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暗沉沉,无边黑暗中,偌大方府如同一个怪兽,匍匐夜色中。
本是闭目熟睡男孩忽然睁开眼来,一眨不眨盯着房间那扇唯一窗户。

下一刻,窗户咔哒一声,一个黑色身影若鬼魅般闪身而入。

正自凝目屏息,手里还扣了把飞刀男孩长长舒了口气,下一刻,黑衣人已经欺身上前,往男孩嘴里塞了颗药丸,然后长臂一伸,就把男孩抱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男孩终于开口,声音竟是嘶哑难听至极。

黑衣人似是没想到男孩会突然说话,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男孩挣开男子怀抱,蹒跚着来到床前,极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包物事,迅速塞入怀中。

黑衣人不觉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又要伸手去抱男孩,却被男孩让开:

“让阿呆留下。”

不但小小身子站笔直,便是口气中也充满了上位者威严。

“不行。”黑衣人毫不犹豫拒绝,“这批孩子中,阿呆武功医术都是高,这次你解药,就是他配出来。我想把他放你身边——”

却被男孩突兀打断:“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告诉他,以后他和我们再无任何关系,他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容霁云。”

黑衣人明显没有料到男孩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而且,容霁云,这又是那瓣蒜那颗葱?

“对我而言,这世上重要人。”男孩似是看破了黑衣人心思,一字一句道。

黑衣人顿时就有些吃味:

臭小子,她是重要人,那我呢?

看男孩脸色越来越难看,沉吟了下,终于无奈点头。心里失落之余,又有些小得意,放儿还真是有心,竟把自己平常说话记了个十成十。

只是放儿有一点不清楚是,阿呆确是那批孩子里武功好医术高,可却也是从不愿杀人,阿呆外号也由此而来。

不过阿呆不杀人并不是因为他心软,只是因为,他觉得没意思。是,阿呆就是一个彻头彻尾怪胎——从不搭理任何人,也从不允许任何人搭理他,没事儿就喜欢一个人蹲墙角,甚至对着只蚂蚁一坐都能坐一天。偏是即便如此,他功夫仍然是强。只是每次想让他杀人,那家伙却总是用一副看白痴神情,然后一句话不说掉头就走。

说实话,若不是可惜这实是颗好苗子,自己早忍不住拿他试剑了!

本来自己是想说,放儿情况还不是太稳定,所以才想着让他跟放儿身边,只是若想让他保护谁,那个被保护人八成是要哭!

现放儿却要把他给另一个人。容霁云吗,听名字就是个女孩,放儿这么小就已经有目标了吗?不错,果然不愧是自己外甥,很有自己昔日风采吗!只是放儿口口声声声称那是他重要人,却让自己心里很是不爽。有时间了倒要去瞧瞧,这丫头会生怎样一副勾人样子……

“不许派任何人接近容霁云。”放儿似是看穿了自己舅舅心思,正言警告道。

黑衣人挠了挠头,算了,难得放儿开口提一次要求,自己就成全他吧。而且那个阿呆,自己也委实忍得太久了,就把他踢出去好了,不然,说不定那天,自己就真会被那朵奇葩给气崩溃掉,然后摘了他脑袋掰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是这样怪胎,也不知哪个容霁云能消受得了不?敢肖想成为放儿重要人,让那容霁云吃些苦头也是应该!

第二日,方修林一大早就赶来,故作不经意告诉霁云,那个男孩子真是没家教,竟然说都没说一声就自己离开了。

霁云怔了一下,却也没有过多表示。

方修林加放心了,自己本来担心,霁云会不会喜欢上那个男孩子,现看来,霁云就是典型小孩子心性,不然,怎么可能这么无动于衷?

方修林有信心,只要容霁云长到情窦初开年纪,她一定会喜欢上自己。

霁云看着一时咬牙一时欢喜方修林,只觉内心加厌恶,再次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霁云猛地睁开眼睛,说不清为什么,可霁云就是觉得屋里好像多了个什么。

正要撑起身子去瞧,却被墙角处一团白色物事吸引了视线,自己记得,好像白天那里并没有什么多余东西了,怎么会有一团白色东西?

正自糊涂,那白色东西却忽然动了起来,竟是飘飘忽忽往霁云床边而来。

“你——”饶是霁云胆大,却仍是骇叫出了声来。

可下一刻,霁云吃惊发现,无论她如何张大嘴巴,竟是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

那团白色物事也已来到了近前,却是一个人,借着昏黄月光,直直盯着霁云眼睛。

霁云很好掩饰了眼中冷意,故作恐惧拼命挣扎。

白衣人头猛往前一伸,正定格霁云脸上方,饶有兴味等着瞧霁云魂飞魄散恐惧模样。

霁云长长舒了口气——自己果然草木皆兵了些,这么幼稚家伙,怎么可能是方府派来试探自己?

停下动作,冷冷瞟了白衣人一眼,唬白衣人猛地一怔,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自己是来吓人,怎么这会儿被吓住好像是自己了?

顿时就有些不忿。白衣人重重哼了声,终于收回视线,提了个板凳坐下来。然后一伸手就掀开被子,嗤啦一声撕破了霁云腿上衣物,霁云两条白生生小腿儿就暴露冰冷空气里。

男子颇有兴味冲霁云眨了下眼睛,手也忽然停住,好像期待着什么,哪知霁云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别说惊慌失措了,竟是看不也肯看他。

男子眼睛闪了闪,脸就塌了下来,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根长长银针,忽然抓起霁云腿狠狠扎了几下。看霁云仍是没有反应,不由大感无趣,又拿起银针胡乱往霁云腿上刺了几下,然后气哼哼打开窗户没了踪影。

霁云睁开眼来,颇为深思瞧着窗外黑漆漆夜空:

这神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后霁云实想不明白,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人或许就是个疯子罢了!而且还是个武功高强疯子。

好笑是,怎么说被欺负了人也是自己吧?怎么这人却是被气不轻样子?

