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算是解开了这个疑惑, 怪不得恭亲王侧妃那么有底气, 坚信她干了那样的事, 所以相对而言,就少了许多顾忌,自己才会趁虚而入。
若是恭亲王安排的人,只怕这位侧妃娘娘多少会有点底气不足, 面对方婉的挑衅,会更容易克制一点,也就只有她深信方婉真的谋害了萧重的外室, 才会胆子大起来。
方婉这样一想,就觉得连自己都被恭亲王世子算计了,还有,萧重这家伙!
萧重那家伙, 此时看方婉面色眼神,就知道她想明白了,还没等她开口, 就先笑道:“恭亲王世子此举倒是来跟我商议过的,还跟我说,只怕小婶娘会恼,我就跟他说, 你少白操这心了,你再长十年的心眼子, 也算计不了你小婶娘, 她哪里能被你骗到啊。本来也想着跟你通个风, 后来一想,你这样实在的人,惯不会做假的,你要提前知道了,只怕不会演,反倒叫人看出破绽来,就没敢跟你说。”
方婉扑哧一声就笑了:“胡说,我要是肯演,演的可像了!”
萧重这为了哄她,还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是她还真的就被他给哄笑了,笑过了之后,方婉道:“行了,我知道你不好跟我说的缘故,这事儿明显经了御前,皇上不叫说,你就不好说,我不叫你为难,何况……你没在那地方搁侍卫,不就给我提了个醒儿吗?”
恭亲王世子敢动他老子,萧重又恰好去了江南,这就必定是经了御前的事了。
皇上的吩咐,便是萧重,也不敢当做没听到,私下里也不能说,只能侧面略做提醒,这一点,方婉深知,也十分理解,皇权之重,她是刻骨铭心的,别说皇上当面明白吩咐了,有时候,就是一个眼神,透出一点儿风向,都能叫人连续几日吃不下睡不着,辗转反侧的揣摩。
揣摩圣意,可不是虚的。
萧重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媳妇儿实在太好了,聪慧的女人不少,可还能识大体懂道理,这真不容易,他笑道:“其实我也是觉得,我不必说,你也必能明白的,如今看来,可不是吗?你虽不知道,却让这事儿顺利的进行下去了,比我们预计的还顺利些。”
他们两人在这长篇大论的的说话,没人逗小郡主玩儿,她就无聊起来,在她爹的怀里扭来扭去的,叽叽咕咕有点要哭的样子,方婉把她抱过来,放在炕上,又拿一个里头放了珠子的沉香木玲珑球给她玩,那里头一动就有声响,小郡主推着它在炕上爬,有时候爬起来踢着玩儿,就把爹娘都给忘到一边去了。
方婉这才接着说:“不过我真的没想到,恭亲王世子会做这样的事,到底是他爹呢。”
“忠孝不能两全。”萧重道:“他到底知道些什么,我不清楚,但必定比旁的人都知道的多,何况,他这样一来,或许也能保住三哥的性命,或者,至少是家里众人的性命。”
恭亲王连五殿下都能玩弄于股掌之间,那别的事情还不知道有多少,尤其是他多年来掌内务府,从皇宫到诸王府、公主府,甚至国公侯爷府等,安插了多少钉子,捏住了多少人?方婉这样一想,就不寒而栗,她相信,皇上这样一想,只怕比她还要觉得冷些。
但是,没有军权,终究是虚的,恭亲王掌握的关系人脉再多,也比不过皇上一声令下,命五百精兵带着赐死诏旨围了府邸,抄家杀头,谁跑的掉呢?所以恭亲王联络上了袁家,或许也是因为袁家的缘故,这谋反迹象更加明显,恭亲王世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吧。
有愿意追随父亲谋反的儿子,当然也有不愿意的,而且方婉也觉得恭亲王大约是不会成功的,上一世,直到她死,也就是十几年后,恭亲王虽然暗中搅动了京城的风云,做了不少事,但皇上不也照样稳稳的坐在那个位子上吗?
