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鸽子有些烟瘾,不常抽,有些心事儿了,他就冒一根解解寂寞。
他先烧了一栋屋子,一边烧,还一边儿唠叨:“小阿弟,对不住了,这都四年了,老哥才想起你,你看咱俩都一样,如今全都是个没人惦记的……

不过我是比你好一些的,在我……家?球?恩,我球!

我有我妈,我爸,我姐,还有我同事,也有好些好朋友,我在地球那辈子,累归累,总归是有人惦记的……不是哥哥炫耀,你看看我球,再看看你球?

活人还分个三六九等,忒没意思了些!来,哥哥今年给你先来一套千平方米带花园,带园丁,带管家的洋房,明年再给你烧个麻将馆……你会打麻将么?”

他将花园洋房丢到圈里,看它化为纸蝴蝶了,这才一把,一把从身边的袋子里,取出大面额的钞票往圈里丢。

“小阿弟,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就是……嗨,许你也看到他们了,我可跟你说,你长点心啊,给你的就是给你的,你可甭给人骗了去……啧,我这乱七八糟,到底在说什么呀。”

又往火堆里投了几叠冥币。

火焰渐高!

他又没憋住,继续胡说八道。

“……哥哥我算是有点历练那种人,如今也没多的教你,你呀,以后想投胎,就拿这钱买路,富贵什么的,咱就别想那么多,你找个心眼大点的仁义人家投胎去,那就是大福分了……做官?你不行,你太软乎……。”

他似乎有着满肚子需要倾诉的东西,不能跟任何人说,只能跟鬼来唠叨几句的。

“你应该相信我的每句话,真的!一生很短,转瞬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看,一只篮球不过几百克,年轻的时候,你有大把的时间,轻易就能拿起它随便跳跃,拍打,再流一身臭汗,哈哈一笑,挺乐呵一天就过去了……

后来,你把这件事,称为浪费时间,因为它除了消耗自己似乎是带不来任何金钱利益的,可就算是这样,你也别舍弃,能蹦多蹦蹦,能跳就可劲儿跳……能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赶紧撤,活人不易,甭把自己的宝贵时间,消耗到旁人身上去……要不然,亏啊! 能跳跃的时候,你不跳!后来就只能坐在那儿看别人跳了,看别人跳那是要买门票的,我说的没错吧?

你在那头,见到你老头,老太太了吧?你可甭怕他们,也甭惦记,人家有惦记的人,你压根不重要……”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就没注意,打一边公路上,安安静静开下来一辆极长的磐能综合大房车。

这车子奢华的不得了,暗金色,车前二层的瞭望窗户,横宽两米,敞亮防弹,它有地球两节火车车厢那么长,而事实上它也的确是两节的。

江鸽子在地球,有过一个开着房车出行的小愿望。

而他愿望里的小房车,最多也就这车的十分之一大。

他并不知道,这个充满机械美感的铁皮家伙,还有个外号叫暗金龙,除水陆两用,防火防弹之外,它还有个基础的隐身功能。

总而言之,这是一辆值钱却又拿钱也买不到的车,它稳稳重重,无声无息的开了来。

一直到这些车子到近前了,江鸽子才意识到,有车过来。

来就来呗,又干他什么事儿?

他还在那里,一叠子,一叠子的十分爽快的给那只鬼阿弟烧纸。

他不在意,可那边车上下来的人却不愿意了。

花了三四个月的功夫,好不容易一条线折腾下来,大笔的钱儿花出去,请宫里的老先生划了福地,这才立起牌子。

好家伙!

还没半天的功夫,眼巴巴的求了贵人来炫耀一下,谁能想到呢,有人竟在他家牌子底下烧纸,这不丧气么!

圆胖的关秋安还没等着车停稳,就开了车门往下蹦。

这人跋扈,不讲理惯了,觉着打人他还问个缘由么?

