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之塔并不是一个公正的地方,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不公正还愈发地变本加厉——暴雨中带着硫磺与酸液的气味,不但是鼻子和眼睛,就连裸露在外的皮肤也会受到轻微的腐蚀,地面的长草下隐藏着泥沼,草叶如同钢锯,类似于水蛭的深渊虫能够咬碎最坚硬的蜥蜴皮靴子钻进人类温暖的皮肉里,闪电在轰鸣声后连缀成片,唯一能够让新人们喘息一二的就只有巨石砌筑的简陋建筑,但这些建筑中栖息着狩魔蛛,这些看上去与主物质位面的蜘蛛外形相似,只是体积要庞大上无数倍的恶魔很乐意有免费夜宵速递到家——当然,胜利者并不全都是恶魔,如克瑞玛尔一样,最终驱逐或是杀死了原屋主鸠占鹊巢的大有人在,不管怎么说,这里全都是主物质位面的佼佼者,强悍的法师,傲慢的术士,狡猾的盗贼,危险的牧师……还有巨人以及变形怪之类的类人怪物,虽然对于恶魔来说,他们都只是血战中的炮灰,但炮灰的资格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得到的。
有些人出于谨慎,或是谨慎的另一种说法,懦弱,在意识到石屋里潜伏着狩魔蛛的时候不曾轻举妄动,可笑的是,在石屋的主人换成了同类的时候,他们倒认为自己有了机会,完全没有领悟到,能够狩猎恶魔的人是绝对不会比自己的猎物软弱或是愚蠢的,他们的莽撞无知最终造就了最后的哀鸣。不过也有些聪明人,成为了强大者的附庸以及仆役——所以,在新人们被允许离开风暴之塔的时候,就已经自然而然地分出尊卑来了,甚至于,一些敏锐的家伙已经获得了重要并且繁多的情报,在无休止的血战中,这些情报也许是可以换取一条性命或是更多的——并不是那些狡猾的新人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掀开自己的底牌,但即便占有一栋石屋也不意味着就能安然无忧了,当一个地方聚集了许多“食物”的时候,同样会吸引来饥肠辘辘的恶魔们,而恶魔们是从来不需要休息的。
不过,在这些人中,仍然有三个新人是孑然一身。巴洛魔打开卷轴,不那么意外地发现这三人正是克瑞玛尔,葛兰与阿瑟,他们的强大有目共睹,尤其是那个黑发的龙裔,有人传说他是乌黯主君格拉兹特与红龙格瑞第的儿子——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就像是一个恶魔一般的强壮与不知疲倦,虽然狩魔蛛无比坚决地拒绝了巴洛魔的召唤,但巴洛魔的宝座下还有狂战魔,弗洛魔与夸塞魔……他们很愿意去尝(如字面意义的)试一下这个特殊的新人,但最后……嗯,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值得欣慰的,那就是他们的尸体似乎无法引起龙裔的食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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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们重新出现在钴蓝色的光线下,寒冷的阳光让他们无法控制地颤抖,或者说是他们面前的巴洛魔。
巴洛魔是恶魔们的领主,而这个得以看守风暴之塔的巴洛魔毫无疑问是他们之中的卓越者——他的头就像是一只庞大的黑猩猩,而他的身躯就像是灰色的鬣狗,他的四肢膨胀起来后就像是覆盖着岩石的山峦,从后颈到尾巴,就像是鳄鱼那样凸起了厚实的骨刺,而在骨刺两侧,伸出一对可以将他高达十二尺以上的身躯包裹得不留一丝缝隙的膜翼,膜翼就和巨龙那样在骨骼的末端延伸出钩爪。风暴之塔的看守者与其他巴洛魔那样,皮肤是如同熔岩般的赤红色,身周围绕着火焰,这些火焰与流动在地面的熔岩不同,是炽热的,如果有人不幸被他擒抱住,那么在转瞬之间就会烧融成一缕白烟与一小把灰烬。