方婉的思绪飘的有点远,萧重坐的离她很近,然后还又挤过来一点,揽着她的肩膀,又亲了下去。
方婉回过神来,萧重已经把她压了下来,轻声笑道:“别想别人了,咱们这怎么也算小别胜新婚呢。”
“宝宝在这里呢。”方婉搂着他的背,脸色泛红,可还是没忘了宝宝。
萧重就把她拉起来,往那屏风后头的矮榻去,他们这屋里伺候的丫鬟们何等精乖,紫萱在外屋支着耳朵,听到这句话,赶紧推了奶娘一下,奶娘悄没声息的进来,就把自得其乐的小郡主给连人带球抱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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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方婉迷迷糊糊的听到萧重起床的动静,想要睁开眼,却好似被糊了层浆糊似的睁不开,翻个身都浑身酸痛,她听到耳边萧重的声音安抚她:“你再睡一会儿,还早,我去看宝宝。”
她果然就立刻不想睁眼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萧重把一团软软的香香的,有点叽叽咕咕的家伙塞到她的怀里,方婉下意识的搂着她,就是在睡梦里,她也似乎知道这是女儿,小心的搂着她。
等方婉醒过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睁开眼睛,对上的是女儿的大眼睛,小家伙吧唧亲一口,奶声奶气的笑,她也亲萧宝宝一口,小家伙在床上自己一个人爬了半天了,终于把她娘给爬醒了,欢喜坏了,大声的笑。
奶娘和紫萱一边一个坐在床的两侧守着,此时见方婉醒了,紫萱站起来笑道:“王爷吩咐了不要叫起的。”
方婉点点头,抱着萧宝宝坐起来,又把她放到一边,问:“王爷呢?”她现在还觉得身上痛,可是却神清气爽。
这果真是小别胜新婚啊,尤其她新婚之夜可还什么都没干成的。
这样想想,恭亲王世子早该动手的,就不该等到这个时候。
“王爷去前头书房了。”丫鬟们都进来伺候,方婉还没这么晚起来过,居然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就不提萧重了,让人伺候着梳洗了,春兰已经去提了早膳过来摆好:“这个点儿了,王妃少用一点儿罢。”
送上来的是一甜一咸两种粥,八宝粥和鸡肉粥,另外有四碟点心和小菜,萧宝宝看见了,也要吃,方婉喂了她两勺八宝粥和一个小馄饨。
这孩子,什么都要吃……方婉觉得她胃口是不是太好了一点,胖的这样,今后可怎么办啊。
所以吃过了饭,方婉抱着她坐了一会儿,就牵着她在院子里学走路,萧宝宝走的虽然不是很稳,却很起劲,小短腿蹬蹬的,方婉怕她摔跤,一直弯着腰拉着她的手,自己倒是越发腰酸背痛了。
走了一会儿,奶娘过来替手,方婉直起腰来伸展了一下,吩咐道:“再走两圈就带大姑娘歇会儿,日头越发高了,别总晒着。”
奶娘应了,又端了温好的水喂萧宝宝喝了两口,萧宝宝兴致勃勃的还要走,方婉就坐在廊下看着,绿梅从外头进来,走到她旁边,轻声回道:“王妃,刚才王爷书房里人说,皇上昨日深夜里下了一道手谕,宫禁卫连夜封了恭王府。”
方婉居然一点也不吃惊。
她既然知道了内幕,当然就会明白,从皇上以下,到萧重,恭亲王世子,这些人出手,当然不可能就为着一个侧妃,目标必定是恭亲王,恭亲王是一定会被拿下的,她就说:“可知道为着什么事?”
“应该是为着恭亲王侧妃的事。昨儿太后还是宣了恭亲王进去见了,也不知说了什么,恭亲王就出来了,恭亲王侧妃怎么着,并不知道,只知道没有送还恭亲王府。”
太后见了恭亲王倒是意料之中,那样的场合,那么多外命妇大臣都在宫里,他堂堂亲王殿下跪在母后的宫前求见,说真的,恭亲王对兰侧妃情深义重跪的下去,太后也丢不起这个脸。
就是单这一跪,外头就不知道要怎么议论了,要是太后再坚持不见他,那就是更丢脸的事了。
通常来说,也要差不多是什么都不顾了,才敢这样去下太后的脸面呢。
既然他这样都不顾了,那为着兰氏,或许真的会不顾一切?
方婉琢磨了一下,恭亲王世子既然选择从兰氏下手,那必定是知道,这就是恭亲王的弱点,那恭亲王一定是动用了宫内的人手了,要救出兰氏来,要从宫里救一个大活人出来,那可不容易,能用的差不多都要用上吧?