他身子大,落地还打了个踉跄。

等到稳住了,他巨象一般的身体就圆滚滚的奔过来,抬腿上脚就对着江鸽子就是一下子。

那一下,漫天的黑蝴蝶飞着,跟电影特效一般……

江鸽子能让他踢到,待那只肥蹄子第二次伸过来,他一伸手就抓住了对方的脚踝,借着一股子巧劲儿将这具足有两百四五十斤的大尸首就往天空轻巧的一丢。

不丢不成啊,这胖子先过来挑事儿,他身后跟着七八位壮汉,也是二话不说,上来就打。

这些人一伸手,江鸽子就知道都是有些功底的练家子。

他虽很少跟人动手,上辈子没有,这辈子除了新手村的动物,也就是殴打了泉大混混全家。

泉大混混家什么程度,就是小混混在街边打架,靠着斗狠打滚的无赖的章法,那能算得上是什么本事?

如今遇到这种比较正式的斗殴,江鸽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底儿,就打的十分上心了。

俞东池跟周松淳原本坐在房车的放映室看新闻,前面打起来,他们也不知道。

等到那边把关秋安两百多斤的身体,一抛好几米高,关秋安开始大声嚎叫起来,俞东池才跟周松淳慢悠悠下了车,先是止步看了一会,然后竟像没事儿人一样的在那边看起热闹。

这大牌子下,架打的十分漂亮。

不!一来一去,一跳一跃,一拆一挡间,甚至算得上是惊艳的。

在七八位近卫的急速攻击下,江鸽子回击的不急不缓,越打还越觉自己咋就这么厉害呢,他自如自在的应付,觉着再来二十人他都能应付的了。

凡举地球华夏男,都难免就有个放学巷子后,一个人殴打一群渣渣的中二梦。

江鸽子越打越兴奋!

只见他起跳腾跃,姿势大开大合,一时犹如湖面飞翔的白鹤,眨眼又若灵动非常的猫鼬一般灵动。

一边与这边几人缠斗,江鸽子还得关注天空这个,每当这肥球要跌落,他就一个巧劲儿给他再弄上去,不论接触身体那个部位,他都能将这肉球反弹到空中去旋转起来。

有这个人质在手,那些人就不敢用非常力气,非常手段,于是就打的着实被动。

江鸽子一时竟觉着,自己是太极张三丰之风,白娘子水漫金山那水,总而言之他很厉害,很拉风。

关秋安喊的嗓子都破了,他怕啊,虽长这么大,他从来未曾如此轻盈过,然而他不愿意呢!

周松淳有些搞不清楚出了啥事儿,他几步走上前,待看清楚了,他就指着天空喊了一句脏话,然后问:“嘿!嘿!XX,我说~那是啥?”

身边有人有些慌张的说:“是六爷!”

蒙圈:“天空那个?”

确定点头:“恩!”

疑惑:“六爷?”

使劲确定:“恩!!!”

“好高!”

“恩!!!!”

俞东池专注的看着那个身影,二十多年的精英教育,首先湮灭的是他露在脸上的喜怒哀乐,他没有表情,却不阻碍他的心如今犹如被什么东西一松一紧的捏拿,他很奇怪的就被吸引了。

面前这幅画面,每一个飞跃,每一次舒展,每一次充满力道拍打,都好像能在他心脏上划下一道痕迹,令他欣赏又觉着刺激。

觉着,怪~赏心悦目的。

也着实是这样的,二十几年他的生活,平稳安逸,在他耳边连个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

除了电视,电影节目,他还是第一次看真实的活人真身肉搏。

军演那些不算。

于是,他就不由自主他便笑了起来。

这谁啊?从哪儿来啊?挺有意思的啊?

他看他高高的跃起,手臂在内卫背后一拍,借着那股子巧劲儿,身体接着就是个三百六十度大回转,翻腾之间也不闲着,用脚尖把可怜巴巴的关秋安又是一挑。

关秋安又无奈的嚎叫着腾空了。

还……飞的挺高的。

俞东池心里有一万句赞扬美学的词汇,那些词汇,大多数是细腻的,精致的……

然而他无法形容这种拳拳到肉,帅气张扬,锋芒尽露,充满张力的美到底是个什么个美学流派?

他就想,这人真好看啊,就像六岁那时候,他跟阿父去狩猎,那次他见到了世上最美的一只金鹰。

那只金鹰有着世上最美的,暗金色羽翼,也有最锐利的爪勾,它立在炫耀的半壁上,俯视脚下一切的浮游,它傲慢,自在,又带着不可知的危险。

后来,那鹰飞走了,飞的那般高。

它遮挡在阳光之下,翅膀只扇一次,积蓄的力就足够它滑翔出自己的视线。

他急了,抓不住,捞不到,更无法拥有,便觉着心里一阵锥心刺骨的难过!