与作为“邀请者”的恶魔们不同,巴洛魔十分蛮横与讥讽地羞辱了这群主物质位面的乡巴佬(除了少数人),克瑞玛尔注意到一些人露出了忿怒的神色,很显然,这些人是怀着几分侥幸之心与恶魔签订了契约的,而另一些人,像是阿瑟,他自己还有葛兰,对此的反应极其冷淡,很显然,他们都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并且做好了尽可能的准备,他们或许并不能说自己就能够摆脱契约的束缚或是从血战中晋升,但毋庸置疑,他们给自己留下悔恨或是犹疑的余地。
巴洛魔在这些人经过身边的时候忍不住用深渊语诅咒了两句,施法者总是这样,没错。
新人们被巴洛魔的火焰长鞭驱赶向燃烧着的绿色火焰,这些火焰就如同墙壁那样矗立在宝石蓝色的天空与白色的盐河之间,而他们跃下去之后既没有感到身体被灼伤,也没有因为盐水窒息,他们被火焰传送到一个无边无垠的平原上,平原的天空是黑色的,但四周的山峦与地面都泛着如同月光般的光,平原的中央是一个凹陷的盆地,盆地中积聚着水,形成一个光滑的表面,反射着上方的黑暗,如果能够从最高处俯瞰,也许会有人觉得它就像是一只眼睛。但即便是克瑞玛尔,也只是匆匆一瞥而已,毕竟从火焰中坠落的速度太快了——而让一些新人不敢置信的是,他们并没有落在泽拉塔,或是任何一个属于格拉兹特的层面——他们被直接传送到了血战的战场。
恶魔的军团与魔鬼的三三制不同,显得有些凌乱无章,但新人们都被准确地投放到了应在的军团,他们的位置也有所不同,有些甚至悲惨地混迹在了祈并者与怯魔的混乱前线里,毫无疑问,最前方的战线从来就是被用作炮灰的,而一部分被投放在夸塞魔之中,而黑发的龙裔,就如巫妖曾经猜测过的那样,落在了一群磨牙吮齿的狩魔蛛之间。
狩魔蛛们虽然拒绝了暴风之塔的看守者的召唤,但在数之不尽的同伴之中,它们显然有了新的想法,但投入八只眼睛的,是黑发的龙裔从容不迫做出的施法手势,訇然巨响中,冰雪的长矛从上而下,凭借着高度附加的冲击力将不下三只狩魔蛛钉在原地——恶魔当然不会那样轻易死去,但在空中,异界的灵魂又打开了一个很小的瓶子,瓶子敲在狩魔蛛坚硬的甲壳上,流出半透明的暗色火焰——曾经在银冠密林的灰岭展现过不祥身姿的负能量之火在血战的平原上燃烧了起来。狩魔蛛们立即喷出了自己的蛛丝,蛛丝是没有生命力的,可以阻隔负能量之火的蔓延,它们同时还喷射毒液,但既然是同类,无论是蛛丝还是毒液都不会对被负能量之火灼烧着的狩魔蛛产生任何影响,它们疯狂地到处攀爬撕咬,而距离它们不远的狂战魔军团骚动起来。
费瑞克希尔身边的黑袍牧师焦躁地蹙眉,他看向格拉兹特之女,希望她能够严厉地惩罚这个狂妄的半龙,“去迎接他,”费瑞克希尔一眼就看出了黑袍牧师隐藏着的嫉妒与不安:“把他带到我身边来。”
“他杀死了塔纳里,”黑袍牧师嘶嘶地说道:“在杀死哪怕一个巴特祖杂种之前。”
“我可以承受得起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损失。”费瑞克希尔说:“但我不想有一个不愿听从我命令的下属。”
黑袍牧师不那么甘愿地遵守了这个命令,让他更为气恼的是,在他到达黑发的龙裔所在的位置时,骚乱已经在同一个人手中平息了,“殿下要见你。”他干巴巴地说道,一边落在白色的砂砾上。
这是个格拉兹特的牧师,虽然这位乌黯主君的心力大部分都在无底深渊,但他在主物质位面同样有着神殿与牧师,虽然规模并不怎么可观,但七十七群岛的导师塔里还是有着与之相关的详尽描述——黑色的长袍,佩戴银色的珠宝,腰际挂着蛇形长剑——这些特征来人完全符合,他穿着一身丝绒的魔法长袍,长袍上闪烁着符文与宝石的光芒,犹如缀满星辰的夜空,他缠绕在颈部与腰部的细链条都是秘银的,而在长袖的遮蔽下,一柄以剧毒的蝰蛇作为造型的蛇头剑柄若隐若现。
异界的灵魂看向远处的高台,费瑞克希尔正在注视着他,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因为这个距离,对于龙裔和精灵都太过遥远,但这种不加掩饰的注视简直就像是钉子契入骨头那样鲜明。
