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看,那个是‘下城二小姐’钟敏,她这时间来这地方,怕是又要有什么事儿发生了。”
下午三点不到,钟敏引着钟黎、袁纤二人到了下城区的嬉皮士酒吧。虽然这是这里人最少的时间,但还是有不少游手好闲的小混混,打酒吧一开门便坐到这里,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是各帮派的眼睛。
“她旁边那个是他哥,记得叫钟黎,早些年二小姐还没太混起来的时候,他时不时也过来撑撑场面,不过如今好多年不见,不知道他这次来是做什么的。”
角落里有些自诩为老鸟的,瞧着热闹便给新来的讲了起来,“那个瘦高的丫头看着面生,具体什么情况还得看一会儿还来谁。”
钟敏早习惯了这样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在下城区不论走到哪都少不了别人的议论。
“七叔,给个僻静点儿的地儿,今天来谈点儿事儿。一会儿来的这位你应该认得,是个多少年没露面儿的人物。”她对着吧台里银灰色背头的男子说。
“哦。”这个被叫七叔的人缓缓放下手中透亮的高脚杯,绕出吧台,并以一个眼色让学徒继续他的工作。“那就还那件小的吧。”
“成,您安排。”
七叔待着平和的笑容,走在三人侧前,七拐八拐将众人引到很靠里面的一间小房间前。“你又惹什么麻烦了?”他看了眼钟黎随后问钟敏。
“是福不是祸。要真出了什么事儿,七叔可别光顾着把我往外抬啊。”
“二小姐开玩笑,你又不做不规矩的事,眼下这下城区还有谁会怎样你?”
“我也这么觉得呢,可一会儿你见了那位就不一定这么想了。”
七叔笑而不语,以他的阅历,要把在下城区有头有脸的人物从脑子里过一遍,怕是要想到天黑。他一手缓缓推开黑色烤漆的,带水手圆窗和乐器涂鸦的铁皮门,半躬着身子将三人引入有两个双人沙发,两把皮质沙发椅,一张半高茶几的小屋。“今天要点什么?”
“先上柠檬水吧,我还得保持会儿清醒。”
七叔笑别三人。
刚走回吧台,七叔便见一个穿着白色小开衫,搭一条黑色暗玫瑰花纹连衣裙,顶着白色金边小帽子的女子走进店来。相比起刚才钟敏进店时周围的议论,眼下除了几个小鬼色眯眯的打量着她,她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倒是七叔在看她第二眼时,差点将手中的玻璃杯摔碎,这对于一个老酒保来说简直是要退休的行为。女子注意到七叔先由惊讶,逐渐变为百感交集的眼神,便轻着脚步走到吧台前。
“好久不见,七叔。”
七叔稳稳将杯子放下才抬起头。“您还是叫我阿七吧,古羽小姐。”
“我是怕把自己叫老。”古羽三根手指捏起七叔刚刚擦拭的玻璃杯,对着昏黄的灯光晃了晃。“长岛冰茶。”
“您换口味了?”七叔标准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若看得仔细,便能瞧出他嘴角在抖。
古羽将杯子放在自己面前,然后伸出手从摆的不算近的冰块盒子中刻意地舀出七块冰,然后一颗一颗放入玻璃杯中。“这不是要看是谁调制的么。”停顿片刻她才问:“他们来了么?”
虽然只字未提,七叔也知道古羽便是刚才钟敏说的老相识。“我这就带您过去。”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昏暗而悠长的走廊里后,这时新来的才纷纷开始问自己的老师傅,“这女的是谁”,“七叔为什么让她叫阿七”,“七叔为什么这样反应”,“来这儿为什么要点长岛冰茶这么俗气的酒”等等问题。许多自诩老鸟的人,面对这样的问题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一个独自坐在角落,穿一件灰绿色破烂风衣,喝着最廉价的酒的人缓缓站起,走到众人都看得到的地方,以阴沉的语气缓慢而又郑重地问了一句:“你们没听过‘下城死神’的故事么?”说完便拖着他附着了晦气的身体冷笑着踱出门去。
四下里忽然一时安静,雏儿们莫名其妙地看着空晃的铁皮门,纤细而刺眼的光线忽闪忽闪射入门内。
“这人说的是个啥?”
有人不禁笑道,回头却见面目已显沧桑的老鸟此刻面色发白,额头冒汗。
“今天怕是触了霉头了!”
