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府内, 墙倒屋塌、死伤枕藉。
孟皓半坐在瓦砾堆上,背靠一根只剩半截的廊柱, 正吃力的抬起右手给自己几乎被血洗过一样的左臂止血。在他靠着的廊柱另一侧, 大司空胡存公挣扎着从废墟里爬出来, 胡家幸存且还能动的侍从都过去帮忙, 七手八脚拉出大司空来,才发现他右手齐腕而断,手掌已不知去向, 左腿膝盖以下也血肉模糊、隐见白骨。

将两人境况尽收眼底的牟久严,就站在距离孟皓和胡存公不过三四丈远之处。刚刚大发神威将他辛苦经营几百年的府邸, 搅得天翻地覆的蚀魄晶轮, 此刻已幻化回它原本平平无奇的模样, 正静静躺在牟久严脚边。

如果这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钻了别人的圈套, 那牟久严就真的白活了六百年了。然而意识到了又怎样?一切都晚了,孟皓、胡存公和他们带来的人,都亲眼见到蚀魄晶轮是从他袖中被召唤出来的——更不用说, 当时他正发怒,斥责孟皓、胡存公别有用心、蓄意陷害他大司马府。

这话固然没错, 可是现在谁会相信他?国主早就对牟家百般防备, 且正急需给齐聚雁都的各方势力一个交代, 如今蚀魄晶轮在国主委派的孟天师、大司空过府问询时伤人,国主只须顺水推舟, 将他牟久严定为幕后主使, 就可一举铲除牟家, 了结几桩命案,顺便树立雁国处事公正、法纪严明的形象,更方便主导接下来的扶危定倾大会。

说不定一切本就是国主的阴谋,从进升客栈惨案开始,就设好了圈套要铲除他们牟家!

他牟久严绝不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干脆杀了重伤的孟皓、胡存公,然后杀进王宫……牟久严悄无声息祭出法宝,正要出手,一道人影忽然以极快的速度飞越进来,携巨大威压稳稳落在牟久严和孟皓等人之间。

“孟天师,大司马,大司空,诸位都还好吗?方才笼罩在大司马府上空的,难道是邪器蚀魄晶轮?”来人身穿黑袍、头戴法冠,气势非同凡人,正是住在牟府对面的大司徒曾书放。

他一来,牟久严方才百般盘算都成空,只得收起法宝,抬腿踢了踢地上盘子一样的蚀魄晶轮,道:“不错,就是这玩意儿。”

孟皓等他说完,接道:“敢问大司马,此物为何在您手中?”

曾书放面露惊愕:“孟天师的意思是?”

喘着粗气的胡存公冷笑一声:“大司徒小心,方才我们就是在跟大司马说话时,毫无防备为那邪器所伤!”

曾书放后退两步,张开结界护住身后的人,同时丢了个示警符出去,沉声质问:“大司马意欲何为?”

“你我同朝为官几百年,也结过姻亲做过亲家,大司徒大人,你觉得我牟久严是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么?”不能趁人不备动手,牟久严立刻改弦更张,竭力为自己辩驳起来,“何况此地是我府中,蚀魄晶轮这样的邪器,上次将进升客栈夷为平地是我们都看到的,我就算想用它杀人,也不至于急到要在自己府里动手吧?”

这时牟常勇也在府内门客救护下清醒过来,他叫人把自己抬到对峙的几位大人附近,哑声道:“大司徒,邪器于此现世,受创最重的是我们大司马府!”

曾书放转头看去,见牟常勇腹部破洞,露出一截肠子,头上也掉了块皮,伤的着实不轻。

牟久严也是才看见自己儿子的伤,忙快步过去察看,同时命人传府内医者过来,再另派人出府将城中名医都请来。

孟皓却在此时冷冷道:“话没说清楚,贵府中人,最好还是不要出府吧?”

牟久严正搭着牟常勇的脉搏,发觉他内伤还比外伤更重,心内焦急,又听了孟皓这句话,不由大怒,回头看向孟皓要答话,眼角余光却瞟见牟舜英带着一行人匆匆奔了进来。

“祖父!小叔!你们没事吧?”

牟舜英看见小叔躺在门板上,拉住一个长须老者就飞奔过来,“我看见府内出事,先去请了几位大夫来!”

景悦和小白及曾府侍从紧随其后,眼见几个大人物之间气氛剑拔弩张,便道:“曾大夫已经带人围住了大司马府,家兄先一步赶去王宫回报大王,诸位大人有话不妨慢慢说。”

牟久严给小儿子输送了些灵力,确定他性命无碍后,就交给牟舜英和大夫带去安静地施救,又转头吩咐府中下人组织自救,并统计伤亡情况,并不理会孟皓等人。

曾书放见他没有动手的意思,也收起结界,分别给孟皓、胡存公看伤。修士一般都自备伤药,受了外伤并不打紧,内伤也可自行调息,便是断肢,若时间不长,也能接回去,可惜胡存公被截断的手掌已经被蚀魄晶轮粉碎,是不可能接回去了。

所以简单处理过后,四个大人物继续分坐两边,开始舌战。

“谁能先把那邪器封印了?别一会儿又飞起来,连大司徒你一起伤了!”胡存公先说。

曾书放问:“方才它是怎么停下来的?”

