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兽人是格什清洗部落时漏下的两条小鱼,他们在部落中身份不高,力量不强,没有荣誉与名号,这倒成了他们的优势,至少逃亡的路途中并没有人去特意追赶他们,但在人类的国度里,他们却是毋庸置疑的最强壮的战士,不过海魔也已经几乎与他们一样高大而有力,虽然她有着一半人类的血统,不过这些血统都像是用在了她的头脑上,即便比起人类,她也算得上是聪明的。
所以在看到德雷克被瑞意特的法术击伤眼睛时,她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舱房。
海魔的舱房十分宽阔,里面几乎没有家具,只是铺着各种野兽的毛皮,从小如铜币,黝黑发亮的鼹鼠皮到展开后足以容纳一个兽人的巨白熊的皮都有,而且皮毛都像是没有经过很好的处理,散发着一种血肉的腐臭味儿,也是兽人们最喜欢的一种味道;房间的角落里横七竖八地摆着几个木箱。包括粗劣的板条箱和精致的黑檀木箱子,一个兽人大踏步地越过半个房间,俯身抓起一只箱子,直接用手指插入木条的缝隙,把它拉开,木条吱嘎作响,带着生锈的钉子被不情愿地折断,露出里面金黄色的干灯芯草,灯芯草已经有点潮湿了,生出了红色的小虫。兽人敏捷地抓住其中几只,放在嘴里就像是人类嚼着芝麻那样嚼了嚼——箱子里面装满了血红酒,不过就从箱子上沾染的新鲜血迹来看,它的来源并不怎么合理合法。
另一个兽人从堆积的皮毛里找出了一个白色的杯子,说是白色也不尽然,因为它的杯托是银的,杯身却发黄甚至有些细微的裂纹,杯口大如碟子,镶嵌着金边。而且杯身的形状有点古怪——它来自于海魔某个情人的头盖骨,如果德雷克不是亚速尔女大公宠爱的孩子,他的下场也不过如此。
“有谁看见红疤了吗?”海魔问,一边舒舒服服地躺倒在皮毛堆里。接过男性兽人奉上的酒杯,接受他们更为殷勤的服侍——在兽人部落里这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情,兽人中的男性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女性兽人也只比老年兽人与奴隶好一点。但自打海魔把他们招揽进自己的船和房间,就已经用拳头与刀剑教会他们“海魔”的道理了。
“么有。”一个男性兽人说,他的通用语还很生涩。但海魔勒令他们必须这么做,她只允许他们在他许可的时候说兽人语,譬如有什么不想让她的船员知道的事情的时候。
海魔咕哝了一句,这句话是用兽人的语言说的,近似于要把某人竖立起来放在炭火上慢慢烤之类的,她从皮毛上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动作轻快敏捷地就像是那层暗绿色皮肤下充填的不过是空气,但两个男性兽人再清楚也没有过,里面的肌肉简直就像是钢铁铸就的,无论是在狠揍他们或是在“使用”他们的时候。
“滚出去!”海魔说,顺手将杯子丢在其中一个兽人的脸上。
两个男性兽人慌乱地站起来,想要给海魔让开道路,但互相推搡中,其中之一还是被海魔踢了一脚,他立刻匍匐在了地上,难听地哀嚎了起来。
他的同伴在贪婪地舔吸着面颊上的酒液时,倒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同伴,这不是因为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同袍爱,而是海魔的命令向来是不打什么折扣的,留在这里的兽人固然难逃一死,但罔顾命令把他留在这里也是不可饶恕的过错——他可以说是磨磨蹭蹭地将自己卷缩在一起的同伴拉出了海魔的房间,一路上故意让他的脑袋撞了墙壁还有门。
放在其他时候,这种招惹海魔不快的行为少不得一顿鞭子,但她如今没有太多玩闹的心思,她从自己的次元袋里摸出了一根卷轴,把它打开,这个卷轴中并未蕴藏着什么强大的攻击性或是防护性法术,却是海魔长达数十年的海盗生涯中最为重要和不可缺的珍宝之一。
