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些还不够他受到足够的尊重的话,那么作为前一任公会首领的亲密盟友和下属,变形怪法师还知道,这个年轻的盗贼或许还有第二个身份,那就是他们所尊奉的盗贼之神玛斯克的儿子。
引路人只走到阶梯的末端就停下了脚步,变形怪法师继续往前走,和大部分旅店一样,旅店的二层只有一条极其狭窄的走道,两个人如果在上面并肩行走就必须要挽起手来,房间分布在走廊两侧,经过盗贼的改造之后,每一扇门都按照不同的规律相对,有的可以从一个房间直接撞进另一个房间,而另外一些,需要向右两步才能看到另一个房门,到了下一个,又变成了需要向左三步才能开启又一个房间,而且诡异的是,钥匙上的花纹与房门上的花纹是不对应的(旅店常用相同的花纹来标注房间与相对的钥匙),不知内情的人很容易弄错,不过既然这里的客人多半都是盗贼,而另外一小部分是他们的猎物和客人,这点小麻烦似乎也算不得什么。
变形怪法师看了看手中的钥匙,钥匙上的花纹是乌头,但他没有指纹的手指在钥匙上抚摸了一下,就得到了不同的讯息,他在一个刻绘着百合的房间门前站立了一会——不是因为他在犹豫,而是要让房间里的人知道,他已经到了——随意地去推拉明知道一个可怕的盗贼隐藏在内的房间门扉是件愚蠢的事情,至少他不会这么做。里面的人也没有让他等候太久,片刻之后,门就悄然打开了。
变形怪法师首先嗅到是一股甜美的香味,血的香味,一个处子的血,纯净而甘醇,以至于他不受控制地微微垂下了眼睛,掩饰着贪婪而凶暴的渴求——房间的门在他身后悄然阖起。
与旅店朴拙厚重,以原木的黄褐色与岩石的青黑色为主要色调的厅堂不同,这个房间即便用来接待一个国王也不会有什么人可以提出疑问或是指责——地上铺设着厚重柔滑的皮毛,让每个踏上去的人都会感觉到自己是在云层而不是在地面上行走;房间的墙壁上覆盖着黑褐色的胡桃木板,在氟石的光亮下显露出如同油脂般美丽的色泽与细密的木纹;衣箱、桌椅、床,连同挂衣的屏风上都雕琢着美丽的雕像与景色,仔细一看,可以看出每个画面都是一个小故事,连贯起来就是一个英雄击败巨龙的传说。
他的新主人坐在独脚的圆桌边,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手中的金杯,黄金诱人而明亮的颜色在他的深色眼睛中反射出巨龙一般的光芒。
“我的朋友。”葛兰说:“很高兴看到你没有受到任何妨碍与阻扰——看来你已经达成了我的愿望,我是说,无声无息地。”
变形怪法师深深地鞠了一躬:“是的,主人,”他说:“没有人察觉……尤其是您特意指出的那两位,我得到了一个好时机并且抓住了它——那个愚蠢的,见识浅短的人类男性,竟然愚蠢地从一个侏儒手中夺走了他的权柄交给了另一个侏儒,并且没有想到他会因为嫉妒与憎恨而背叛,他甚至没有想到应该拘捕和杀死前一个——而那个侏儒,正如您所希望的,将假的符文碎片交了出去,而将真的留在自己身上,他来寻找我的路上被另一个侏儒抓住了……他叫……”
“麦基。”葛兰说,他还记得那个色厉内茬的可怜虫,一个叫嚷着要成为矮人的侏儒,但事实上,侏儒的特性在他的身上简直就和落在雪地上的乌鸦那样鲜明。他注定了必将徒劳无功。不过伯德温的反应完全符合葛兰的认知——一个虚伪的,自诩正义与公正,内心深处却充满了自卑与蛮横的蠢货,他怎么会拘捕和杀死长长呢,这未免太不符合他希望给予人们的印象了,他不但会不会粗暴地对待那个被他用过即弃的侏儒,还会承诺给他一个新的工坊和新的职位呢,他就是这样一个自认为慷慨宽容的所谓“好人”,可是呢,还有谁能够比葛兰更了解他的人吗?所谓的慷慨全都建立在没有触动他的底线的基础上,如果有什么会损害到他认为不可舍弃的那些,那么你就能看到一个再残暴和冷酷不过的恶人。
可笑的是高地诺曼的子民,可能除了少数几个清醒的人之外,都将这个出身卑微的国王陛下视作正义与公正的神圣化身来看待呢,真不知道那个泰尔在听闻到这些的时候作何感想?!
