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七宝慢慢地张大了嘴, 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妹子失望的表情,周承沐竟有些惭愧,忙宽慰:“但是我已经打听到, 明儿驸马都尉王廷宴请京内名士,他跟静王的私交不错,据说静王也会出席。”
“是吗?”七宝重又振作希望,“三哥哥,你一定得去呀,你先前做事不是很利落的吗?”
周承沐苦笑:“好妹妹, 人家是堂堂的王爷, 又不是整天在街上走可以让你随便撞见, 何况就算在街上撞见, 也要先三跪九叩的,难道就冲上去跟人搭讪吗?所以这得好好准备,免得欲速则不达。”
七宝挠挠头。
她先前听同春说, 康王府居然还不死心, 还想来府里提亲, 幸而给老太太英明地阻绝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抱紧静王这条大腿, 非但要抱紧, 还要死死咬住, 坚决不放。
七宝忧心忡忡:“我还是不放心,三哥哥,明儿你带我一块去好不好?”
虽然七宝偶尔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但是这个主意还是吓了周承沐一跳:“这如何使得?”
虽然是自己的妹子,但周承沐也深知七宝过分的美貌不是一件好事,这会儿矜矜贵贵地养在闺中,都能引得那康王世子像是狂蜂浪蝶一般不肯放手,如果再让她出去,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不料七宝既然生了这念头,便再难打消的,她便抱住周承沐的手臂,央求说道:“好哥哥,大不了你拿两件儿你的衣裳,我扮男装跟着你不就成了?就做你的小书童,就跟书上写的一样。”
周承沐脸色发黑:“你看的是什么书?”
七宝倒也聪明:“不过是《再生缘》之类,正经的好书,孟丽君女扮男装,还能出将入相,把那些须眉男子都比下去了,真是我辈楷模也。”
周承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还之乎者也的,你有孟丽君的才华吗?孟丽君有你这种长相吗?”
七宝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我的才华不够,但我们有最大的共同点。”
周承沐问:“什么?”
“当然都是女儿身啦。”七宝嘿嘿地笑。
若论起撒娇的手段,七宝是一流的。
不管再荒谬的要求,给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软糯的声音求着,便不由自主地觉着是合理正当了。
周承沐虽一再拒绝,但回头,仍是把自己旧日少年时候的两套男装找了来,悄悄给了七宝。
七宝迫不及待地换上,周承沐少年时候身量并不很高,但七宝穿着仍是宽绰了许多,她照了照镜子,又忙把头上的珠花等拆下下来,把一头青丝打散。
“哥哥,你的头巾呢?”七宝问。
“你要的倒是齐全。”周承沐叹了口气,从道袍底下翻了翻,果然翻出一条黑色的头巾。
七宝忙拿过来,要把头发束起,她的动作很是笨拙,同春又不会梳男人的发型,周承沐忍无可忍只得自己走过来,给她挽起发髻,将头巾束好。
七宝装扮妥当,问:“怎么样?”
同春在旁边瞧着,看直了眼:“活像是谁家俊俏的小公子。”
七宝得意,粉妆玉琢的小脸儿,顾盼生辉,笑容烂漫。
周承沐叹道:“先别自鸣得意,你这样,一眼就会给人识破是女孩子,或者是……”
“是什么?”七宝见他不说下去,忙问。
自然是娈童了。
周承沐把那个腌臜的词咽下:“七宝,你当真想出门?你可想好了,若给太太或者老太太发现,他们倒是未必会舍得罚你,我跟同春可要揭一层皮了。”
七宝握住周承沐的手,认真地说:“哥哥放心,若真的给发现了,我会给你们求情的。”
她倒是有备无患,坦诚的令人无法辩驳。
周承沐又教了七宝男人一些男人走路的姿势,要留意的事项之类。
这日,七宝便假意对丫头们说,她要在楼里专心练半天的字,不许任何人进出打扰。只留同春在屋里照应,自己用一把折扇遮着脸,偷偷地跟着周承沐从后门溜了。
周承沐原本是骑马的,因为带了七宝,便改了乘车。
不多时两人来至东湖湖畔,却见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
七宝好不容易跑了出门,一时忘了自己的初衷,乐得如出来放风的猫儿狗儿,四处都想去瞧,急得周承沐暗恨,没有带根绳子把她拴住。
最后只恐吓她草里头会有蛇虫出没,七宝才安静了几分。
两人沿着湖畔甬道往前而行,周承沐问道:“现在没有别人,你倒是跟三哥说句实话,你为什么让我去接近静王?如今更要自个儿出来,你可别说,你是瞧上了静王殿下。”
虽然家里不想把七宝许给康王,但静王那个身子,却也不是良人。老太太那关是过不了的。
七宝忙道:“当然不是了!”
