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儿, 你昨天就歇了一天没去放羊了, 这可是集体财产, 不能饿着, 快去吧。”
栾三虽然想留下王明月和这孩子好好说道说道,他总觉得这孩子自从发生昨天的事情以后就变了一些。
想想也是, 再乖巧的娃,在生死面前,也不可能乖乖认宰。说来说去还是何爱玲这臭娘们坏事,这么多年都装过来了, 可不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但是集体财产四个字一出, 他便不敢阻拦,若是被扣上损害集体财产的罪名,那可不好办, 只好挥挥手叫王明月去。
王明月也不想留在这里,她上山还有重要事情呢。春芳大妈这话正好帮了她大忙, 王明月感激的看了对方一眼。又跟周围的大婶们打了个招呼,背着竹篮子就走了。
栾家住的村子叫屏东村, 位于云省沧江流域的沧江市石猴镇。
屏东村不大不小,百来户人家分成了三个生产队。栾家所在的一队,队里养了十三只羊。
说起来放羊也是个抢手活, 按理王明月是分不上的, 还是因为村长心软。
王明月九岁的时候, 就被何爱玲赶着下地挣工分,那么小的孩子,哪里是能挣挣工分的年纪,不管是村长还是大队长都不同意,但闹不过何爱玲胡搅蛮缠,那时候大灾难才过去几年,村里之前饿死过人。
何爱玲说不叫挣工分就叫娃饿死,反正他们家养不起。老村长看着娃实在可怜,又遇上羊倌摔断了腿,就叫这娃放羊,当然,为了不叫别人眼红,一开始工分也给得少。
但王明月是个能干的,放羊这几年每天都把羊喂得饱饱的,还没有丢过羊,所以从前年开始,她就拿满工分了。
“咩咩咩,快来,都跟上。”
王明月手里拿着一个汽水瓶子,这是她有一次去赶集,跟一个当官家的小子讨来的,对方不稀罕空瓶子,拿着也没用,见她可怜就给她了。
王明月一开始用来装水,后来被栾宝扎了个洞,也不能装水了,她就和大队长讨了一把玉米粒,放在里头,小羊见她手里有玉米,就跟着她跑。
时间长了,只要她摇一摇瓶子,小羊听到哗啦哗啦的声响,就会跑过来。
也是靠着这个办法,王明月才能在放羊的时候顺便找猪草,挖草药。
十三岁的王明月,认识十几种草药,这也是一个秘密。
说起这个,可以说这是王明月前二十年人生里,唯一的好运气了。
王明月打小就想念书,可是栾家的娃,除了栾宝,谁都没有这种机会。她放羊以后,认识了牛棚里劳改的教授贺老头,一开始贺老头不搭理她,但耐不住王明月主动啊,听说贺老头是文化人以后,想念书想疯了的王明月就不停的往贺老头跟前凑。
今天给把野菜,明天给些野果的,偶尔还帮贺老头割牛草。
都说赤子之心最是动人,时间长了,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贺老头也渐渐的喜欢上这个娃子,就问她为什么不怕他。
“我想识字。”
很久以后,贺松柏都还记得小姑娘当时的样子,穿着一身不合体的补丁衣裳,头发乱糟糟,脸上黑漆漆,但那双眼睛却比星光还耀眼。
高考停止以后,不管是农村还是城市,对念书的热情都消散了许多,难得见到这样好学的苗子。
一时激动,贺松柏就答应了教王明月识字。他教的也不多,每天趁着王明月赶羊出圈的时候,用木炭在她手上写两三个字,告诉她怎么念。
王明月就在放羊的时候死记硬背,用小树枝在地上写。一天天累积下来,也学会了不少。
后来王明月无意中知道贺松柏妻子是中医,他还认识药材,就请对方教她。
这不是什么大事,贺松柏去割牛草的时候就挖了几种常见的给王明月看,叫她找机会问问收购站收不收。
收购站自然是收的,就是价格便宜得很,但是只要能挣钱,王明月也很开心了。
想到这里,王明月自嘲一笑,可惜那些她一分一厘攒下来的卖药钱,都在栾宝“生病”,去城里看病的时候,主动拿出来喂了狗。
重活一世的王明月,认识的药材自然不是十三岁的时候可以比的,她前世病了那么多年,有钱,中医西医都看了不少,药更是像水一样喝,久病成良医,她又是什么都想学的性子,自然也认识不少药材,还知道几个房子,其中一个,原本是学了防身的,但是眼下就能用到了。
王明月赶着羊往山头上去,一遍赶一边四处看,没多久就见到了方子里的主药,洋金花。
这种花还有一个高大上的名字,叫曼陀罗花。
有了它,其他的药材都是常见的,王明月用了小半天时间就找齐了。
当天晚上,何爱玲和栾乔枝都去了医院守着栾乔芳,栾三估计已经被何爱玲说动,也许那个毒计本来就是他们夫妻一起商量出来的,所以哪怕早上一双儿女才因为王明月受伤,他对王明月依旧温和,甚至还叫栾宝晚上和他一起睡。
这样的人能忍,最可怕!