变形怪法师僵硬地看着突然大笑起来的主人,当然,一个侏儒,有着一个近似于矮人的名字是有点可笑,但还不至于那么可笑吧,不过自从他的妻子梅蜜死去之后,银指的首领就总是有点疯癫。
“继续……说吧,亲爱的,”葛兰说,一边将蜜酒往法师的方向推了推,他们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接触侏儒的族群了,尤其是长长——北方的高地诺曼人一点也不了解侏儒,如果侏儒都是些小小的好人,那么龙火列岛的领主们还有必要格外分划出一个小岛给他们居住吗?那也不过是个变形的牢狱罢了——侏儒在南方诸国可是有着恶名的,他们从来不惮于为任何人服务,也没有任何的忠诚与诚实可言,有些时候,他们甚至会挑起领主与领主,领主与国王,国王与大公,大公与领主之间的矛盾,以期得到更多的重视或是收入,至于战争会导致多少人流离失所,丧妻失子,诸神在上,那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然后我就以侏儒的身份接近了那位莽撞的人类男性,”变形怪法师说:“您的推测准确的就像是早已在水晶球中看到了一切,”他不失时机地恭维了一句:“即便他知道这个侏儒不可信任,但还是愿意听听他所保有的那个秘密。”
葛兰笑了笑,他当然知道,伯德温即便在高地诺曼的铁王座上坐了整整七年,但实质上,他的内心仍然居住着一个弱小而卑贱的猎人,他不愿意放弃的东西太多了,即便它们已经沉重的要将他碾压成泥,但他在看到力量和权力的时候,他依旧会不顾一切地去抓取,特别是它可以仅属于他而不是别人的时候。
“我说了。”变形怪法师说:“您所告诉我的一切。”
“这并不是一个谎言,”葛兰说,他看到变形怪法师突然变得轻松了一些,大概是因为如果这不是一个谎言的话,那么他的主人就无需为了保证这个秘密不被暴露而杀了他了,但随即,葛兰又从法师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惋惜,他一定想到了如果他能够拥有那个符文碎片……“别想了,”葛兰柔和地提醒道:“那是谁的东西?无论它之前的主人是谁,现在的主人都是,并且只能是格瑞纳达的格瑞第。”
“如果是那样,”变形怪法师小心地提出自己的疑问:“那么他会不会设法将符文碎片替换过来呢?”
“他不会。”葛兰说:“他不会,他会……给自己找上很多理由,然后,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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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奥娜已经陷入了沉睡,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早在一年多前,即便符文的碎片也无法让她重新焕发生机,这也是伯德温做出那个决定的原因之一,不然即便是要与格瑞纳达一战,他也不会将最后的希望交出去的。
伯德温抬起身体,他在李奥娜的唇上轻轻一吻,无比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她变得稀疏干燥的红发,如果,他是说,如果,他可以成为一个神祗,哪怕只是一个半神,那么他也能拥有可以让一个人类得到绵长而健康的力量,而这个,还只是神祗所能做到的事情中最为微小的一件。
他穿上长袍,就连靴子也没穿,一个人孤单地走出了他与李奥娜共用的卧房,侍女和守卫们悄寂无声地向他行礼,而他只是胡乱地点点头——在最初的时候,还有人询问诺曼的陛下是否有所需要,但很快地,他们发现他只是想要一个人在王庭里走走,就不再过多地询问和阻扰了。
当石板的寒气侵入身体时,伯德温猛烈地颤抖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竟然是那么地渴望着炉床,还有卧房中的辉石石板,他的关节在嘎啦作响,一阵阵的隐痛从各个地方袭来,他察觉到自己正在衰老,不,应该说,他已经是个老人了,他成为诺曼的国王与李奥娜的丈夫时,他就已经年过四十,而现在,他已经是个五十岁的老人了,在高地诺曼,一个凡人能够活到五十岁,就已经足够幸运的了,但让伯德温来说,他一想到死亡,就会浑身颤栗,他不想那么快地前往哀悼荒原,他还有宏大的愿望没有完成——他必须要活下去,强壮而有力地活下去,他可以不再是诺曼的国王,但他也不能是个行将就木的衰败之人,他还有孩子,雷哲与雷蒙,即便等到雷哲即位,他也只有十岁,如果他和李奥娜都离开了,那么谁来扶持他们的呢?那些野心勃勃的臣子难道会愿意臣服在一个孩子的膝下吗?他们不会,雷哲,还有雷蒙,他们有着贵人们憎恶的,来自于他的血脉,年幼的国王,还有他的兄弟,或许会毫无防备地饮下一杯放了毒药的蜜酒,又或是在在一场狩猎中独身遇到饥饿的狼群。
还有他的灰熊军团,还有他的骑士们,这些对他充满了敬仰与爱戴的年轻人,他现在还是高地诺曼的国王,即便如此,还是不断地有人遭到恶毒的污蔑与卑劣的刺杀,如果他死了呢,是不是他所建立的军团也会在顷刻之间轰然崩溃?更不用说,几天前,还有人质疑他为何要在龙腹隘口砌筑新的三重城墙,那些愚蠢的大臣似乎认为兽人已经不值一提,直到他将丑鸡传回来的情报丢掷到他们的脸上——兽人之王格什这七年最为看重的事情是什么?繁衍!他可以说是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地从商人们那里换取奴隶,女性可以生育下半兽人或是兽人,男**隶则承担了所有兽人雌性原本承担的沉重劳作,兽人的雌性,和人类的女**隶一样,几乎每隔几个月就在生产——兽人的孩子成长起来要比人类的孩子快,十年,人类的孩子还只能骑着小马在平坦的庭院里奔驰,那些野兽崽子不但有成年人类男性那么高,它们的爪子也足以在岩石上凿出坑洞,还有他在离开雷霆堡之前听闻到的那种可以令一个年幼的兽人瞬间长成的药水,十年前会有,十年后难道就不会有了吗?
如果不是有丑鸡和她的同伴,让格什的另一个计划——也就是和人类那样建立起一个稳固而又统一的国家受到了些许阻扰的话,可能就在今年的冬天,兽人们就要展开一场试探性的攻袭了——而他的大臣们还在为区区几个金币吵扰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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