“那到底为何?”
七宝皱着眉,左思右想,终于仰头看向周承沐:“三哥哥,有件事我只跟你说,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我答应你,”周承沐忙道:“是什么事?”
七宝咬了咬唇,这才说道:“其实上回在康王府里,我差点给世子欺负了。”
周承沐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其实早在那日谢老夫人突然一反常态,问起父子三人威国公府的来历,以及叮嘱他们对于康王府虚与委蛇后,周承沐心中便琢磨,这其中一定有个不能说的缘故。
没想到竟是这样!
周承沐听了七宝的话,猛然止步,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又惊又怒:“你怎么不早说?”
七宝给他一吓,眼圈立刻红了,怔怔地说不出话。
周承沐忙松开手,温声道:“好妹妹,哥哥不是吓唬你,只是……太担心你了。你可吃了亏了吗?”
七宝这才摇头:“没有,那天有个人……”虽然很不愿意说出接下来这句话,但这样才能说服周承沐:“有人及时救了我。”
周承沐忙问何人,七宝却含糊说道:“到底是谁却不认得,我只知道他是静王身边的人。”
“静王身边的?”周承沐喃喃一句,恍然大悟:“所以你觉着静王是好人,让我去接近他?”
七宝挠了挠腮,一提起那个人,心里就惶惶不安。
周承沐看她低了头不言语,心中想着阖府里如珠如宝的妹子,竟差点给人欺负,实在气冲牛斗。又想到老太太那日的叮嘱,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同时周承沐也想的明明白白:老太太之所以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父子,其中最大的原因却是周蔚。
虽然周蔚也是个孝子,但性情古板,若真知道七宝差点给世子玷辱了,万一以什么“名节为重”之类的,将错就错,把七宝嫁过去呢?又或者慑于老太太的威严不至于如此,但心中只怕从此也对七宝生了成见了。
周承沐满心盘算,惊讶,震怒,屈辱,以及对于妹妹的疼惜,五味杂陈。
所以他一时竟没留意,七宝让他去接近静王,是在她去康王府赴宴之前的事了。
周承沐因为知道了这一重内幕,所以对七宝的怜惜疼爱之心更加泛滥,也不愿意流露出其他情绪来,让她不安,于是反而重新欢声笑语,着意地给她指点周围景致之类,只盼她少想那噩梦般的经历,多开心快活一些。
兄妹两人正自在,周承沐发现那湖上的一艘画船向着此处靠拢过来。
周承沐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说道:“有艘船靠过来了,静王殿下可能就在那艘船上。”
七宝精神一振:“是吗?”
当下就要转头看。周承沐忙轻轻揽着她的肩头,顺势把她的脸拨了回来:“别看,别让人觉着咱们是巴巴地贴过去的。”
七宝笑道:“三哥哥,你好奸诈啊。”
周承沐啼笑皆非:“以后别用这个词夸人。说点好的。”
两人言笑晏晏,假意谈天论地,那边儿船上有人叫道:“三公子!”
周承沐这才回头,果然见是驸马都尉王廷走到船头上,向着他招手。周承沐忙拱手道:“王大人!”
七宝原先吵嚷的凶,但毕竟眼前的都是男人,当下有些害羞地躲在周承沐身旁,殊不知这般怯生生的娇俏样子,却更是让人喜欢极了。
这会儿船家靠岸,搭了船板到岸上,王廷亲自下船来迎接,同周承沐寒暄几句,又问道:“这位是?”
周承沐实在不敢说是自己的什么书童,便道:“这是我姨家兄弟,新来京内,央我带她出来走走。”
王廷目光含笑打量着七宝,又道:“相请不如偶遇,船上都是志同道合者,见三公子在此,纷纷叫我请上船,大家一起游湖,饮酒作诗,何其快乐?三公子可赏脸吗?”