2
借着古羽的七颗冰块,加入金酒,朗姆,伏特加,龙舌兰,然后凭着沧桑的老手将半颗切开的柠檬,一把挤出几乎所有汁液。一匙君度,两小勺砂糖,新开的一听可乐倒入三分之一多些
长岛冰茶,这种用来买醉的鸡尾酒,或许会被花大价钱来这家酒吧刻意品尝七叔调酒,又或是扫听下城区逸事的人当成最俗气的酒。但是个把老鸟或许清楚,当七叔还被叫阿七的时候,就是靠一晚上千杯的长岛冰茶树起了名号,最后挣下了这家酒吧。
红茶一般在昏暗的灯光下摇曳着红褐色光点,长岛冰茶被安放在古羽面前。古羽用不大的手捏起杯口,将冰凉的酒送入一大口,入口的甜香后是清新的柠檬香气与酒的醇厚,接着热辣的酒精慢慢开始发作起来,渐渐从口中温暖全身。
古羽呼出淡淡的酒气,扬起嘴角对七叔道:“不愧是‘一夜千杯破百身’,这么多年了,手艺依旧。”
“古羽小姐面前不都是饮料?”七叔低着花白的头谦虚道,他用余光一直观察着坐在对侧的钟敏,虽然这个小丫头来此不长时间,却少见她如今天这般慌神。虽说她笑容还在,可这冰柠檬水已下去半杯的她,额头上冒出了不少汗珠。
“不打扰您说正事了,有什么需要您再叫我。”
古羽点点头,目送七叔离开,于是小房间里空气又开始渐渐凝结。古羽坐在一张宽敞的双人沙发上,正对面是钟黎,他旁边还坐着袁纤。钟敏自己坐在背对门口的单人沙发椅上,而正对门口的那个沙发椅除了古羽没人敢去惦记。打方才古羽进屋,同钟黎寒暄了两句后,到七叔讲酒送到这十分钟时间里,四人便是这样面面相觑。
钟黎手心里也出了汗,虽说他并不似妹妹那般惧怕古羽,也不似袁纤那种压根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三个相熟的人在他面前只盯着他看,让他倍感尴尬。
“听我妹说,”他还是觉得该自己先张口“能让七叔给做长岛冰茶的人,好像都不是一般人物。”
“说我老么?”古羽故意没好气地回,见钟黎一时深色紧张,便立刻又笑了出来,“行了,瞧你们,我的确是这儿的老顾客,至于么?”
一句“至于么”让钟黎一时又不知该接什么,如果按之前妹妹讲到的那些传说,恐怕没什么不至于。他硬着头皮继续问:“那你之前在下城区混迹过?”
“跟今天一样是工作。”
钟黎知道自己又不好往下问是什么工作,便转而挑开话题:“那你今天什么打算?”
他这样一提,钟敏和袁纤立刻竖起耳朵准备听,结果古羽观察到这一幕后反倒笑了出来。“你没跟她俩说么?这么半天原来是等我在说啊?”她这般轻松应对,反倒像是在戏弄钟黎一样。
见这情况,一旁袁纤耐不住性子,“他跟我说了,你不是想见我爸,然后不让他去做那个人工智能的人性学习系统吗?”
见袁纤直接开门见山,钟敏身子坐得更是靠前,恨不得要从沙发上站起来仔细瞧着古羽的反应,却见古羽神色未动,平淡回道:“是差不多。”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他,非要通过钟黎找我,再通过我找我爸?”
“令尊应该不好劝吧?我让他放弃的可是他的心血。”
“所以你想让我们帮你劝?”
古羽轻点下头,“同时也是看看他周围人的反应。”
袁纤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问:“你能告诉我你在为谁工作吗?”
“我说不能是不是显得很没诚意?”她虽然从三人眼神中得到肯定的答复,但却还是抱歉一笑,“但没办法,我真不为谁工作,如果说有,我应该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吧。”她又自嘲地补充一句:“我这么说是不是挺蠢的?我自己都受不了。”可她深邃的眼神中透出的却是一种很绵长的孤独。
钟黎瞧出这种孤独,可袁纤却先回道:“你既然这么说,那应该清楚你不跟我交这个底,我应该不会同意帮你,毕竟我爸怎么想我也很清楚,我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古羽轻叹口气,她虽然清楚这是个当闺女的必然的反应,但还是觉得有些麻烦。“那钟黎没跟你说我这么做的原因么?”
“他说了。可他说是他说,他要说想去劝阻我爸,那我现在就帮他。可现在是你想让我帮你,那我就必须听你解释,然后摸清楚你的怎么想。钟黎是什么人我清楚,他要是说这个事情不能做,我就相信他的理由站得住。你说不能做,那你就要给我相信你的理由。”
“就这样?”
“就这样。”
袁纤带着暗暗红色,似蕴含着烈火一样的双眸,同古羽幽暗深邃,似结着百年风霜的双瞳对视在一起,一时间如冰火碰撞翻滚,令房间内的气氛似激烈对流一般令人窒息。
钟敏一旁冷汗直冒,她搜罗着各种词汇想缓和一下这紧张的气氛,但她马上就明白,不论是古羽平静背后散发的强大气场,还是袁纤孤注一掷的坚定眼神,她都找不出一种力量能将其消解,这注定不是她能插嘴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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