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这时候再一看, 果然乔小橙抓住的只是钱林林。她把手抽出来, 面色十分难看。如果刚才乔小橙反应再慢点, 她说不定真的被赵清雨撞上了。
中途大家看她变成了男孩的样子, 她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 怎么说话,也没人听得见。
这时候看见大家的目光,她赶紧大声喊:“我是钱林林, 我不是鬼!!”
赵清雨轻咳一声,瞟了一眼贺一水,犹豫着说:“现在在我们面前的小贺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万一他……”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但是意思大家都明白。现在四个人, 四双眼睛都盯着贺一水看。贺一水面带微笑地望定他, 目光慢慢变得僵硬而空洞。然后他笑容冰冷,声音压低, 变成了个孩子的童音,每个音节都被拉长:“你——看——出——来——了——呀……”
赵清雨往后一坐, 裤子就湿了。
贺一水笑得前仰后合,大家都相信他是真的了——哪个鬼有他这么无聊……
一行人回到火堆处, 赵清雨的那辆旧货车还停在路边。贺一水提着裹尸毯上去,随口说:“来个漂亮的坐我身边。”显然他想让赵清雨离他手里的裹尸毯远一点。
钱林林本来想跟着过去,但是一听这话就犹豫了。自己并不漂亮,她知道。
她一停下, 乔小橙就坐到了贺一水身边。驾驶室很狭小, 五个人只能勉强挤一挤了。
贺一水把裹尸毯紧紧包裹的东西交给乔小橙, 钱林林挨着陈饮白和赵清雨坐下。挡风玻璃前全是雾,什么也看不见。贺一水启动货车,基本是全凭记忆中的路线开。但这反而是不容易出错的。
车行不久,突然前面路边像是躺了一个人。贺一水停下车,所有人都知道路边是什么。裹尸毯里的东西开始躁动不安,大家跟着贺一水跳下车。
这里是一处急弯,靠近路边的地方,趴着一个小孩,红毛衣、黑裤子,跟方才乔小橙他们看见的幻影一模一样。贺一水把他抱起来,大家都是一惊——这孩子身上全是血,但是他的头骨却是完好的。并没有塌陷。
贺一水与陈饮白对视一眼,赵清雨待在车上,根本就没敢下来。公路下面的农田里突然亮起手电筒的光束,有人高声喊:“快看看那边蓄水池里有没有!!”
大家转头看过去,农田那边出现的人还不少!!贺一水弯下腰,飞快地把孩子抱上车。驾驶室实在是太挤了,但也有好处——大家挤一块不太害怕。
陈饮白说:“尸体搁车厢是不是更好?”
贺一水头也没回:“抱好!”说完,赶紧开车离开。这时候要是被这些人缠上,他倒是不太担心,带着两个姑娘和赵清雨就不好了。
而且货车目标很大,公路却有尽头。如果这些人把车推翻过去,他们要出去可就难了。
他毫不犹豫,发动货车,一路来到入山的路口。周围不时传来呼喊声,显然是整个村的人都在开始找孩子了。其中一个女人的声音格外凄厉。
大家心都揪在了一起,赵清雨更是腿都软了,无论如何走不动。
陈饮白没办法,干脆身形一变,一只巨大的兔子出现在众人眼前。赵清雨目瞪口呆:“你居然是个兔子精?!”
陈饮白没理他——都习惯了。倒是贺一水一伸手,把赵清雨抓到陈饮白身上。陈饮白不再说话,由着他揪住自己的两只长耳朵,一路蹦跳着上山。
贺一水一手抱着小孩的尸体,一手提着裹尸毯打成的包裹,紧随其后。乔小橙、钱林林当然也跟着他。其实车里是有电筒的,但大家连照明都不敢,一路摸索着前行。
等来到山上的埋尸坑前,贺一水把尸体放进去,这才转头对赵清雨说:“赵老板,来吧。”
赵清雨从陈饮白身上跳下来,头上全是汗,嘴唇都紫了,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小贺总,他们不会追上来吧?”
贺一水说:“暂时不会,但你再耽误下去,可不好说了。”
他递过来一把铁锹,赵清雨一看到这东西,顿时脸色就变了。但是贺一水显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他只好接过来,试探着向坑里填了一锹土。
正在这时候,坑里小小的尸体突然慢慢地动了一下。
钱林林眼睛尖,失声喊:“他在动!!”
赵清雨脸色惨白如纸,可坑里的孩子真的在动!他慢慢地抬起头,吃力地向他看,小声喊:“我好痛,叔叔,我好痛……”
山下的呼唤声更清晰了,赵清雨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坑里的孩子慢慢向他伸出手,童音微弱,带着哭腔:“叔叔,我爸妈一定在找我,你送我回家吧,我太痛了……”
他支起上身,手抓住了铁锹沿。赵清雨尖叫一声,突然用力把他甩开。多年前的夜晚,突然就这么重叠!不行,这些乡村的村民往往是不讲理的!他现在把孩子送回去,他们一定会认定孩子是他撞的。
怎么办?怎么办?
他目光狂乱,坑里的孩子小手握住树根,想要爬上来:“妈——妈——”他像是听见了山下的呼唤,赵清雨突然扬起铁锹,用力砸在他头上。
嘭地一声响,乔小橙和钱林林都惊呆了。
孩子一声惨叫,赵清雨跟疯了似的,一下又一下砸过去。坑里孩子的头骨塌陷下去,血溅了一地。可他仍紧紧抓住坑边的树根,无论如何不肯放手。赵清雨拿铁锹去切他的手,最后他终于小手一松,重新滚落回坑里。
小小的身子尤在抽搐,赵清雨不管不顾,开始拼命地填土。周围落叶飘飞,他瞳仁灌血,嘴里嘟嘟喃喃,不知道在说什么。
陈饮白轻声喊:“赵老板?!”