卷轴打开后,呈现在海魔面前的是一张灰黄色的人鱼皮纸,皮纸上有着细密的弧形纹路,这是去除鳞片后留下的痕迹,除了这个上面既没有文字也没有图形。
海魔从次元袋中摸出一块手掌大的氟石,整个房间一瞬间就变得通明雪亮,女性的半兽人不悦地眯了眯眼睛,低下头,念出一句咒语,咒语非常的拗口并冗长的就像是士兵们的绑腿带,但海魔还是把它记得很清楚,念出它的时候也是又大声又清晰,在她读出咒语后,皮纸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点,海魔用犬齿咬开自己的右手拇指,然后将拇指按在那个黑点上,几乎与此同时,海魔感到了尖锐的刺痛,要知道,能让她产生这种感觉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她的脊背上冷汗津津——海魔总怀疑那个黑点汲取的不仅是她的鲜血,还有她的一部分生命力——它来自于一个恶魔血统的术士,这一点就已经说明了它必然存在的危险性,但在找到它的替代品之前,海魔还不能够放弃它。
她继续等待了一会儿,皮纸逐渐产生了变化,呈现出苔藓绿色的斑块,黑色的阴影以及红色的小点。海魔马上趴上去仔细地查看,不放过任何一个异样的地方。
若是异界的灵魂站在这儿,它准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原先的位面,不管怎么说,它看到的东西可真是太像是电脑版的谷歌地图了。
浅淡的宝石蓝色是海水,而苔藓绿色的斑块则是岛屿,黑色的是暗礁与浅滩,红色的小点则是有着热血的人类与类人,还有鲸鱼,一只白色的细长小点正在慢悠悠地越过侧岛的南侧。海魔没去管它,因为那代表着冷血的鱼群。
现在海魔看到的是大半个侧岛,以及周围的部分海域,这张有生命的海图标示出的只有五百里之内的地方,更远些就超出它的能力范围了,虽然海魔一直想要更大范围的,但与术士打交道总是能少一次就少一次的好,不过暂时性的,这张海图对她来说已经十分珍贵了。“海魔号”凭借着这张海图寻找到了多少肥美的猎物与逃脱了多少细密的罗网啊。
海魔沿着侧岛的周围寻找,上面没有出现移动的红点,除了距离“海魔号”很近的“黄金夫人号”,在侧岛上倒是红点处处。某些地方红点密集的就像是海图有了几只不祥的赤色眼睛,这些都是奴隶,而且是那种极其廉价的奴隶,海魔撇了撇嘴。看来“红疤”确实无法加入到这次行动里来了。
这让海魔感觉很不愉快,在她原本的设想中,“红疤”是前探与用来消耗法师法术的最佳盾牌。现在她能让谁去呢?德雷克就免了,他就是个无能又胆小的蠢货,而且他对自己的提防不必对那些苏纶的信徒少,没看见他居然从白塔那儿弄了一个术士来吗?
一个有着龙血的术士,虽然龙血的成分已经不那么纯粹了,但海魔能感觉得到,她的兽人血统沸腾着想要与之一较高下,而她的人类血统却在颤抖着想要臣服,虽然最后做主的还是海魔自己,但她的决定是敬而远之。
让施法者去对付施法者吧,这才是最好的开端。
开端,不是结束,海魔罕见地犹豫了,她竭力想要说服自己缺少了“红疤”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可以与德雷克商榷,从他们的人手中抽出一部分来解决这个小麻烦,若是那个术士愿意提前出手那就更好,她甚至愿意为此放弃一些报酬,但她的尾骨在抽痛,这不是因为受伤或是别的什么——她的尾骨曾被一个法师的法术击中过,后来它痊愈了,但偶尔还会无缘无故地疼痛起来,而且每次疼痛过后海魔都会发觉自己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大麻烦。
上次尾骨疼痛是在她弄到了德雷克小美人之后,于是在亚速尔女大公的使者登上“海魔号”后她毫不犹豫地索要了相当于德雷克同等重量的金币后就放了他。
这次呢?
