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花嬷嬷一般只教授一个时辰的课,但今日,却是与如晴整整讲了一个下午。那女红师傅得知今日只有如晴一个学生,便一个人回去了,花嬷嬷便由着对方,继续与如晴灌惯着为人媳妇的行为准则,怎样搞定难缠刻薄的婆婆与刁钻的小姑子,怎样对付心机深沉恃宠而娇的妾室,林林总总,讲解了一大堆。
如晴倒是大部份听进耳,也觉受益匪浅,觉得,花嬷嬷真乃世外高人,如果让她开办古代婚姻小书,绝对比现代的杂志还要畅销。
花嬷嬷觉得如晴真是个乖学生,也就把自己的压箱底绝招都使了上来。不过她最注重的还是举例论证,然后再总击教训,得出结论。
比方说,专门辅助太子的詹士府正三品詹士周少荣,此人好色成性,却又嗜权如命,家中有正妻一位,平妻三位,七个小妾,犹嫌不满足,还养了两处外室,庶子庶女一大堆,弄得家里乌烟障气的,其正妻齐氏,乃前任礼部尚书之次女,论家世,比周家略为显贵些,可,因她与这周少荣乃私定终生,被婆母略为瞧不起,虽同意了齐氏进门,却是在新媳妇进门不到一月便作主给儿子娶了平妻,接下来的一年里,又以齐氏无所出为由,再度娶了位平妻,并同时抬了两位姨娘。这齐氏也确实倒霉的,遇上这般刻薄婆婆,那日子也算是苦了,但齐氏也算是厉害的,周少荣屋里那些妻妾硬是没一个生出个一儿半女来,虽外界有传言说是齐氏做得手脚,但没有真凭实据,也把她没耐何。就这样,在齐氏嫁入周家六年后,才生了个女儿,然后肚皮便一直没有动静了,因为,传闻周少荣,几乎大半年都不曾踏入齐氏房里,但周少荣再是如何的努力,但他的妾室的肚皮仍是没有动静,犹自不死心,继续广纳妾室,直至齐氏想通后,给自己的丫头开了脸,抬为姨娘后,居然给怀上了,并且还是个小子。齐氏才借由这位姨娘所生的儿子立足了周府,但那时候,齐氏已熬成面容枯黄双目浑烛的深宅妇人,哪能与那些年轻美貌的姬妾相比----
如晴听着这齐氏的经历,心里产生了大胆的猜测,这齐氏,该不会就是老太太的亲妹子吧?老太太也姓齐呢,并且昨晚偷听墙角,好像有提到过周家,就是不知这姓周的,是不是与老太太有关。
花嬷嬷把齐氏的经历略为讲叙了遍,问如晴:“若你是这齐氏,摊上这样的人家,你又待如何?”
如晴愣了好半晌,这才喏喏地道:“若真摊上这样的婆家和丈夫,我,我----也只能尽量让自己活得舒服一点---”如晴说得结结巴巴,真的太为难人了,她虽然学了不少理论知识,可真正施行起来,还是有很大难处的。因为上有刻薄不喜自己的婆婆,下有花心好色的男人,左右又有一大堆虎视眈眈的貌美姬妾,这样的日子,还真不是人过的呀。
花嬷嬷摇头,“太过理想化了,说些实际点的。”
“----和,和离----”
“这只是中策,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如晴呆了呆,和离只是中策?分明就是下下之策好不?“那,就---自请下堂好了---”
花嬷嬷叹口气,摇摇头,望着如晴目光略带怜惜,“姑娘就没别的法子么?”