出于本身的恶意,格拉兹特的牧师带着他从恶魔的军团之中穿过,这是一种罕见而难得的奇妙经验——他们在无数的腿、爪子、眼睛与触须中穿过,咔哒声,吱吱声,咕噜声不绝于耳,巫妖警惕地关注着同居者的情况,毕竟不是每个主物质位面的生物都能经受得起这种折磨,但他随即有趣地发现,恶魔们不满地咆哮着,挥舞着爪子与武器恐吓,但曾经的不死者可以看得出,他们没能在黑发的龙裔身上嗅到恐惧的气味——恶魔在某个程度上,与主物质位面的食肉动物相似,他们在寻找猎物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以那些满怀绝望,瑟缩软弱的生物为首选,但对于那种不但不怎么畏惧他们,甚至与他们有着相同的思想——不是想要控制就是想要吞噬他们的危险存在,只要有着相称的实力,反而会获得恶魔们的尊重。
不过等着吧,格拉兹特的牧师想到,被恶魔们瞩目可未必是件好事,这意味着即便在血战中标的略有差错,不但会成为魔鬼们的食物,就连他曾经的同僚也是会兴高采烈地瓜分他的身躯与灵魂的。
简直就像是穿过一片森林,陆地,还有海上的,异界的灵魂想到,恶魔的形态固然奇特而可怕,但它所在的那个位面,那个国家的人们经过了数千年的累积,他们的食谱上可不单单有看上去又好吃又可爱的东西——想想看松花蛋,想想看螃蟹,想想看海参,想想看血蛤,想想看那些必须霉变与变色后才能完成的成品……第一个将这些放进嘴里的人是多么的有勇气啊——所以他一路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大概就是鱿鱼须,蘑菇,口条、凤爪以及发菜之类的玩意儿,看着这些一份儿大概就能摆一餐桌的……材料,它只觉得有点……饿。
一只弗洛魔迷惑地将脚爪往里面收了收,他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地面往脊背窜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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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瑞克希尔在自己的宝座上就向黑发的龙裔伸出了双手,她的姿态优美而具有着强烈的诱惑力,她身边的每一个雄性生物都几乎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她身上转移开,而在克瑞玛尔被她抓在手里,不得不在宝座上占据一席之地的时候,他也几乎快要被嫉妒的灼热视线穿透了,但之中有多少是伪装出来的谁也不知道,至少一个男性魅魔就很可疑。
从费瑞克希尔所在的高台上往下俯瞰,恶魔的军团阵营就更加清晰了,祈并者与怯魔的军团在最前列,而后是夸塞魔,第三层是狩魔蛛,而狂战魔与判魂魔位于他们后方,迷诱魔与六臂蛇魔处于内侧,皮肤赤红的巴洛魔拱卫着费瑞克希尔的高台,魅魔们则与深渊怪物那样,除了最前列,你可以在任何一个军团里看到他们,他们在血战中扮演着传令官的角色——费瑞克希尔的军团总数需要以万计算,但这只是恶魔军团中的一部分。
在费瑞克希尔启动了一个魔法装置之后,他们就可以看见魔鬼们,也就是所谓的巴特祖杂种们,但相比起恶魔来,巴特祖杂种们的军团确实更为严谨和整齐。不过一旦血战开始,恶魔们就会不择手段地将对方拖入混乱的漩涡。
“告诉我,”费瑞克希尔的嘴唇轻轻地碰触着黑发龙裔的耳垂:“你感觉怎么样?”
“我的血液在沸腾。”异界的灵魂说:“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希望你别太嫉妒它。。”
费瑞克希尔大笑。而就在这个时候,投影中的恶魔军团统帅突然做出了一个手势,窥视对方的装置猛烈的爆炸了,但在黑发龙裔随手抛出的符文中,这场爆炸只毁掉了高台的一角,恶魔们很快就用祈并者的骨头修理好了。
而这个举动似乎成为了宣布血战开始的号角。恶魔们与魔鬼们讽刺般地同时开始行动,他们就像是两股异色的浪潮,在白色的平原与黑色的天穹下撞击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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