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就成了心外科医生?所以您曾在骨科也很有名?”小男孩发现了重点所在。
老夫人含笑,点点头。
她在手术成功后就暗暗发誓,既然能救先生一时,就要救他一世。
在陈蔺观的引荐下,她成为了那位业内泰斗的关门弟子。先生在法国养病期间,她从研究生读到博士,顺利毕业,成为了陈蔺观最大的“竞争者”。
“后来,没几年,山东还是还回来了。”老夫人给山东的故事也作了结尾。
她的眼睛背后都是笑,好像,还能看到山东权益收回那日的场景。
“所以我们家才来了澳门?没有去山东?”
“你祖父就是有这个执念,一定要住在殖民地,守着我们华人自己的地方。”
小男孩轻点头。
“总长和夫人呢?”小男孩开始拣感兴趣的问。
“在夫人去世后,总长远渡重洋去了比利时,成为了一名神父。”
同行,还带去了数十箱的文件资料,都是巴黎和会谈判的资料,他想公开这些,向世人证明代表团谈判的艰辛。后世人不会完全了解当时困境,他是想留下一些文件证明代表团在谈判中获得的许多权益,那些掩埋在历史中的努力,需要被记住。
小男孩自幼就在祖父身旁长大,和他祖父一般早慧,听到这里,自然就安静了。
老夫人慢慢地笑着:“此后不久二战爆发,德军占领比利时后,发现一位神父在各地演说,反对法西斯,痛斥日军侵华那位演说的神父——”
“就是他。”小男孩猜。
老夫人颔首。
小男孩故作老成:“他恨日本人。”
“是啊,”老夫人说,“他至死都逃不开“二十一条”的枷锁。在日军投降后,他来过一封信,仍在后悔签下的条约。”
遥远的地方,有人长叹:“命运弄人,当年袁世凯手下的外交公使都不能胜任,才把已经辞职的陆公请回去的。”
这间书房的对面是沈宅最大的书房,也是傅老先生办公的地方。
深褐色的手杖先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随后是说话的人,是沈宅的主人,老夫人的先生。
一位八十余岁的老人缓步慢行,含笑入内。因为才刚见过客,他衣着很是考究,灰白色的衬衫和深色西裤,只有脚下受不住板正的皮鞋了,趿拉着一双软皮拖鞋。
老人在离夫人最近的沙发里坐下,把手杖搁到一旁。
小男孩听得不尽兴,祖父和祖母的一生像是本翻阅不完的书。可祖母似乎是不想多谈他尝试着追问:“再后来呢?”
“再后来?”老夫人笑着说,“北京改名北平,现在又改回来。”
“还是北京好听。”老先生评价。
“我说的不是这个。”小男孩抗议。
老夫人笑,开始收拾自己的笔记。
小男孩佯装着可怜,望向老先生:“祖母只肯讲十二年”
傅老先生笑起来:“十二好啊,这里可是有讲究的。佛家讲求的就是十二因缘。”
小男孩知道自己求错人了。
无论什么事情一到祖父这里,都能有他的道理,从未有人辩过他。
小男孩被奶妈带走后。
傅老先生换了地方,在长沙发里坐着,招呼老夫人过去并肩而坐。
“谈完了?”她问他。
平时都是傅侗文哄这个最小的孙子,可今日是有客人来,只好由她来照看。
去年十二月三日,澳门的华人难忍压迫,示威,被葡萄牙军队打死八人,打伤了两百多人。今时,葡萄牙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尚未建立邦交,两国无法对话。
血案发生后,中国政府直接派出炮艇,在澳门周边的水域巡逻,同时卸下炮衣,对准澳门,以护华人。这一闹澳门的葡萄牙政府示了弱,降半旗哀悼,对华人市民认错,同时不得不在澳门内悬挂中国国旗。
因为这场,旅游业和经济受到了重创。所以最近找傅侗文的人很多。
原本都是要给儿子、女儿们处理的,但他知道这是澳门的大事,自己见了客。沈奚是不想要他再操心这些的,无奈,他是傅侗文。
“当年啊,就差一步,澳门就回去了。”
他说的是日本投降那年,原本是想逼得日本人退到澳门,借机收复没曾想,鬼子们投降的比想象的快。
他突然说:“迟早要还给中国的,和山东一样。”
可惜,看不到了。1999年,遥不可及的一个年份。
他无论如何都看不到了。
“到那时,要让老大送我回北京,带一把澳门的土,”他轻拍她的腿,“让三哥自私一回,你随我一起回去。”
“好。”她应了。
北京城的雪,数十年未见了
他低声问:“好好的,怎么和孩子提起了过去?”
“是他在问我,为什么咱们家的人都姓沈,只有你一个姓傅。”
傅侗文一笑。
他忽然起身,够到手杖,以左手撑住沙发,起身,走到书桌旁。
沈奚的钢笔还在,纸也是现成的。他抄了钢笔在手里,拔下笔帽,手腕用力,在纸上写就了四行字。写完,他搁下钢笔,又不急不缓地回到了她的身旁。
他把摺好的一张纸递给她,哪怕已是如此高龄,那双眼里仍有着往日的风流神气。
沈奚在他的目光里,展开了那张纸:
一见成欢,地老天昏。
因缘际会,入舍沈门。
几多生死,青山仍在。
山河无恙,百年永偕。
——网络完结——
第一时间更新《十二年,故人戏》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