王明月也乐得陪他演戏,趁着做饭的空档,把药给熬了。
这副药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什么味道,这对于王明月的计划实施很有好处。
当天夜里,王明月等栾三出去打牌以后,也悄悄的出了门,去了老村长家里。
“是月牙儿啊,这么晚来了有啥事吗?”
开门的是范村长的媳妇陈婶子,见了王明月有些奇怪的问道。
“婶子,我来找村长伯伯。”
“屋里头呢,进去吧。”村长女儿嫁了,小儿子娶媳妇以后也在隔壁盖了房子,这边老房子就他们夫妻二人,王明月进了堂屋,就见到范村长一个人在抽水烟。
烟雾袅袅,村长的慈祥而安静,王明月咬咬牙
“村长,求您救救我吧。”
她对着村长就要跪下去,为了达成计划,她什么都能做,更何况对方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不过却被范村长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月牙儿,你这是干啥子呢,快起来,要说啥好好说,人生没有啥过不去的坎,是不是你爸妈又打你了?明天我说说他们去。”
“没用的村长,他们就是想要我的命啊。”
王明月的神奇绝望恐慌,看得村长心揪揪的。
“不是,你这孩子,这想法也太偏激了,他们把你生下来养大,无缘无故的,哪里会要你的命。”
“村长,您等等。”她知道如果不说出理由,说破天都没有用,没有人相信做父母的想要孩子死。
王明月忽然站起来,走到村长家院子里,从井里打上来一盆水,哗啦啦的就洗脸,因为栾三夫妻的嘱咐,她从来没有好好洗过脸,这一次洗了好几次才搓干净。
范村长不知道这孩子葫芦里头卖得是啥药,不过,这孩子这一洗,倒是干净漂亮了也少,黑漆漆的腌臜下面是雪白雪白的皮肤,眼睛又大又亮,鼻梁挺而翘,十足的美人坯子,十里八村都没有这么漂亮的。
只是,这看着有点眼熟啊,但又不像栾三夫妻。
“村长,您看我这张脸,眼熟吗?”
这边范村长正想着像谁呢,那边王明月就问了出来。
“是有些熟,只是想不起来像谁了。”
“您再好好想想,十三年前,您见过的。”
王明月肯定的道。
十三年前,这个话题一出,村长顿时不可置信。
十三年前,这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
小个子男人乔顺今年三十来岁了,浓眉大眼国字脸,长得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谁能想到他其实是这三湾镇黑市上的地头蛇,还是上头有人的那种。
乔顺平时脾气可不好,他这人说好听些叫亦正亦邪,说不好听些叫利益为重,只要有钱,啥都能干。
他平日里可没这么好说话,若是有人惹了他,不动声色就能叫人掉层皮,这会儿能把王明月当祖宗供着,是有事求着王明月呢。
乔顺他爹死得早,他妈一个人顶着眼红家里房子的亲戚,把他拉扯大,着实吃了不少苦。他对外人没什么心肝,对他妈可算是百依百顺。
他也知道黑市这事不好做,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但他妈等着钱救命呢,哪里还管得了这些。
搭上贵人以后,乔顺日子好过不少,还找到一个医术不错的老中医,只是对方开的药里头,除了龟甲,还有一味鲟鱼做药引。
龟甲要大越好,发动人也能找出来,鲟鱼却是没办法。倒不是不让捞,现在离珍惜动物保护法出来还早呢,只是附近只有咪鲁河里有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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