如晴被问得一阵呆滞,最后脱口说道:“其实这世间混账男人还是较少的,夫妻相处不好,也不能全怪男人呀----”
花嬷嬷总算露出些许笑意,“姑娘说得极是,这夫妻相处之道呀,还得多靠女人多费点心思。”
如晴一阵汗颜,她也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花嬷嬷忽然整了脸色。“这齐氏虽然不幸,但泰半原因,却是她自个儿造成的。”然后顿了下,道:“首先,她身为闺阁女子,不应该与男人私定终生,所谓聘为妻,奔为妾。她在闺阁时便那般不自重,也难怪会受到婆家轻视。这当媳妇的,一旦让婆家不喜,那便是做什么都是错的,再在儿子面前天天说媳妇的不是,这天长日久下去,便也是积毁蚀骨。”
如晴听得毛骨悚然,在现代,婆婆便猛于老虎了,而这古代,更是婆婆大于天,那,那她若运气不好找了这么个婆婆,岂不一辈子都无出头之日?
花嬷嬷见如晴脸色煞白,心中好笑,又语重心肠道:“姑娘也莫过担心。这女子,只要做到德行妇容,谨守本份,在闺阁时保持良好名声,在婆家谨言慎行,这日子呀,确也不难。”然后又给如晴举了些京城里在婆家过得较好又有贤名的媳妇子与她听,再例举人家的行事做派,处事之道,无不与谨言慎行挂钩,一般体面人家,并不会因媳妇膝无所出便嫌弃或是冷眼待之,只不过会给儿子房里塞人或是纳妾,这些都得忍下。再来,侍俸公婆,善待小叔姑子,与庶出子女,这些都做齐全了,亦是条康庄大道。
如晴听得两眼发直,越发觉得,当个古代女人,还真是难上加难呀。她不得不羡慕那些穿越人士了,人家穿越过去,唱一两首歌,弹两首曲子,吟几句诗,便能镇住男主,进而玩得风声水起,怎么在她这儿,便行不通呢?太太太不公平了。
瞧人家如善,和她同样是穿来的,她就能高格调地显示她现代人的本领,得到了父亲另眼相待,进而吃香的,喝辣的,过的日子好不快话。
以如善作榜样,如晴忽然无比沮丧,好像,她给穿越女丢脸了,并且丢大脸了,唉----
如晴听了花嬷嬷一整个下午的讲解,越发觉得自己前涂渺茫,这嫁人呀,还真不是件人干的活儿,可是,连那么开放的现代女子一旦过了三十不嫁都要被说闲话,更别说这古代了。
花嬷嬷又与如晴讲述了些个别极端案例,无不提醒着几大件重中之重的古代女子生存技能,
其一,必须得谨言慎行,不能有丝毫差错,名声上不得有任何污点。
其二,要听父母之命,媒约之言,私定终身,或与人私奔,私下与男子相见都是违背道德常纲,要被口水淹没的。
其三,所谓枪打出头鸟,女子在闺阁时太过出挑了,或是太过优秀了,会被众星捧月,但,在终身大事上,却是比不及普通女子那般好嫁。所以,还是得谨言慎行。
其四,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在婆家体面与否,一是自身努力,二是子嗣傍身,三是娘家得力,所以,不管是在闺阁中,还是嫁入婆家,都得与娘家保持良好关系。
其五,在最坏的情况下,也得侍俸好公婆,教育好儿女,理好家,管好财产,只有把这些都做到了,任男人再是花天酒地,姬妾再是凶猛如虎,其正妻地位仍是不可动摇的。
如晴听得两眼发直,再一次感叹花嬷嬷真乃婚姻专家。花嬷嬷最后残列举了京中靖王夫妇,靖王妃出身也不算高,嫁入靖王府,也是受到多方排挤,但她硬是凭借着过硬的心理素质,低眉顺目侍俸公婆,善解人意帮扶丈夫,把王府管理如铁栏栅,令之无后顾之忧。无比耐心教导子女,连庶出的也一视同仁,最难能可贵的是,对丈夫的姬妾们,也是做到了温和大方,从不嫉妒,从不偏袒,也不打压。若妾室安份,她一向温和待之,若不安份,便使出雷霆手腕血腥镇压。久而久之,靖王妃在京城贵妇圈子里,可识是成功主母典范,一时被传为美谈,及学习榜样。
如晴听得无限神往,她见过靖王妃,第一感觉,这靖王妃态度和善中却自有股不可侵犯的威仪,说话得体,做事有分寸,乃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天生社交家。与这类人打交道,只要没利益冲突,相处定是舒服。一旦涉及利益方面,估计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吧。
