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歆睡的沉沉,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觉身子摇摇晃晃,以为是在梦中。梦里,她在荡秋千,身后站着刚干完农活回来的谈琛。她回头咧嘴对谈琛甜甜一笑:“爹,你回来啦。”
祁恒脚步一顿,低头看向怀中熟睡的人。那句梦话,他听的真真切切。

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谈琛的死,谈歆虽然绝口不提,可她于谈琛墓前跪下那墓,他却无法忘记……

这世上可怜的人有许多,却从未有一人如谈歆这般隐匿极深。祁恒轻轻一叹,将她小心放在床榻,站在床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走出屏风之外。

谈欢这时候已经将整袋梅子全部吃完,正在舔着嘴唇回味,看见祁恒出来,就跑到他身边,娇滴滴地问:“爹睡下啦?”

祁恒点点头。

谈欢道:“哥哥,有你真好。以前爹要是坐着睡着了,我都只能在旁边陪着。真的好想快点长大呀,长大了就能像哥哥这样抱动爹了。”

祁恒揉揉谈欢的头,又想起她的梦话,不由开口道:“欢欢,你就没想过,让你爹找个能照顾他的人么?”

谈欢歪着头看着祁恒,想了好半晌,摇了摇头:“不好。”

祁恒问:“为何不好?”

“爹太出众了,普通的人怎能配得上她!”谈欢老老实实地道:“要是像哥哥这样,我才愿意。”

他这样?

祁恒笑着问:“可是你爹,好像瞧不上我。”

谈欢眼珠子转了转,机灵道:“她才没有瞧不上你,她只是担心我们的存在,会对你不利。这才不愿与你亲近。”

这倒是符合谈歆的性子,祁恒又是一笑,问谈欢:“那么你呢,如果我愿意照顾你爹,你会高兴么?”

谈欢立刻开口:“我会拍手叫好。”

谈歆啊谈歆,你舍不得谈欢,而谈欢我却势在必得,有了谈欢,你岂能自由来去?思及此,祁恒眸子里也染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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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日头不再如午时那般炎热。

农民便下地劳作,三两个人窃窃私语,低声谈论着尸体失踪之事。

原本最初报案的人,只是说尸体失踪。不知是谁将此事传了出去,竟是说陈娇诈尸了,舍不得丈夫儿子,所以从阴间回来了……

一传十,十传百。在田间耕作的人,将陈娇还阳一事,绘声绘色的讲出来。连如何从墓中爬出都说的具体的很,仿佛是亲眼所见。

几个农民正聚在一起,谈着陈娇之事,忽然看见地头站着白衣飘飘的女子。

那女子眉目哀愁,眼中带泪,似有无限冤屈。

有个农民吓的眼睛都直了,指着那女子战战兢兢道:“她……她是……是陈娇。”

其他两个人一听,连忙揉了揉眼,其中一人道:“好像还真是。”

另外一人道:“你们都见过陈娇?”

两人齐齐点头。

那人吓的腿软,指着陈娇的脸道:“若真是陈娇,那她……岂不是鬼?”

“是鬼又如何?陈娇生前善良美丽,就是化成鬼,也是好鬼,你怕什么。”一人反驳。

说话的这人十分胆大,竟然朝‘陈娇’跟前走去。

‘陈娇’如受了惊的小鸟,这人还未走到跟前,她身轻如燕一般飞上了天,逃一样的离开了。

那人站在地头,看着天空早已消失的人影,摸了摸头:“怎么走了呢?这辈子,我还没有见过鬼……”

说罢,他正准备回去干活,突然看见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凑近一看,是一只耳坠。

那耳坠镶嵌珍珠,有玛瑙为陪衬,一看就价值不菲。他弯腰,将耳坠捡起来攥进手心,往田地外面走去。

“胜子,你不干活了?”有人喊他。

胜子摇摇头,大声道:“不干了,去官府一趟。”

“去官府干什么?”

“捡了个宝物,去交给官爷。”胜子头也不回道。

一路,薛静悄悄尾随,见他进了府衙,才放心离去。

胜子这人老实可靠,是薛静暗中打听选中的人。他去官府报案,耳坠势必会落入赵县尉手中。而陈娇入土时,赵县尉也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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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歆悠悠醒来,发现谈欢正坐在床沿瞧着她。谈欢手中还拿着打湿的手巾,而她的脸,正凉飕飕的。她抬手擦去脸上的水:“他来了?”

尽管没有指名道姓,可是谈欢却心有灵犀,凑近谈歆耳边悄悄说:“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好像紧张的要命。”

“祁先生呢?”谈歆才醒,反应还有一些慢:“他在么?”

谈欢回道:“也在外面,你睡着以后,他也没有离开。”

知道祁恒在,谈歆才起了身。赵县尉虽然能力不足,却观察细微。这时候来找她,定是将前因后果都想了个遍。倘若她一人应付赵县尉,恐有被识破之险。而祁恒在,气势上足以压赵县尉一头,只会让赵县尉更加紧张。

出了屏风,谈歆捏了捏额头,说话有气无力:“赵县尉现在来,所谓何事?”

赵县尉并不说话,而是将耳坠递给谈歆。

谈歆故作不解:“这是?”

“是陈娇下葬时佩戴的耳坠。”赵县尉压低了声音:“谈先生,我接到胜子的报案,他说在地头看见了陈娇,还有此物为证……你信鬼么?”

谈歆拿着耳坠细细端详:“陈娇尸身被移,不管有什么传闻都是正常。赵县尉不可先乱了心智,否则误了案子,可是不好。”

赵县尉的声音更是低了几分:“胜子为人老实憨厚,从不胡言乱语,这……”

“是与不是,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祁恒沉声道:“你在这转了半天也是无用,何不将耳坠亲自拿给荀晋看上一看?”

赵县尉踟蹰道:“中午我才安慰过荀晋,见他悲伤不已,这时再去找他,只怕他会……”

“断案重在事实依据。”祁恒道:“明德律法三十八条写的什么,你背给我听。”

“断案人员,当依法断案,不可感情用事……”赵县尉低下了头,声音也越来越小。

“我以为你忘记了。”祁恒语气淡淡。

赵县尉看着自己鞋面,没来由觉得背脊发凉。分明此时正值夏日,他却感觉犹如走进冬日。那祁恒神色并不严厉,语气也不重,但气势却足足将他压了下去,叫他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那……我们去找荀晋?”良久过后,赵县尉才看向谈歆,慢慢地开了口。

谈歆颔首,将耳坠交还赵县尉,朝门外走去。

赵县尉急忙跟在谈歆身后,经过祁恒时身形一顿,余光悄悄看了一眼祁恒。祁恒似有警觉,抬眸看了他一眼。

仅仅只是这一眼,让赵县尉无端腿软三分。在这一刻,赵县尉忽然觉得,最初见到祁恒的时候,之所以未曾注意祁恒,完全是因为他遮掩了锋芒……

如今锋芒毕露,赵县尉不敢再与之对视,大步朝前走去。

“哥哥,还坐着干嘛,咱们也去呀。”谈欢小跑上前,拉住祁恒的胳膊:“快点快点,慢点可就跟不上啦。”

“好。”祁恒笑意满满,站起身,带着谈欢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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