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一水真的下去买鱼粮了, 乔小橙手里捧着他的那杯红枣桂圆茶, 目光盯着屏幕。钱林林右手指甲掐进手掌, 奇怪,明明常凤说过她刚入职两天, 为什么周先生和小贺总都对她这么好?
她慢慢剥了一粒开心果,却无论如何尝不出味道。在学校里就是这样。乔小橙明明除了样貌, 各方面都是最普通的那一个。但是因为有一张漂亮的脸, 她得到的关注总是最多的。
整个班级都知道她家境不好, 连助学金都是班主任主动为她申请的。每次聚餐总有人说小乔情况特殊, 她的那份不如大家均摊一下。
而自己呢?咬着牙做六份兼职,只为了不被别人看低!
现在还是这样。明明是个新公司, 她才入职两天。怎么可能周先生和小贺总就对她关爱有加了?还不是因为一张漂亮的脸?
钱林林慢慢咬牙, 可这却恰恰是她没有的。而且更不智的是, 自己不应该和她交恶。她这个人其实性子软, 如果第一次见面说几句软话,没准不会这么尴尬。
现在搞成这样, 自己可真是要小心了。
投仪影前, 周渔说:“知情人有恶身, 必定可以进入时间夹角。但要小心的是, 同一个案子, 如果有多个知情人,可能出现多个恶身。而其他同行,也能通过其他恶身进入到同一个时间夹角。有不少前辈都被伏击过。”
钱林林说:“周先生,我来时就听说,您是十二位生肖大师里面最强的一位。我……我是个新人,一直对你非常崇敬。我……能看看您化形的生肖兽吗?”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都有些骚动。
周渔看了她一眼,钱林林一滞,生怕他又当众喝斥。正要说话补救,周渔开口,说:“生肖兽不止一种形态。但是每一种形态都需要在时间夹角里历练成长。寿命越长的生肖兽,实力也就越强大。”
话落,他手上突然黑毛生长,片刻之后,投仪影前面只剩下一条健壮的黑狗。黑狗大如小牛,獠牙尖利,舌头鲜红,双目如电。诸人顿时连吃零食的手都停了下来。
乔小橙本来是坐在贺一水旁边,现在贺一水不在,周渔基本就在她眼前。
从这里看,周渔化的这头黑狗一点都不凶。甚至两个大大的耳朵垂下来,还挺萌。她都想伸手握一握它的爪子。
周渔很快回到人形,说:“守护生肖可以化形,也可以共体。”说完,他身形一变,又成为人形,只是身后有一条毛绒绒的白尾巴,“共体之时消耗少,化形时力量增幅最大。”
诸人几乎是屏住呼吸,钱林林又问:“周先生,那您刚才的生肖兽,长多大了?”
周渔说:“询问别人的实力,是圈子里的禁忌。”
钱林林低下头,不说话了。目光却不由自主,又瞟了一眼乔小橙——如果是她这么问,周先生一定会答吧?
不得不说,有些人天生就是白莲花,生来就可以天真单纯、懵懂无知地被别人宠着、哄着。其他人学也学不来。
周渔第三个案例讲完,贺一水终于回来了。他还真是买了几包鱼粮,这时候进到会议室,还随手扔给乔小橙两片胃药。乔小橙感动得不得了,小声说:“小贺总你真是太好了!”
贺一水凑过去,问:“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啊?还要谢啊?乔小橙接药的手迟疑了。贺一水笑得不行,拍拍她的头,二傻子啊这是。
周渔的目光在白色的药片上滑过。
不想讲什么案例了!
下半场周渔拒不讲课,贺一山更不喜欢干这类活儿。当然只有贺一水上了。
贺一水更大方,一上来立刻就变成了一只孔雀,还是只白孔雀。然后他大模大样地开着屏,开始讲课。贺一山用手拍了拍额头——整个会议室都不够他得瑟的。
周渔在贺一水的位置上坐下来,旁边正好是乔小橙。然而乔小橙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他身上——哪个女孩子能抗拒一身羽白如丝的孔雀啊!
何甜、黄原原、米贝儿几个女孩都要尖叫了好吗?!钱林林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偏偏贺一水讲到惊险处,还四处走动。米贝儿当时就尖叫:“小贺总我想摸摸你的尾巴!!”
她一出声,连乔小橙都站起来。案例赏析变成了明星见面会。周渔冷哼——一只鸡也能得瑟成这样?!
贺一水对下一向随和,当即也不讲课了:“来来来,手机都拿出来。”
那还用他说,几个女孩飞快地把灯全部打开,抱着他一通乱拍。闪光灯此起彼伏。乔小橙都忍不住靠过去,自拍了张。孔雀毛真是顺滑,摸一摸连指尖都是细腻的。乔小橙不想放手了!