周承沐见他话说的漂亮,也正中下怀,便笑道:“荣幸之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王廷请两人从跳板上船,这跳板搭连船面跟岸上,人走在上面,木板便微微跳晃,七宝看着有些害怕。
周承沐回头看向七宝:“还要去吗?这会儿反悔还来得及。”
七宝眨了眨眼,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向着他点点头,又低声嘱咐说:“哥哥,一定要抓住机会,让静王爷喜欢你呀。”
周承沐扶额忍笑:“知道了,我必使出浑身解数如何?你也记着就跟在我身边儿,千万不要说话,也不许喝酒。”当下握着她的手,引着她往船上走去。
周承沐因为是奔着静王来的,见王廷亲自下船迎接,如此盛情相待,所以也并未贸然询问“静王可在”之类的言语,免得失礼于人。
只是从跳板进了船舱,抬头瞧去,却见满座琳琅,果然都是当世才俊名士,却不见静王何在。
周承沐飞快之间已经看得分明。
唯有在窗户边上,懒懒散散地坐着一道身影,飘逸不群。
周承沐大失所望,但这会儿骑虎难下,只得含笑入内。
身后七宝跟着他往前而行,她不敢如周承沐般放眼打量,只垂着头,眼角隐隐看到许多男人坐在两侧,她暗暗地壮起胆子,想看看静王到底在哪里。
此刻船舱内众人一一起身,有周承沐先前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王廷一一给介绍,周承沐不免松开了七宝的手。
七宝听他们一片寒暄之声,便抬起头来,飞快地扫了一眼身旁。
有几张模糊的脸孔,却都不是静王,她又抬头往前看去,前方便是首座的位置,按理说静王身份尊贵,应该是在靠窗的极佳方位。
只是那边儿偏有一人站着,挡住了七宝的目光。
七宝歪头往那边再瞧,果然看见了一道隽秀清贵的身影,银白色的袍服,玄色宫靴。
是他了!七宝的心怦怦乱跳,索性斜了身子、伸长脖颈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目光往上,映入眼帘的是笔挺的袖管,修长如玉的手里捏着个青玉酒杯,虽未睹真容,便已知绝非凡品。
此刻面前那碍眼的挡道身形终于识趣地晃开了,七宝终于可以畅快地一睹真容。
正好那个人缓缓抬眉。
一双熟悉入骨的幽耀星眸猝不及防地撞了过来。
目光相对的刹那,就像是噩梦里的那只手从虚空里狠狠地在身上一推,七宝整个人往后跌了出去。
至今已经有近三百年的树龄,树身有一人之抱,生得葳蕤蓬勃,每到春日,花开烂漫,几乎整个小院都覆盖在郁郁馥馥的粉色樱花之下,闪烁旖旎,犹如仙境。
这山樱树下略靠院墙的地方,却又竖着一架秋千,只可惜如今秋千架静静默默的,纹丝不动,并无人在上面玩乐。
忽然,有几个丫鬟从暖香楼门口走了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若干的书册。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头看了眼,才小声问旁边:“秀儿姐姐,姑娘这是怎么了呀,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把这些书扔了?之前明明喜欢的了不得,都不许别人翻一下呢。”
“可不是,”叫秀儿的丫鬟叹了口气:“之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折了一角,姑娘急得骂我手粗不中用,今儿可是奇了。”
小丫鬟用手肘顶了顶她,神秘兮兮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这暖香楼里住着的,自然是威国公府最受宠的周七宝。
两天前七宝人正在荡秋千,不知怎么居然一个恍惚,从秋千上栽了下来。
吓得当时在场伺候的丫鬟们魂儿都没了,急忙围上来抢救,却幸而并没有伤的厉害,只是娇嫩的额角蹭破了一点皮,整个人却晕厥了过去。
瞬间惊动了半个府的人,闹得人仰马翻,老太太更是扶着丫鬟亲来探望,淌眼抹泪,心肝肉儿地叫着,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七宝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却像是受了大惊吓一样,整个人痴痴呆呆,只在看见老太太的时候,才放声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不肯撒手。
派人从宫内请了个太医来细细看过,说是不小心受了惊吓,开了两副定神的药。
此后,七宝总算慢慢恢复了过来,但身边时刻不能少人,而且时不时会满面惊吓地问心腹丫头一些古里古怪的话。
比如——“我现在多大了?”之类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虽然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很是疼爱呵护七宝,但七宝种种反常行为,却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从秋千上掉下来的时候伤了头。
此时此刻,暖香楼内,丫鬟同春满面犹豫地看着旁边桌子边儿的玉人儿:“姑娘,好好的,怎么就不要这些书了呢?”