他指着天空说要。

阿父却说,把鹰的翅膀折断,非君子所为……

这人?怎么又令他奇妙的想起那只鹰?

关秋安在天空终于喊出破了音的小奶音。

周松淳便一摆手喊到:“哎~我说你们瞎啊?赶紧上啊!先把你们六爷弄下来啊!”

他话音没落,站在他身边的俞东池,忽然就掏出一把小号的银色的雕花小手木仓来。

他很少这么冲动。

今日却莫名的想证明,他也拥有某种俯视,叫嚣的力量。

他举着枪,对着天空忽放了一枪。

“呯!”

一声脆响!

站在一边的周松淳眼睛瞳孔忽然放大,又迅速回归原位。

在他以前的陪伴时光当中,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用这样的方式去结束一件事。

他亲自上阵来阻止一场,莫名其妙的,没什么杀伤力,并不涉及他自身安危的一场……

打架斗殴?

他也从不知道,这人身上竟然藏了一把枪!

前方一切静止,关秋安从空中自由落地,江鸽子一手锁着面前壮汉的喉咙,一只脚微微抬起,用脚背犹如接羽毛毽儿一般的,就轻易的接住了这个胖子。

关秋安眼冒金星,看着离他只有三厘米左右的大地,接着他一阵恶心,哇……的一声他吐了。

江鸽子嫌弃的一抽脚,他又立刻跌落在地,喊了一声……

“哎?妈!!”

俞东池顿时噗哧一声乐了。

周松淳一看这位乐了,便觉着关秋安倒霉的物有所值。

场子里,关秋安大吐特吐。

江鸽子举着手向后退着。

巴掌大的小手木仓离他脑门越来越近。

江鸽子没有惧怕,只是在心里衡量利弊,这个人他是打还是不打呢?

他又不是真的才十八岁,他有足够的人生经验,也绝不是那种鸡血上头的鲁莽性格。

他三姑的腿儿啊,武林高手最怕热武器了。

他轻轻扫了面前这人一眼,这人看上去~恩,他很不一般。

他年岁因为穿着,因为神情,因为修养气质而游离在二十到三十岁中间来回旋转。

长相,这人算是英俊的吧,鼻梁高挺,眼仁若墨坚毅,他的肌肤被很细心的照顾过,其实……相貌对这个人来说,真是无关紧要的一件事情。

他安静的站着,却带着危险的气息,甚至,他还有一种连他自己也许都不知道上位者的那种特有的,招人讨厌的眼神在打量,不,判断着一个人。

他看自己手缝的粗布衣裳,看自己的手指,看着自己的脖颈,以及自己身上的每一处角落。

眼神霸道却又有着一种异样天真。

这小子大概出生到现在,都没挨过揍吧?

握枪的指头很长,他的指甲一看就是被经常打理的那种,并且他穿着的黑色立领正装,胸前第二个扣子地下挂着一个渐变色的穗子的玉坠儿……

他……应该出身很好,家庭财务状况良好,可以肆无忌惮配枪,无所忌惮的开枪。

他属于特权阶级,在面前这一群人当中,他的地位很重要,并所有人以他的一切意愿为中心,他可以很天真的祸害,干涉旁人的命运。

总之,他不好惹!

江鸽子相当识趣的后退了几步,从态度上给了最大的容让。

那人见他退后,本想伸出来拉一把,却被生生的压抑住了。

他慢慢走近,并用枪尖轻轻挑起江鸽子的下巴,十分仔细,极其认真的进行了第三次的观察。

江鸽子也没有畏惧,他以乡下不懂事的土狗般的姿态随意鄙视着。

他翻白眼!

这破孩子一定没少看三流的黑道电影,总而言之……我就是个乡下佬,咱们散开吧,不然……我弄死你,我还得逃逸。

将这个人殴打一顿,一走了之浪迹天涯……什么的?

那是演电影呢!

他妈的!

这傻猪到底在看什么呢?

还是打他一顿吧!