钱林林还不太习惯这公司的氛围,常凤推推她:“去吧。”贺一水变成这样,可不就是用来得意的吗?
钱林林这才上次,深深吸气,满面红霞地揽着贺一水所化的孔雀,让常凤帮她拍了两张照片。
这下谁也听不进去课了,大家各自化形,会议室里顿时鸡飞狗跳,瞬间变成了动物园。这时候要是有外人进来,非吓坏不可。
贺一山随手把会议室的门反锁,好在百叶窗关得严密,也不怕被谁看了去。
乔小橙看看左右,陈饮白是贺一山的得力助手。他的守护生肖是兔。毛绒绒的一只大兔子,就那么蹲在会议桌上。乔小橙几乎是跳过去抱在怀里。陈饮白两只长耳朵拍了拍,还想往她胸前拱,不料被周渔一把揪住耳朵,扔在了桌上。
何甜就气了,她的守护生肖是猪。现在最多只能变一只小香猪,虽然也还算可爱,但是比起兔子可就差远了。
乔小橙左右看看,问米贝儿:“你怎么不变?”
米贝儿跺脚:“怎么的,你想看人猿泰山啊?!”她的守护生肖属猴……
乔小橙笑得不行,米贝儿气哼哼地坐到常凤身边去了。
钱林林看着满地走的各种生肖,十分向往。这才是她喜欢的生活,神秘而强大,能为平凡人所不能。她转过头,看见贺一山站在门口,不由问:“大贺总,您怎么不化形呀?”
贺一山看一眼她,问:“你真要看?”
钱林林说:“跟大家一起玩吧。”
贺一山猛地化形,一条足有五六斤重的眼镜王蛇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会议室里顿时一片安静,片刻之后,不知道谁尖叫了一声,所有女孩子,连同常凤都跑了。
……贺一水笑得不行:“你真是天下扫兴第一人啊!”
课程就这么惊心动魄的结束了。
中午,乔小橙给大家点了饭,又把自己做的便当热好,给贺一水送过去。贺一水说:“给周渔吧。”
乔小橙啊了一声,也有些明白过来,说:“好。”
相处了这几天,贺一水也知道她不是个钻牛角尖的性子,于是说:“干我们这行很危险,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小贺总我这么和蔼可亲的。周渔这个人吧,品性且先不论,实力确实强悍。保护好他对我们大家都有利,你明白吧?”
乔小橙被教育得一头雾水,说:“我会每天给他做饭的。”贺一水很是欣慰,摸摸她的头:“好姑娘。”
乔小橙又说:“那……一份还是五十块钱吧?”
小贺总很想收回刚才那句话:“啧,怎么这么财迷呢。”
乔小橙小声说:“公私分明嘛。能提前预支吗?”
贺一水想了想,凑到她耳边悄悄说:“我把周渔的生活补贴发给你。”——他可是公司财务。
乔小橙伸手跟他一击掌:“一言为定!”
两个人都很满意,皆大欢喜。
晚上,乔小橙查了查自己的银行卡。卡上没几个钱了。
妈妈死前给她留下一笔钱,但是这些年她读书、生活,虽然各种节省,还是花得差不多了。好在大学时期各种兼职,再加上几个老邻居偶尔接济,总算是没有断粮。
毕业这几个月忙着找工作,兼职也没怎么去,她当然吃紧。但是现在周渔的生活补贴有两千块,省着点花大约可以撑到下个月去了。
她打开冰箱,从里面刨出点食材,准备给周渔做个便当。至于自己嘛……非常时期,看看哪个蔬菜最便宜,就当清清肠胃吧。
正做着饭,突然门口有爪子刨门的声音。这要是普通人独自在家,非被这声音吓坏不可。但乔小橙很淡定——习惯了。
她过去开门,门口竟然立着一只棕黄色的大老鼠!
乔小橙一指头戳过去,小声问:“你来干什么?!不是说过不准来我家吗?”
棕黄色老鼠呸了几口,把一条金项链吐地上:“上次不是答应送你一条金项链吗?哥岂是那言而无信之鼠?!”
乔小橙看着那条黄澄澄的链子,真是哭笑不得:“我觉得我必须再教育你们一下,别人的东西,不问而取是为偷,明白吗?”
棕黄鼠说:“那我们也不会生产啊!不偷不饿死了吗?”
说得还挺有道理。乔小橙挥挥手:“好吧好吧。但是我有双手,我可以自食其力。所以我不能要。你叼回去,哪捡的放回哪去。反正你也不会花钱。”
棕黄鼠还是听话的,闻言叼起项链就往楼梯间走,乔小橙一眼看见,说:“别走楼梯啊!躲着点儿猫!!”