“不要了,凡是有那个字的一概都扔了。”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手托着腮。
“姑娘,这位张……”
才说到一个字,七宝忙不迭地用嫩嫩的小手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
同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封皮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实在也想不通自家姑娘到底是撞了什么邪。
她不再提那个敏感的名字,只最后提醒说:“姑娘,这两本是您说的什么手书真迹,很珍贵的,据说现在外头卖到好几百两银子一册了呢。”
七宝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拿去烧掉。”
同春几乎跳起来,心疼地看着那两本保存的很好的“真迹”,几百两银子就这么烧了?如果卖掉的话至少能置一处不错的产业啊……
七宝忽然想起一件事:“先拿过来。”
同春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了,忙把书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七宝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回身走到书桌前,特意取了一根粗些的中号紫毫,在墨池里沾满了墨汁。
她回到桌前,命令同春:“打开一页。”
同春不知她弄什么名堂,只得按照吩咐掀开。
七宝左手捂着眼睛,仍是露出一条缝,细细地手腕一抖,墨汁淋漓,飞快地写了四个大字。
同春见那四个字几乎把整页都覆盖住了,连原作者的笔迹都给遮盖的严严实实,一时心惊肉跳,只可惜她并不认字,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宝故技重施,把另一本也写了字,才嚷说:“快快拿走烧掉!”
竟好像怕拿的晚了给她看见了会脏了眼睛一样,却又恨恨地咬牙道:“让你死不瞑目。”
同春从没听过姑娘说这种奇怪的狠话,看着这幅模样,竟像是跟那两本书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怕是没好利索,赶明还得让太医来仔细给姑娘瞧瞧。”
同春暗暗打定了主意,心疼地捧着书出去了。
***
黄花梨书架上变得空落落的,七宝看着刺眼,她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收集了这么多跟张制锦有关的书籍,甚至把他的手书奉若至宝。
以前的自己,简直是年少无知,鬼迷心窍了啊!
幸好现在还不晚,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划过。
两天前,七宝还在无忧无虑地荡秋千,猛然间像是给什么撞到了一样栽倒下来。
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她做了一个极可怕的、难以向人启齿的噩梦。
太过真实了,甚至让她怀疑那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了,所以在醒来后,看见仍然在世的老夫人,七宝忍不住抱住祖母放声大哭。
所有人都以为姑娘是在撒娇。
但那是周七宝生平第一次,有种真真切切、隔世为人的感觉。
七宝正在发呆,窗外风拂过花枝,花影摇曳。
她转头看去,依稀瞧见那一丛西府海棠花下,有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如真如幻。
瞬间毛骨悚然,好像魂都没了。
“听说了吗?今儿静王府派了人来了。”是明快的女孩子的声音。
另一道粉红色的裙摆掠过来:“前日康王妃才来过,都是为了姑娘这一病,真是够给咱们家面子的。”
原来是两个小丫头。
七宝虚惊一场,背上似乎隐隐透出冷汗。
那两个丫头却毫无察觉,仍是津津有味地说道:“康王妃是关心自己将来的儿媳妇嘛,也是咱们姑娘惹人爱,只是这静王府的来人做什么?”
“静王府派了两个嬷嬷,应该也是来探病,顺便想见见咱们姑娘的真容。只不过他们来也是白来,谁不知道静王殿下身子不好,又不得宠。老太太那边儿早替咱们姑娘回绝了,只说姑娘身子还没起色,不用见面了,先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四姑娘往那边去了呢,应该是把四姑娘拉出去挡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窗内有人道:“静王府的嬷嬷在哪里?”
小丫头们忙从花枝底下跑出来,见问话的是七宝,忙回答:“姑娘,两个嬷嬷在老太太房内呢。”
话音刚落,同春闻声赶来:“怎么了?”
此刻七宝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快,快跟我去老太太那里。”
同春早也听说了静王府来人的事,只是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太太不会答应把七宝许给静王赵雍的,毕竟赵雍体弱,如果嫁过去,他时运不济一命呜呼的话……按照本朝的规矩,也许还会把王妃送去殉葬。
府里这么疼爱七宝,自然绝不会允许有这种可能。
同春见七宝忙着下台阶,忙过来扶住:“姑娘,你这会子去做什么?老太太那边都替你挡了。只说你病着不用见外客。”
“不行,我得见。”
“姑娘,”同春着急,拉住七宝的衣袖:“老太太就是怕你给那两个人看见了……他们看姑娘这般模样,若是喜欢了也来求娶,岂不是更加难以收场?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坏事。”
七宝站住:“你不听话了是不是?”