牟久严、孟皓、胡存公三人异口同声:“不知道。”

话音落地,孟皓、胡存公一起看向牟久严,牟久严不为所动:“说来惭愧,我连它是怎么飞起来的都不知道,在此之前,还从未有人能召唤出我鱼袋里的东西。”

“那么,此物为何在大司马鱼袋里?”孟皓紧接着问。

牟久严回头吩咐:“把袁志洄带来。”然后才解释,“我府中侍从无意中得知有人想出手一个形似盘子的法宝,就把人抓了回来,我也是之后才知道,此人就是孟天师张榜追缉的袁志洄。”

“是么?那大司马为何不把人交到我手上,还私藏这件邪器?”孟皓逼问。

曾书放却插嘴道:“这些话,留到大王面前说吧。当务之急,是先将此物封印,孟天师可有法子?”

孟皓指指自己受伤的手臂:“我若有法子,何至于此?”

几个人就安静下来,一起看着中间那个不起眼的蓝边黑漆盘子,景悦和小白站在距离他们约有三丈远之外,传音交谈。

“我看孟皓伤的挺轻的,肯定就是他干的。”景悦说。

小白则说:“我想看看那个盘子。”

“你看那玩意干嘛?”

“法宝都用灵力驱动,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景悦眼睛一亮:“是啊!孟皓这会儿急着给大司马定罪,应当不会再驱动它了……”她清咳一声,上前两步说道,“孟天师,三位大人,我们能看看这个邪器吗?”

孟皓皱眉道:“此物有魔气侵染,不是能随便碰的东西!”

牟久严也在怀疑孟皓,听他反对,便说:“虽然如此,这两个孩子却不是寻常修为,看一眼无妨的。”

胡存公还对方才的遭遇心有余悸,坚决反对:“不行!万一不小心触发了……”

“大司空不要紧张,此物我拿到也有两日了,始终没找到驱动的法门……”

胡存公冷哼:“那它方才是怎么切掉我右手的?!”

牟久严没理他,看向曾书放,等他发话,曾书放若有所思,沉默片刻,终于自己伸手拿起蚀魄晶轮。

胡存公禁不住惊呼一声,弹跳起来,牟久严侧目看他一眼,眸中满是轻蔑,胡存公大怒:“你们要看便看,我要进宫见大王!”

他说走就走,倒也没人拦着,曾书放还叫人去传话,令曾霖派人护送,然后自己拿着蚀魄晶轮研究了一会儿,才道:“是法修。”

景悦与小白对视一眼,传音道:“做戏还做了全套。”

曾书放接着说:“此物已经认主,所以旁人都无法驱动,想找出其真正的主人,也并不难,只要将其毁坏即可。”

这谁都知道,认主的法宝都连着主人心神,只要法宝被毁,主人一定重伤,但前提是,法宝被毁时,主人也要在现场才能分辨,曾书放这么说,显然也认为真正的凶手就在大司马府。

“那就将此物带到大王面前,当着方才在场所有人的面将其毁去!”牟舜英的声音忽然从后面响起。

景悦回头,见牟舜英衣服上又沾染了鲜血,神色也很沉重,感觉不好,忍不住轻声询问:“七哥?”

牟舜英看了她一眼,就将眸光投注在祖父身上,“祖父,祖母她……”

牟久严一下站了起来:“你祖母怎么了?她不是在闭关?”

“闭关洞室被邪器损坏,祖母……经脉逆行、走火入魔……”

牟久严听到这里飞身就走,牟舜英却没动,目光深沉的看着曾书放和孟皓,继续说:“孟天师也许不知,我祖父与祖母伉俪情深,几百年都不曾纳过姬妾。”

孟皓却道:“孟某虽孤陋寡闻,大司马夫妇鹣鲽情深、只生了两位公子也不肯纳妾的佳话还是听过的,尤其最近还听说,大司马夫人已到寿限,若非大司马耗费灵力强行续命,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他这话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本来就是要死的人,根本不能拿来证明牟久严无辜。牟舜英被他话中恶意激怒,忍不住上前几步,却还没等开口,就被曾书放威压制住了。

“舜英一日之内接连失去两位至亲,心绪紊乱,不宜再插手别事,薛姑娘,烦你带他回府,看着他静心打坐,千万不要伤及根本。”

景悦听出曾书放是为了牟舜英好,不想让他牵扯在蚀魄晶轮这件事里,她也觉着牟舜英此时情绪过于激动,就试探着拉了拉他手臂,低声说:“七哥,要不我陪你回去……”

“不急。大司徒放心,我不插手,我就想亲眼看着这邪器毁去!”

曾书放叹了口气,起身看向远处,曾霖和内提督便在这时一同进来,肃然道:“大王传召孟天师、大司徒、大司马、廷尉及牟七公子等人入宫。”

“那就一起去吧。”曾书放沉声说,“去请你祖父出来。”

牟舜英走之前,给了景悦一个“放心”的眼神,他飞身赶到祖母逝去的洞室,对怔然坐在祖母旁边的祖父说:“大王传召。”

牟久严没有反应,牟舜英又传音问:“祖父,你上次近距离见到大王的面,是什么时候?”方才进府之前,景悦趁着找大夫的空儿,把锁灵阵的事告诉了他,所以他才极力赞同大家一起到王宫,当着国君的面,把一切谜团理清楚。

牟久严终于缓缓转过头:“大王进阶后,怎么?”

“后来再也没见着大王的面吗?”

“后来大王就不爱见我们几个老的,多半都是令人传令,到底怎么了?”

“我回雁都后,见了大王几次,也都没见着大王的脸。”牟舜英把薛景行和景悦的猜测说了,“祖父,今日我们府中损失惨重,却也不失为一个试探孟皓和大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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