可是,到底没敢打。

乡下土狗以一种不懂事的姿态,忽然就对着枪管子吹了一口气。

俞东池身体微微后倾。

江鸽子的左右太阳穴,又各自多了一把枪。

俞东池仔细端详了好半天,眼神掠过好多次的惊艳。

活到现在,他认识的圈子里,这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个人了吧。

以前常看书上形容,美人冰肌玉骨,君子温润如玉,行走行云挥雾,形若飞仙……

刚才尘土飞扬中,却也有云卷云舒之姿的。

恩!的确是这样的。

江鸽子要能听到他的心之语,大概会白眼加三倍,非主流丢水泥,也这样!!

俞东池心中充满遗憾,他想着,刚才那一幕多好看啊,再叫他打关秋安一顿如何?

除了这些,他也想起以前老师说,气质是能左右人品貌的一种最重要的东西。

面前这人,气质完全没有,衣着更是严重不得体,他暴殄天物一般的对待自己,然而,他剩下这些渣渣,也足够耀眼的了。

瞧瞧他的头发,这简直就是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随意拿着杀鱼的剪子,自己上手咔嚓出来的。

再瞧瞧,他赖里赖气儿的翻着白眼儿瞅着自己,满面满眼的讥讽样儿。

真是又可惜,又莫名的招人喜爱。

这样的人,要是精精致致收拾一下,那会是什么样儿呢?

他们互相打量着。

气氛越来越尴尬,在江鸽子的忍耐马上就要到了临界点儿那一刻,俞东池总算是温和和的开了口:“

“你~的名字?”

他很好奇。

江鸽子厌烦透了,他转过头看向空地那头,压根懒得搭理这人。

装逼被雷劈!

劈你一万次!

更加可爱了,就像他阿姐那只白猫儿一般。

他喜欢把它抱在怀里,拿着玳瑁柄的指甲钳给它修理指甲。

他喜欢给它洗澡,吹毛,还喜欢给它买各式各样的小衣裳打扮它。

正要叫人上手段的周松淳住了嘴,他左右看看,接着低头笑笑,随手他又冲着两边摆摆手。

十几分钟之后,空地上被摆上了几把折叠椅子,还有小方桌子,告示牌上又被挂起更加耀眼的照明灯。

那些帮手不知道从哪儿牵过一条电线插在带来的茶器上,竟开始烧水烹茶了。

……

江鸽子懒洋洋的靠着告示牌站着,而他的太阳穴,左边一把枪,右边一把枪。

这群二傻子拍电影呢?

他倒是无所谓的,就双手插兜,脑袋微微抬起,看着远处的一片天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有一只鞋子,不知道刚才打斗的时候,飞到了哪儿去了,如今便只能故作潇洒的,单腿儿站立着。

关秋安扶着一个足有两米高的壮汉还在吐,他恨的不成,回头指着江鸽子喊了一句:“把他……给我……呕……”

苦胆都要吐出来了。

江鸽子无奈的叹息。

周松淳坐在椅子上捂着脸,低着头,肩膀在剧烈抖动。

没办法不笑啊,告示牌那上面的灯照在关秋安的白裤子上,他腚后面,黄黄的一片地图露着,他自己目前还不知道。

拿着茶杯的俞东池虽没笑,然而他总是冷淡的丹凤眼儿,眼角也是弯弯的上挑弧度,嘴角也是勾着的。

可见,他心情足够好。

好半天儿,那热茶壶端上来,他甚至好脾气的亲手执壶,倒了八分满之后,他对温和的对江鸽子说:“你渴么?”

左右太阳穴的枪被收了起来。

江鸽子眼神划过惊异,他看看面前这堆人,又看看他们的声势,只觉着与这样的人还是保持足够的距离才好。

他摇摇头。

真心不渴啊?

俞东池有些失望的看着杯子。

他并没有应付这种事情的经验。

因为没人拒绝过他。

周松淳在一边儿有眼色的接话:“我说,你可真有意思,我们买了地,请了大先生刚看了风水,才挂了红,驱了鬼……你却大半夜的来这里触霉头,如今请你喝茶,你不接?就有些失礼吧?”

江鸽子闻言,立时就讥讽的回了一句:“修炼的不够吧?看你们也是个读得起书的,家里老人没有教过你们规矩么?竟不知道《大礼》当中的规定?有君子九义,祭礼借道,与人鬼方便,方是大善行……如何就成了触霉头,没看我画了借道的白圈儿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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