而这一次,对恭亲王而言,又是一个陷阱。
这个时候,事情想必应该解决了吧,方婉坐在廊下,看着蓝天白云,灿烂阳光,看着女儿胖乎乎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时扯下花,又跟在桌子上晒太阳的长毛白猫搂着玩,欢乐的笑着,她也就跟着笑了。
那片阴霾,终究是要散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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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亲王府里。
一向保养得宜,年近半百还身形挺拔,雍容俊美的恭亲王一夜之间就仿佛老了二十岁。
他的头发花白了,身形也仿佛坍塌下来了一般,显出一点佝偻,短短几日,就明显的消瘦起来,衣服穿在身上都似有点打晃。
房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摔坏的东西,还有一股酒味,这个时候,自以为运筹帷幄,无所不能的恭亲王,才明白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虚的,都是建立在一片虚无之上。
只要皇上的一纸诏书,他就被软禁在了这处恭王府的院子里,这里出入的全是又聋又哑的太监,恭亲王书房和院子里曾经伺候的所有人都被处置了,这里甚至连纸笔都没有。
他知道一切事情,却一个字也送不出去。
他的儿子,呵,他的好儿子,在这位曾经的恭亲王知道世子袭爵的时候,就明白了,他的这个世子,必定是在皇上那里立了功,拿自己和薇薇立的功!
这个儿子,他有哪一点对不起他?恭亲王愤怒的想着,他从小悉心抚养他长大,便是再宠爱薇薇,也照样给他请封了世子,这恭亲王府迟早是他的,他就这么等不及?
他的薇薇……
恭亲王一想到她,心中就是一阵绞痛,她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早上她进宫之前还在挑耳坠子,拿着两对在耳边比来比去,问他哪一个好看,他送她到了宫门口,看着她走进去,还回头笑了一笑,没想到,竟就这样一去再也回不来了。
恭亲王眼角滑下两行泪来。
都是景王妃,是那个女人!必定是她设计害了薇薇!
恭亲王无力的瘫坐着,他现在本来也无事可做,也无话可说,只木木的一直坐到了晚间,掌灯时分,惯例送了晚饭进来,他也好像视而不见,当然也没人劝他,这里没有第二个人会说话,恭亲王坐了很久,差不多饭菜都凉透了,他也没有动。
直到一个哑仆进来,好像看不过去似的,拿起一个馒头塞给他,他也没有怎么样,就慢慢的吃起来。
吃到一半,恭亲王浑浊的眼神突然一亮,然后又匆匆的垂下了眼睛,他吃到馒头里有纸条!
必定是有忠仆来救他了!这种事情也是不少见的!
恭亲王悄悄看了纸条,便就坐立不安起来,一边又极力掩饰,一直等到了深夜,果然看到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一个院中打扫的哑仆站在门口,对他招了招手。
仿佛是突然见到一线曙光,再没有不去的道理,恭亲王连忙起身,那哑仆就转身往外走,还示意他跟上。
深夜的恭王府一片寂静,只远远近近的亮着几个灯笼,那哑仆引着恭亲王走到了东南边的角门边,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但角门子却是打开着等着他的。
恭亲王心跳的飞快,看那哑仆一眼,那人摇摇头,退到了阴影之中,看起来是并不打算随他出去。
但是纸条上写着外面会有人接应,恭亲王是陷入了绝境之人,当然绝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连忙就走了出去。
外头果然有马车,旁边没有人,只有车辕上坐着一个马车夫,那马车夫哑着声音道:“王爷快请上车。”
恭亲王迟疑了一下:“你是?”
“王爷没见过我的。”那马车夫说:“我也是受人所托,那原是王爷的旧人。”
这样的情形,虽然与想象的不符,但也可算是谨慎,恭亲王便上了车,车行了近两个时辰,因为没有窗户,也看不见到底是在往哪里走,只是越走越没有声音,路也颠簸,显然是出了城了,恭亲王就放了一点心。
车终于停了下来,恭亲王下车来,一边问道:“到底是哪一位旧人相救?感激不尽。”
这是一片小院,只有三五间瓦舍,院子里点着灯笼,照的颇亮,还有几名侍卫站在院子里,看起来居然很有排场。
然后正中的屋门打开来,萧重笑吟吟的踏了出来:“三哥。”
恭亲王呼吸一滞:“萧重,怎么是你?”
萧重笑道:“没办法,我的亏吃的太多,不放心三哥一直这么关着,来送三哥一程。”
“你!”恭亲王后退了一步。
萧重扬手示意侍卫动手。
恭亲王连忙道:“萧重,我知道很多事……”
“堵嘴!”他还没说完,萧重就厉声喝道。
随即,他又恢复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说:“那些事,三哥带到地下去吧,不必告诉我。”
他远远的看着,虽然没有自己动手,还是接过一张白手巾擦了擦手,丢在地上,随即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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