同春给她问的打了个愣怔:“我当然听姑娘的话。”
“那就不要啰嗦,快点陪我去,让四姐姐先去了就不好了。”七宝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都说静王赵雍是个药罐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啪”地一声破了倒了。
所以,在七宝的“梦境”里,静王派人来威国公府的时候,府里并没让七宝去见——那时候她可活蹦乱跳,没有从秋千上掉下来过。
后来有人在外头传言,说是威国公府本就看不上静王。
这对静王而言,自然是一种羞辱。
两年后……那个传说中随时都会死掉的静王殿下,带了锦衣卫来查抄威国公府。
那会儿静王殿下可是神气的了不得,后来摇身一变成了监国太子。
反倒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康王殿下,成了无法翻身的逆贼,还连累了整个国公府。
梦境之类,子虚乌有,本来不足为凭。
但一想到梦中发生的那些事,七宝本能地觉着:如果坐视不理,那就等同坐以待毙。
现在她已经十五岁及笄了,如果按照梦中所见,她很快就会跟康王世子订亲,而明年,老太太也会下世。
接下来的那些大厦将倾,哀声四起的场景她不忍回想。
七宝无法容忍有一丁点儿的可能。
幸亏七宝出来的快,眼见将到老太太上房的时候,她终于追上了四姑娘周绮。
七宝见周绮的丫鬟双儿要扶着她进门,忙叫:“四姐姐!”
四姑娘虽是庶出,但性格温柔,杏脸桃腮,模样生得也好,听见身后一声唤,便止步回身。
“七宝,”周绮凝视着七宝,“你不在暖香楼好生养身子,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见女孩子脸红扑扑地仿佛还有些汗意,周绮忙掏出帕子给她轻轻擦拭。
七宝微微闭上眼睛,任凭四姐给自己擦了汗:“我听说静王府派了人来,特意过来看看。”
周绮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握住七宝的手腕,引她往旁边走开两步,才低低说道:“你这傻孩子,巴巴地跑来干什么,可知道老太太是故意挡着不让你见他们呢?好了,这不是玩闹的事儿,你先回去吧,四姐进去应酬了他们,回头再找你说话解闷儿。”
周绮说一句,同春在旁就点一下头,觉着四小姐实在太贴心了。
七宝摇头道:“四姐姐,我跟你一起进去。”
“你这傻孩子,怎么听不明白呢?”周绮无奈地看着她,又笑:“不瞒你说,老太太已经看中了康王世子殿下,这里自会推出去。如今静王那边没有见到你的模样,倘若见到了,一定舍不得,何必再生事呢?”
七宝忙道:“四姐姐,你答应我。”她怕周绮不许,便摇着她的胳膊撒娇:“四姐姐,你应了我吧。”
正在这会儿,屋里头出来一个身量细长打扮伶俐的少女,却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鬟如意。
如意有些着急,左右看了眼,瞧见门口两人,当下笑着走过来:“老太太那边跟王府嬷嬷白说了半晌话,怎么四姑娘还不进去?人家来了一趟,到底要见见呢。”
说着又看七宝:“你怎么也来了?不好好在院子里养着?快回去吧。”说着就轻轻地推七宝,自然是怕她给里头静王府的人瞧见。
七宝见她们都拦着自己,着急起来,两只眼睛便红了,泪水不由分说地开始打转,娇红的唇抖了抖,眼见要哭出来了。
周绮跟如意见了,都慌了神,如意忙掏出帕子,又哄着她道:“小祖宗,快别这样,好好的干什么要哭呢?”
周绮也没了主意,只顾忙着说:“罢了罢了,答应你就是了,见一见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横竖有老太太做主呢。”
七宝努着嘴,眼中的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可听两人答应了,这才又笑起来,这般眼中含泪破涕为笑,却更是好看的惊心动魄。
周绮不由叹道:“瞧瞧这个傻丫头,又哭又笑,如何了得。这幅模样,别说老太太,连我也不放心呀。”
如意给她仔仔细细将泪渍擦了去:“好了小祖宗,咱们进去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算给他们看中了又怎么样,牛不喝水强按头?静王殿下再身份尊贵,也不至于强买强卖呀。”
七宝低着头跟着他们往里屋去,心想:“静王殿下会不会强买强卖的我可不知道,但康王殿下那边,这笔买卖一定不能做的。”
上回出来本是要见静王,结果阴差阳错,反而跟张制锦不期而遇。
七宝受挫,且又受惊,所以不愿再往外跑,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于是抽空又叫同春把周承沐找了来。
周承沐上回跟母亲打了一顿,记忆犹新,自然一口拒绝。
且打定主意,不管她如何哀求,都要铁石心肠到底。
谁知七宝自有法宝,且这次不用撒娇了,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下回我见了叶家姐姐,看怎么说你的好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惊为天人,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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