每日里这样胆大包天的,也不怕被人踩死。
他们要是追过去,被贺一水撞死冤不冤?
这选择显然是明智的,贺一水是靠记忆辨路,有没有人他是真看不清。
这时候他把车停下来,抱着乔小橙下车。赵清雨当然也下来,他一路都没有说话。乔小橙说,这个世上最可怕的其实是没有鬼。他若有所思。
贺一水把乔小橙抱到火堆旁边,火光明灭不定,她的蜂窝脸就更可怕了。
钱林林只看了一眼就吐得昏天黑地。乔小橙坐着没动,身体太沉重,她不想动。陈饮白从货车上找到了矿泉水和面包,当然了,只有一人份。
他把食物扔给赵清雨,赵清雨现在确实是又冷又饿,但是他吃不下——看着乔小橙那张脸,谁都吃不下。
钱林林一边吐,一边觉得快意——看着一个只靠美貌博人好感的女人突然之间容貌尽毁,她心中舒爽。
乔小橙没有看她,就算是坐在火堆旁边,她也完全感觉不到暖意。陈饮白问:“现在怎么办?”
贺一水说:“现在需要用货车撞死一个人。”周围顿时安静,撞死一个人干什么,大家都已经知道。可问题是,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火堆旁边的五个人。
贺一水、陈饮白、乔小橙、钱林林、赵清雨。撞死谁?
钱林林终于明白,贺一水为什么会去追车,显然他想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可是没有。
赵清雨非常不安,但是他是雇主,无论如何,贺一水总不会牺牲他。贺一水自己更不用说了,团队核心。剩下的陈饮白、钱林林、乔小橙,牺牲谁更划算一点?
钱林林偷眼看向乔小橙,现在她都被鬼附身了,看这肮脏可怕的样子,撞死她当然是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了。
但是她当然只是心里想想而已,这时候要是提出来,贺一水和其他人会怎么看她?她没那么蠢。所以她问:“小乔没事吧?”
乔小橙隐隐约约,看见面前火堆的光。她想坐得近一点,贺一水伸手抱住她,说:“再近要烧手了。”
钱林林咬牙,心里突然有点没底。贺一水到现在还是很关心乔小橙,如果这样的话,那她就是五个人里最没有价值的一个了。
乔小橙牙关咯咯打架,半天说:“一定要尸体吗?”
贺一水说:“明天我和饮白再去找找,整个时间夹角翻上一遍,兴许有人也说不定。”
乔小橙点点头,脑子里始终是迷迷糊糊的。
夜渐渐深了,周围再没有其他动静。
大家坐在火堆旁边,正在打盹,乔小橙突然站起身来,慢慢向前走。她一动,贺一水和陈饮白本就警醒,这时候当然就发现了。贺一水示意陈饮白保护赵清雨,他自己跟着乔小橙,见她步履迟缓地上了山,目的地显然就是埋尸的地方。
山上又湿又冷,乔小橙意识清醒,但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她顺着坑沿滑下去,慢慢躺在坑里。周围都是泥巴,气味古怪。她却动不了。
说不恐慌,是不可能的。乔小橙神智一直清醒。
半天,身边突然又有动静,却是贺一水跳进来。乔小橙想转头看他,却连转动脖子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贺一水躺在她身边,山里安静,耳边只有时远时近的空鸣。
贺一水问:“小乔,你醒着吗?”
这样的情况,乔小橙当然不可能睡着。果然她说:“嗯。”
贺一水有意分散她的注意力:“你在想什么?”
乔小橙说:“我在想,被埋在这里的那个孩子现在在想什么。”
贺一水微怔,觉得很有意思:“这个孩子?他能和你交流吗?”
乔小橙想要摇头,然而脑袋似有千斤重,她只有说:“没有,他只是回到这里来。小贺总,如果这里面真的没有其他人,怎么办?”
周围安静得过了分,钱林林悄悄摸上来。陈饮白本来是不希望她离开的,但是她格外坚持,并且也是跟着贺一水,陈饮白就不说什么了。
钱林林躲在暗处,没有其他的人,当然只有听二人说话。不远处的泥坑里,乔小橙和贺一水肩并肩躺在一起。她突然有一刻,希望那个被附身的人是自己。
如果那样的话,贺一水肯定也会为了安抚她的情绪而这样亲密无间地陪伴她。
这时候听见乔小橙的话,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贺一水说:“那么,我只能自己试一试了。”
钱林林意外,像贺一水这样的人,能够跻身十二位生肖大师之一,显然已经不知道通过了多少时间夹角。他会分不清轻重取舍吗?
她不相信。这会不会只是贺一水稳定人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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