怎地,杯中茶水微微一颤, 水面上荡漾出了夏西琼决绝的神情。
他顿时有些心烦意乱起来,若是杀了他们, 那丫头大概会更恨他吧。
攻进西夏皇城的前一刻, 李承祈想过她是否会恨他,然而家国大业面前, 他们之间的那点情谊又算得上什么。
以她温柔纯善的性子纵使不做公主, 做一个平凡人也应当会过得极好。
更何况,他会像亲生妹妹一般地将她妥善照顾好, 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保她一世衣食无忧。
李承祈甚至还抱着侥幸, 夏西琼一向不计较兄弟姐妹对她的欺侮,纵使会短暂地恨他,日子久了他们便还可以回到像儿时一般相处。
谁曾想昨日相见,她竟是如此决绝, 不给他一分一毫弥补的机会。
他不敢细想, 若是那下迟疑未能接住她后的结局。
“太子?”
蒋英的声音唤回了李承祈的飞散的思绪,他回过神来匆匆在跪在地上的西夏皇帝众人面上扫了一眼, 随即方道:“先将他们押进地牢, 此事择日再议。”
觉察出李承祈动摇了原先的决定, 蒋英脸色一变跪下身来, “太子, 斩草要除根,还请太子三思。”
李承祈不动神色地瞥了他眼,蒋英喉头突地有些发紧不敢再言。
他面色凝重地退了出去,想及冯钰前些天与他讲的话。
“太子殿下每日都去那华西宫,必定是被那夏西琼勾地五神六道,往后带回太子府当个姬妾也说不定。可太子可是她的仇人,一旦有了动手机会,她会这般轻易放过太子殿下吗?”
蒋英想及夏西琼当日泪中带恨地模样,这样有着勇于殉国骨气又对太子殿下有着极大恨意的女子,对于太子殿下确实是个极大的威胁,再加之太子也并未有意疏远,太子这分明是将自己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夏西琼是个擅长于蛊惑人心还装出一脸无辜的祸水,那些将士被她哄得团团转,太子哥哥有朝一日也必定会为她所蛊惑。”
果然如冯钰所说,太子殿下竟为了一个女子动摇了原本坚定的想法。
蒋英心中隐隐不安了起来。
如他所料那般,三日后西夏正式成为大延的附属藩国,李承祈仅仅将西夏皇帝众人流放,并扶持西夏永安侯八岁的儿子刘书睿上位登基,再以皇帝岁数尚小,派以手下大将梁培留于西夏代为管理朝政。
冯钰一得到这消息也气得牙痒痒,当即便告知了蒋英并添油加醋地道:“这妖女长得如此漂亮已是勾地太子未斩杀西夏皇族余孽,这般会蛊惑人心,保不准以后太子还会为她作出什么错误决定。”
蒋英蹙起眉,圣祖皇帝当年便是妇人之仁,留了前朝的一系血脉。
谁曾想野草吹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些前朝余孽渐渐发展起来,由前朝皇子为首阻止的反延刺杀活动连续不断。
直到先帝爷当政,组织绞杀一番前朝余孽,刺杀活动方才有所停歇下来。
冯钰满意地观赏着蒋英凝重的神情,为难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太子如今受这狐媚子蛊惑,失了往日果决的性子。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中。”
她顿了下方装出一番为难道:“我若为男子,必定要要为太子哥哥铲除了这祸害去,只可惜我只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女子……”
蒋英心头的火被越激越昂,突地揖手道:“郡主不必多言,末将身为太子副将有责任匡乱反正!”
他踏进华西宫时,夏西琼正坐在梳妆台前梳着头发,听见动静却是未露出意外,手持檀木梳慢条斯理地梳着发尾的头发。
蒋英从身侧拔出剑来指向她,“你这个妖女,若不是你媚主,太子殿下怎会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斩草要除根这是连他这个头脑简单的人都明白的事,留着西夏皇帝的命、扶持夏姓皇子上位分明是留着祸害。
太子殿下英明一世,竟被一个女人干扰所作出这般糊涂的事!
夏西琼放下檀木梳站起身,微抬着精致的下巴淡淡道:“你的太子殿下做出什么决定是他自己的事,和本宫有什么关系?”
蒋英被她噎了回来,一时有些语塞。
【李承祈正在朝华西宫走来。】系统突然出声提示道。
夏西琼几不可见地微勾了下红唇,无辜道:“你没有胆子责怪你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反而来指责本宫一个弱女子魅惑太子。不过你倒是说对了,是他自己愚蠢,愿意受本宫摆布。”
她步步紧逼,轻声细语道:“可本宫要的不仅仅如此,本宫可是你们太子殿下的女人,往后本宫成了皇后诞下了皇子,本宫的儿子再顺利登基,你们大延可就姓夏了。”
蒋英气地憋红了脸,果真如冯钰所说,这女人心怀鬼胎包藏祸心,竟是利用太子的宽厚仁德之心来引导太子的举动。
他手中的剑颤了下怒声道:“太子殿下不过是见你有几分姿色,才对你宽厚一待。你一个亡国公主也配当本宫大延的皇后?真是痴心妄想!”