海魔沉吟着,将卷轴再次卷起来,放入银质的卷轴筒后丢入次元袋,改而取出一枚硕大的红尖晶石挂在脖子上,这枚尖晶石的背部印刻着符文,把它砸碎里面蕴藏的一个法术能把她传送回海魔号。
还有,她原本是想让“海魔号”停在原地等她的,现在她改变注意了,“海魔号”还是距离侧岛远一点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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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蜜是被葛兰轻轻推醒的。
之前的逃亡生活让弗罗的牧师养成了不少好习惯,譬如说,在睡的正好的时候被毫无缘由的推醒,她既不会拒绝起身也不会恼火地大喊大叫,她几乎是立即屏住了呼吸,无声无息地垫着脚尖从铺着丝绸的矮榻上滑了下来,在只有微弱光亮的帐篷里她甚至没去找自己的金拖鞋,但她赤果的双脚刚一碰触地面的时候还是差点叫了出来,她连忙用自己的手重叠着蒙住嘴唇——不知什么时候,冰冷的水从地下漫了上来,就梅蜜感觉到的,水已经快要到她的足踝了。
是涨潮了?
梅蜜马上否决了这个念头,弗罗牧师中鲜少知识渊博之人,但她最少还是知道半夜的时候是不会涨潮的,或许现在已经是黎明了?
当然不,他们的落足点算不得是个完全的洞窟,“螺口”的一半是属于天空的,克瑞玛尔作为主人,他的帐篷自然靠内,梅蜜等人的帐篷靠外,而现在梅蜜仍然能够看到璀璨的魔法星河,它只是略略向西侧偏斜了一点,可还没到完全落下的时候。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开始无声地祈祷起来,祈求她的神祗能够再一次带给她力量、勇气以及无以伦比的好运气。
葛兰看向黑发的施法者,洞窟中光线微弱,但他、凯瑞本和克瑞玛尔都能看见彼此,盗贼做了几个手势,“什么事?”他问。
“敌人。”法师同样用寂语“说”。
然后他继续“说”:“很多。”
盗贼下意识地观望了一下洞窟之外的地方,潮水拍打着礁石,发出一阵阵规律的轰鸣,除此之外,周遭仍旧是一片令人安心的静谧。
但葛兰相信克瑞玛尔,虽然这家伙有时会让人觉得他有点白痴或是发疯,但要从身边的人选一个,葛兰还是愿意站在黑发的施法者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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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一些。
当攀爬在“海魔号”与“黄金夫人号”桅杆顶端的海盗已经能够清楚地看见侧岛粗粝的浅滩上一只匆忙爬过的大寄居蟹时,瑞意特施放了一个法术,让两艘巨大的船只都得以被隐藏起来——它们看上去就像是被笼罩了一层由海潮与夜色共同编织而成的影子,当然喽,如果你站在距离它们只有数百尺之远的地方,是肯定能够看到它们的,但如果之前的距离超过了一千尺,普通的人类所能看到也不过是一层模糊并且转瞬即逝的色彩。
这样至少它们不会在第一时刻被发现。
虽然给了他们地图与猎物准确地点的宦官十分确定地告诉他们,在“海魔号”与“黄金夫人号”进入港口的时候,克瑞玛尔一行人不会发现他们的踪迹。但瑞意特还是决定谨慎为上,在面对一个施法者的时候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尤其是具有着精灵血脉的法师,她对自己说。
这个港口早已被废弃了,这也是宦官确定没人会发现他们的原因之一,码头的残骸逼迫两艘海盗的船只必须停在较远的地方,然后用小船将人一船船地运上侧岛。
海魔和德雷克是最后离开的,两者视线略略一交,就避开了,瑞意特身后是经过挑选的海盗们,他们强壮、残忍,跃跃欲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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