想不通索性不想,霁云艰难起身拉上被子,静静睁了一会儿眼,终于又睡了过去。

只是霁云再也没有想到,从那天开始,每到夜半时分,白衣男子都会飘飘忽忽出现,来了之后无一都是先看霁云反应。

可饶是两人越来越熟识,霁云却从来都是把他当成透明一般。到后,霁云甚至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个夜半出现不明生物,即使白衣人气哼哼恨不得那张丑陋不堪脸上盯出个窟窿来,霁云却仍是熟睡如常。

白衣人气不过,便掏出银针霁云没有知觉腿上撒气。而且戳时间越来越久,往往是毫无章法乱戳一通后才会趾高气昂扬长而去。

转眼半个月时间过去了。

期间方家又请了很多大夫来,只是不论那个,帮霁云诊脉后却都是摇头叹息——

这小女孩当真可怜,不止人长得丑,现这么小年纪,竟是连腿都残了。这个样子,以后怕是连嫁人都难啊。

盛仙玉每每来时,总是摆出一副慈母样子,看霁云眼神,竟是比对着方修林还要和蔼。除此之外,每天还变了花样往霁云房间里送各种好吃好玩东西,每每搂着霁云心肝肉不停叫着,然后再嘀嘀咕咕说几句崔玉芳坏话。

崔玉芳自是不甘,可已经知道霁云身份,生气之余又很是害怕,终是被方雅心拉着亲自赔罪来了。

当时盛仙玉也,听下人说崔玉芳母女就门外候着呢,顿时兴味无穷:这还是传出自己要被抬为平妻消息后第一次见崔玉芳!当即假惺惺迎了出来道:

“哎哟,原来是姐姐和心儿啊,进来进来,妹妹早说要去姐姐屋内坐坐呢,只是可怜见我家云儿身子骨太弱了,我这一直守着不是,也没法离开。”

看崔玉芳一脸吃了大便样子,盛仙玉心里暗爽。从前崔玉芳自恃正室身份,又兼着老太太宠爱,从来不许自己喊她姐姐,反而要求自己和其他奴仆一样尊她一声夫人。可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老爷平妻了,看她还怎么说!

崔玉芳心里虽然恨极,无奈此一时彼一时也,只得强压了怒火,勉强笑道:

“妹妹,说哪里话来,当初都是我考虑不周,才使得云儿病上加病,你以后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好好看顾云儿便可。”

方雅心也福了福身,冲着盛仙玉淡淡道:

“姨娘。”

这臭丫头当真可恶。

盛仙玉就有些不乐意,自己既然要成为老爷平妻,提前叫自己一声母亲会死吗!可想想方雅心已经定了过几天就要进太子府,自己怎么着也是不敢得罪,只得咬牙忍了。

一行人进了屋。跟着丫鬟忙把手里捧着精美衣物和美食等奉上,方雅心也跟着自然坐到床前,握着霁云手时亲密神情,竟是和亲姊妹相仿,仿佛从前那些不从未发生过:

“妹妹,姐姐早想来看你了,可是爹爹说你身体不好,嘱咐我等你有些精神了再来。姐姐现看着,妹妹果然好多了呢。呶,这是我娘,你以后也当自己娘就是。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了,都可同她讲。”

“是啊。”崔玉芳尴尬凑了过来,腆着脸道,“云儿有什么想要吗?大娘这就着人给你送过来。”

霁云知道方雅心是细心,这个女人面前,自己决不可露出一点破绽来。当下也就学一般小孩子模样,显露出些几分怯弱几分畏惧并几分受宠若惊来。似是有些敬畏偷偷瞟了崔玉芳一眼,后又落回方雅心身上,刚要摇头说不要,却一眼看到方雅心腰间一个琥珀色玉石坠儿,眼睛顿时一亮。

方雅心很会察言观色,笑着摘下玉石坠儿塞到霁云手里:

“很好看是吧?太子府东西,我弟弟修明也同你一样,爱不得了,他手里呀,也攒了好多玉石呢。不过这东西,还是适合女孩子,妹妹喜欢话就拿着玩儿吧。”

霁云接过那枚玉石,高兴把玩起来,对方雅心后边话,却是丝毫没注意样子。

方雅心不由有些失望,原以为霁云会因为玉石对修明有些兴趣呢。转念一想又不禁失笑,自己也太心急了,这丫头现还正是懵懂无知,不然也不会拿了好东西就完全忘了自己和母亲曾经怎样对待过她。有自己这个姐姐,修明也不是全无机会。

盛仙玉撇了撇嘴,这对儿母女果然不安好心!

霁云恰好张着小嘴打了个呵欠,盛仙玉便站起身形,不阴不阳对崔玉芳母女道:

“我们云儿身子骨还弱着呢,大夫嘱咐说要多静养,姐姐和心儿没其他事话就先回去歇了吧。”

方雅心笑了下,对盛仙玉无礼丝毫没放心上,又细细嘱咐了旁边丫鬟小心伺候,这才施施然起身,扶了母亲离开。

三人离开后,霁云冷笑一声,狗咬狗,一嘴毛罢了!只是今天,却有一个意外惊喜。

霁云再次举起手里玉石细细瞧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正愁着怎么把孔松青手里爹爹刻给自己那枚私印拿回来呢,可巧就得了这枚玉石。无论大小还是颜色都和爹爹刻得那方相差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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