他疯狂地挥舞着手里的铁锹,疯了一样冲过来。
陈饮白哪里把他这点身手看在眼里,当即恢复人身,飞起一脚,把他踹倒在地。贺一水踩住他的手,他吃痛之下,终于握不住铁锹。贺一水把铁锹踢远一些,陈饮白蹲下来,跟他说话。但是这时候的赵清雨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嘴里一直念念有辞。
有时候哀嚎求救,有时候又恶狠狠地说:“打死你、打死你!!”
陈饮白抬起头,正要说话,突然贺一水手里的裹尸毯动了。
贺一水把裹尸毯丢在地上,周围一股腥风。那毯子里慢慢钻出一个人——血红色的赵清雨。他捡起地的铁锹,目光如恶鬼,又血腥又怨毒:“杀了你们!”他喃喃地说,“杀了你们。”
陈饮白把还在胡言乱语的赵清雨拖到一边,靠在树上。对乔小橙和钱林林说:“你俩看着他。”
乔小橙和钱林林半天没敢过去。那些异闻奇事里,都说鬼最可怕。可事实上,鬼有什么可怕的呢?来看看人心吧。
赵清雨的恶身提着铁锹冲过来,贺一水直接正面迎上去,一手握住他拍下来的铁锹。那恶身几番施力,竟然不能寸近。
贺一水借铁锹之力,猛地把他过来,一个膝击,顶在他肚子上,随后一个肘击,将他打得腰都直不起来。陈饮白也不客气,弯腰抓住他的脚脖子,用力一拉,恶身扑倒在地。
贺一水趁机抢了铁锹在手,眼也不眨,一锹敲在他头上。他不知道用了多大力,一锹下去,赵清雨的恶身就变成了一个烂西瓜。
顿时整个山体都开始抖动,如地震一样。
先前的埋尸坑里,孩子的尸体发出咯吧咯吧的响声,随后整个尸体慢慢变大,最后竟然长出角来。乔小橙和钱林林都退后了几步,陈饮白说:“丑时,牛。”
贺一水嗯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两个姑娘,说:“自己找地方躲好。”
乔小橙把赵清雨拖得更远一些,埋尸坑里,小孩的尸体慢慢站了起来,果然已经变成了一头巨大的水牛。
它两角尖而长,一双牛眼圆瞪,死死盯着贺一水和陈饮白。
陈饮白说:“我拖住它。”
贺一水叹了口气:“我想念周渔了。”
说着话,他走到一边,开始穿一件锁子甲。陈饮白变成一只巴掌大的小兔子,绕着整条牛跳来跳去。牛暴躁无比,用力踩踏。但是它太小了,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他。
贺一水穿好锁子甲,突然身形一变,竟然化作一只身穿铁甲的雄鸡!鸡冠高耸,但个头却只有正常家鸡的大小。双爪带钩,尖利无比。
他飞跳而起,落在牛眼睛旁边,一嘴啄下去。它的喙比爪子更锋利,动作又快又准,一嘴一啄,牛长嚎一声,眼睛里流出一泡黑水。
它用力想把贺一水抵在地上,但是贺一水和陈饮白一样,体形小,它还真是奈何不得。
贺一水顺利地把两只牛眼都成功啄瞎,陈饮白仍然是满地乱跑,牛目不能视,只能循着声音追他。贺一水变回人身,背后伸出一对白色孔雀翎的大翅膀。
乔小橙和钱林林哪里见过这样华丽的共体?顿时惊呆了。
贺一水扇动翅膀,离地滑翔一段,猛地骑到牛背上。牛顿时乱跳,他手中两个铁球一分,一弯腰,铁球中间的细丝便缠住了牛脖子。
牛乱跳乱甩,贺一水也不理会,在牛背上站起身来,双手握住小铁球,用力收起。细丝勒进肉里,牛更吃痛,用力撞树。贺一水慢慢调整方向,把它向山边引。
陈饮白看懂他的用意,一边跑一边用铁锹击打牛头。牛嘶声长嚎,追不上陈饮白,又甩不下贺一水。它暴怒之下猛地向前一冲,砰地一声,跌下山去。贺一水顺势滑翔,轻盈地落地。大家从上向下看,只见那头牛正好摔在公路旁边。眼见没了气息。
牛角被摔断,掉在地上。
贺一水捡起牛角,回到山上。埋尸坑渐渐变得透明,乔小橙和钱林林都长舒了一口气。这里的时间流速开始改变了,陈饮白提起赵清雨,贺一水说:“走了。”
乔小橙走到埋尸坑前,又看了一眼散落一边的裹尸毯。钱林林当先跳了下去,她也随后跟上。身侧寒风渐暖,树木褪去冬装,七月盛夏的风瞬间吹遍了这里。
隐约中,一个小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哭:“我好冷,好痛,我想回家……”
乔小橙跳进埋尸坑,片刻之后,眼前已经是公司办公室。
她睁开眼睛,一眼看见周渔,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周渔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转头去看赵清雨。赵清雨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看见周渔,嘴里还细细碎碎地念:“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贺一水、陈饮白等人同时站起身来,周渔说:“你们做个案子,就把雇主搞成这样?”
贺一水耸耸肩:“赵老板,恕我照顾不周了。”然后转头看陈饮白,“让他先把尾款付了。”
陈饮白了然,立刻带着赵清雨离开。贺一水拿出两根牛角,给了乔小橙和钱林林一人一根。钱林林不解:“小贺总,这个有什么用?”
贺一水说:“可以带进时间夹角。也可以挂在网站上卖掉。随便你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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