夏西琼轻轻笑了起来,美眸流光肆意,清冷的气质隐去带着三分妖娆。
她娇娇柔柔地道:“可你们太子殿下可迷本宫迷得紧呢,天天一忙完便迫不及待往本宫的华西宫跑,赶都赶不走。”
系统心下有些咂舌,夏西琼这段时间内食欲不振,李承祈担心她一时想不开,每日来华西宫的目的分明是逼她吃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到她嘴中却是拐去了另一个方向,平白带了几分暧昧。
“真是个冤家,害得本宫现在腿还酸得很。”夏西琼意有所指地轻声嗔怪道。
她声音轻又妩媚,像是羽毛扇轻轻抚过心底。
蒋英青筋猛地一颤,瞬间有些明了她将太子迷得五神六道的原因。
他暗骂一声妖精,随即沉声道:“夏西琼,我今日就为太子殿下铲除你这个祸害!”
见着蒋英高举起剑,夏西琼娇俏美艳的脸颊上布满了惊慌和无措,“你究竟要做什么?”
看着他的面色,她瞬间反应过来,大惊之余尖声叫了起来,“救命,快来人啊……救命!”
蒋英冷笑三分,她现如今喊救命又有何用,门外守卫的将士早就被他调走了。
纵使她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阻止他的。
蒋英铁了心肠,手上的剑砍向她纤细白嫩的脖颈。
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恢复三分理智将剑停了下来,悬于她的脖颈三寸之处。
只因蒋英蓦地意识到她美眸中有嘲讽、不屑,可就是没有半分害怕。
他心中一咯噔大脑迅速运转起来,夏西琼……
她这一切的害怕都是装出来的,她根本就不怕。
倒还算有些脑子。
夏西琼眸中闪过一丝失望,眼看着李承祈便要踏进华西宫,她眼眸轻旋了下却是转而又一个念头生出。
她凑了上前伸出修长的指尖划过他的脸颊,一直滑到他的唇间停留摩挲。
轻轻柔柔懒散地道:“将军这是……不想杀本宫了?”
蒋英大惊后退了三步,“夏西琼,你这是要做什么!”
夏西琼解开了衣襟上的三颗衣扣,露出一片白皙肌肤,在光下亮白的惊人。
娇媚如花的脸蛋蓦地凑近,柔软的手贴上蒋英的胸膛,吐气若兰道:“将军这问的,我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呀?只是将军为何停了下来,莫非将军也看上本宫,想与本宫行那颠龙倒凤之事?”
夏西琼嫣然一笑,“倒也不是不可以……”
她声音懒散却透着妩媚,又隐隐带着勾引意味。
蒋英下意识舔了下唇,鼻尖带着甜腻的香味,身体不由自主热了起来,像是被点燃了小火苗。
脑中似乎有烟花炸响一般混乱一片,蒋英突地失了神脑袋一片朦胧,酥酥麻麻的感觉由心底升起,一直蔓延到手臂,整个身子都酥软了起来仿佛失去了离去。
鬼使神差般地他连甚至半分想要推开夏西琼的念头都无。
“砰”地一声,宛如他的心防破掉一般,他手中的剑掉至地上。
蒋英的眼神停留在她迷人的娇媚脸颊上,竟是一分一毫不想挪去。
却是在下一刻,那个在他胸膛上不停摩挲的柔软小手,蓦地由摸改拽。
蒋英一时未有防备,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拽至了地上。
身下的夏西琼突然发出了带泣的尖叫声,蒋英只当她是被砸痛了,赶忙站起身来想去扶起她。
一句“没事吧?”噎在喉咙口未说出来,却是被一句带着薄怒的低沉男声打断。
“蒋英,你在做什么?!”
夏西琼心中轻笑,如她所料未错,李瑢晔心中认定了自己是狐媚子,故意想让自己现行于程越面前,好让程越死了对她的心。
她话锋一转,“可我不喜欢。”
一语惊得李瑢晔和屏风后的岳城不约而同地屏气凝神看着夏西琼,等待她接下来的话语。
“古人言琼花,俪靓容于茉莉,笑玫瑰于尘凡,惟水仙可并其幽闲,而江梅似同其清淑。”
“不知皇叔有没有听说过隋炀帝与琼花的典故。”夏西琼抬眼看向李瑢晔,却不等他答话自己则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相传隋朝时,扬州独有的名贵花木琼花开得正盛,隋炀帝便不远万里大肆征集民工修造运河,一心来要扬州观赏琼花,谁曾想在运河建成之时,琼花竟是被一场冰雹给毁了。后来这事口口相传开来,百姓们皆是夸赞琼花是烈女花,宁愿自毁也不愿献媚于皇权富贵。”
将花喻人,夏西琼此举不仅仅是在赞叹琼花品质的高洁,更是在暗示李瑢晔自己的心意,也要如琼花一般洁身自好不愿屈从权贵。
岳城愣住在屏风后,心上的缝被暖意填满,他唇角微微翘起,他的西琼果然不负他所望。
夏西琼满意地从李瑢晔眼中读出意外,随即微勾起了唇眸光放远。
“更重要的是,我喜欢琼花的花语。”
“——风华绝代,魅力无限。”
她的声音轻切,淡淡地飘散在风中。
李瑢晔一时未听清,迅速缓过神来,“夏侧妃,你刚才说什么?”
夏西琼收回目光,面上是合适的温婉笑容,“没什么,皇叔今日所言西琼必定铭记于心,往日好好搜寻名贵的梅花给您送过去。”
李瑢晔微抿了唇角,他先前放出的暧昧言语她都未有所回应,难道那日真当是自己误会了夏西琼。
他决定最后一试,将手中的梅花递了给夏西琼,方低声道:“你知道,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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