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织的车停在了马路对面,有一段路要走。
周徐纺很轻,他走得慢,不过她不怎么安分,趴在他背上一直动,一直喊他名字。

“江织。”

“嗯。”

“江织。”

“嗯。”

她歪着头,在他耳边喊,不厌其烦:“江织。”

江织脚步停下来:“怎么一直叫我?”

她不说话,埋头在他脖颈里蹭,蹭了一会儿,才闷着声音嘀嘀咕咕:“以后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江织背着她,正巧在路灯下,灯光里的影子严丝合缝地缠着,他瞧了两眼,兀自笑了:“你要去哪?”

她没有回答,还追着他问:“会吗?”两只手把他脖子抱住,她蹬蹬腿,催他回答,“会不会?”

他掂了一下,把她背稳了:“会。”

她还能走哪去?

走哪他就追哪。

周徐纺听了很开心,晃着腿说:“那我就游回来见你。”

她醉言醉语,软着调儿絮絮叨叨,气息全吐在江织耳根,那处皮肤被烫红了一片,灯下,他眼角已经有些泛红了,喘息不是很稳,身上燥得慌。

“为什么是游回来?”

她说:“因为我在水里啊。”

真是醉了,尽说胡话。

“还难受吗?”

“嗯。”她戴着口罩不舒服,就扯掉了,把它揉成团塞到江织的衣领子里面,然后抱着他脖子,把自己的脸埋在他衣服里,哼哼唧唧地嚷着说难受。

心都要被她磨化了。

江织用脸蹭蹭她脑袋:“那不说话了,睡一会儿。”

她吸吸鼻子,有点奶音:“我不睡,我唱歌给你听。”她抱紧他脖子,晃着一双细细的腿,调儿歪歪扭扭的,哼唱着,“正月灯,二月鹞,三月上坟船里看姣姣,四月车水戴箬帽,五月太阳底下蚤……”

这段童谣是江织上部电影里的插曲。

她唱得一句都不在调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听了心疼,也不知道在心疼什么,只觉得背上这个姑娘,好像受过很多苦。

他一时失了魂:“纺宝。”

“嗯。”

她答应了。

没有人这么叫过她,江织也没有这么叫过别人。

他停下来,站在霓虹里问她:“你喜不喜欢我?”

她没有出声,不知道睡没睡。

江织转过头去,用下巴蹭她的脸,追着她问:“喜不喜欢?”

她咕哝了一声,梦呓似的说喜欢。

然后,江织非常多此一举地做了个比较。

“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粥店那个灯?”

周徐纺睡得迷糊,接了最后一个字:“灯……”

江织:“……”

他刚才有病,不算。

他重新正式地问一遍:“再答一次,是喜欢粥店那个灯还是喜欢江织?”特别特别着重了最后面两个字。

“江织……”

江织这才笑了:“真乖。”然后哄她睡,还好心情地哼了几句她刚才唱的小调。

只是周徐纺只睡了一小会儿,还没走到对面的马路,就被街头香樟树上骤然亮起的灯惊了梦。

快要冬至了,街边的树枝上都挂了小串灯,夜里一闪一闪,热闹得很。

周徐纺被小串灯的光惊走了瞌睡,精神地挺直了后背,兴奋地拽着江织卫衣的帽子:“江织,你看,灯亮了!”

她还真是喜欢灯,各种闪亮亮的灯。

“看见了。”

她很开心,眼睛迷成了两轮月牙儿,下巴搁在江织头顶,把他头发蹭得乱七八糟,惬意欢心地说:“灯很漂亮,树也很漂亮。”

地上,江织那个影子,头上有点炸毛了。

怕她摔下来,他手往上扶了一些:“趴好,别乱动。”

她对树上那些小串灯兴趣很浓,还在盯着看,拽着他帽子的手松开,捧着他脸问:“那你喜欢吗?”

见她欢喜,江织心软得不成样子:“喜欢。”

“那我去偷来送给你。”

她说完,一蹬腿,蹿老高了。

江织:“……”

这姑娘是猴吗?

他还没看清她怎么蹦跶下去的,她就已经蹿到树底下去了。

“有电,你别——”

来不及了,没等他话说完,地面晃了两下,那棵香樟树就被她连根拔起了,随后,砰、砰、砰、砰——

一整条街的小串灯顿时全部短路了。

“江织,江织!”拔树的姑娘很快乐地驮着近十米高的树,步伐矫健地跑到了江织面前,宛如驮着一包棉花,她不带一声喘,单手把树掉了个头,捧到江织眼前,“送给你啊。”

江织目瞪口呆了。

“谁?!”

“谁在那里破坏公物?”

交警拿着电棍,从对面岗亭里追过来。

江织:“……”

他就愣了五秒钟,快速做出了反应:“乖宝,快把树扔了。”

周徐纺懵了几秒,听话地把树扔了,Duang地发出一声重响。

江织把口罩掏出来,迅速给她戴上,并掸干净了她身上沾到的土,顺带一脚踹开那棵树。

然而,他那一脚,树纹丝不动。

这时,交警大哥已经追过来了,约摸四五十岁,矮胖矮胖的,跑了一小段路,气喘吁吁了很久,扬着电棍凶巴巴地质问:“就是你们俩在破坏公物?”

江织把周徐纺藏到身后,面不改色地否认:“不是。”

还不承认?

他分明在对面看到了!

交警大哥直接呼叫了附近的巡警:“刘警官,这里有两个醉鬼在破坏公物。”

假醉鬼江织:“……”

真醉鬼周徐纺:“……”

十五分钟后,巡逻的警察把两人带到了警局。

值班的赵警官打着哈欠:“姓名。”

对面的男人模样出色,穿着讲究,倒不像犯罪分子,看着挺有贵公子气派,就是染了一头蓝毛,估计是个有品味的社会小青年。

‘社会小青年’回:“江织。”

好耳熟的名字。

赵警官又打量了一眼,嗯,这张俊得过分的脸也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赵警官继续做笔录,扫了一眼窝在‘社会小青年’怀里睡觉的年轻女孩:“还有她,名字。”

“我女朋友喝多了,做不了笔录。”怀里的人动了动,江织轻声安抚,“乖,睡一会儿。”

睡?

当警局是什么地方!

赵警官嗓门提了提,拿出绝对的气势:“身份证号。”

江织报了一串号码。

赵警官核对了一下身份信息,开始审人了:“为什么破坏公物?”

江织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周徐纺身上,又拉了拉她的口罩,将人遮得严严实实,从头到尾头都没抬:“我们没有破坏公物。”

瞧瞧!

这社会小青年还藐视警员!

赵警官直接把监控掉出来,气势汹汹:“摄像头都拍到了,你还想狡辩啊?”

对面的‘蓝毛社会小青年’这才抬起头来,随意拨了拨额前的发,雾面的哑光蓝衬得他肤色白皙,七分贵气里透着三分懒散,撩人的桃花眼里一股子难驯的野性。

“那棵树有多重?”

赵警官一懵,被问到了:“额……两百来斤?”

“你觉得,”声音吵到了怀里的人,他低声哄了两句,才继续道,“要多大力气才能把那棵树连根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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