只是如晴有些奇怪,花嬷嬷怎么把靖王府摸得那般透切?甚至连靖王妃有偏头痛的旧疾、靖王爷有寒湿宿疾,靖王世子李骁小时候曾被靖王的偏妃暗害几乎丢了性命这些内幕都知道。
花嬷嬷淡淡地道:“因为,我是靖王世子的奶母,在靖王府呆了整整12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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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嬷嬷乃李骁奶母,这个重大新闻真的把如晴给震撼了,她觉得,这般特大号新闻,她一个人是无法消化的,得有人帮着消化才是。
于是,如晴告诉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非常注重养身之道,每日里清晨要喝一大碗加了蜂蜜的白开水,午膳过后吃些时令水果,晚膳过后又会喝碗消食茶,这个时候,已过戌时,方府上下已进入歇息状态,老太太已在如真的服侍下,脱了袄子,准备就寝,听完如晴的话,老太太慢慢放下茶盅,望着如晴粉嫩的苹果脸,淡淡地道:“那晴丫头现在有什么想法?”
“想法?”如晴呆了片刻,然后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
如晴不解,疑惑地道:“孙女只是觉得花嬷嬷太厉害了,居然做过李骁的奶母。至于想法嘛,呃,倒是有一点点。”
老太太目光一闪,“是吗?那,说来听听?”
如晴嘿嘿地笑着,一脸馋相,“靖王府家大业大,银子多得没地方花。花嬷嬷定是攒了不少私房吧。”如晴以无限神往的语气道:“怪不得花嬷嬷穿戴那般精神,原来确实见过大世面呀。”
老太太一阵愕然,连如真也忍不住莞尔笑着,“你个掉钱眼里的丫头,就只惦记着花嬷嬷攒的私房,羞也不羞。人家与你非亲非故的,攒得再多,也不会分你一个子儿。“
如晴点头,深以为然,“那倒也是,所以呀,我便想呀,若我没钱了,就像花嬷嬷那样,找个肥得流油的大户干活,凭我能屈能伸的本领,定会捞到不少好处。”为了增加她语气的真实效果,还紧握了拳头,作加油状。
如真听得两眼发直,捂唇暴笑不已。
老太太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几乎从炕上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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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如晴一边任由玲珑服侍自己穿衣,一边大打着哈欠,唉,每天天刚刚亮便得爬出温暖的被窝,然后向老太太请安,顺便又给向老太太请安来的方敬澜及李氏一并请安,让他们有机会表达父亲慈爱及嫡母心善。
每每想起自己在现代也没这般小心谨慎过,偏在这古代,处处不能如意,忍不住唉声叹气,这种苦日子,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呀?
花嬷嬷说过,女子要熬成婆才能有能略轻松些,可是,等到那个时候,她哪里还有瞌睡呀?
“姑娘,婢子做的不够好么?”玲珑忽然出声,如晴呆了半天,这才认真地看着玲珑,点头,“不错,很有进步。”
玲珑正待咧嘴,一旁的申婆子却插嘴道:“但仍是有不足之处。比方说,天气这般寒冷,你只给姑娘准备了洗脸水。你可知,起了床第一要事便是嗽口然后才是洗脸,姑娘家讲究的地方可多着呢,从明日起,你得先给姑娘准备嗽口水,再准备热水,懂吗?”
玲珑点头,表示记下了。
申婆子这才露出满意的笑,“你也别嫌老婆子哆嗦,能成为姑娘身边的贴身婢子,若全靠着姑娘的恩宠那是无法服众的,也得有些本事才是。这第一要事便是侍候好姑娘,并且还要做到水过无痕---”申婆子又讲了皇宫里的顶级侍候方式,“你可知皇宫里的宫女是如何侍候主子的?那可是分工合作,全天候的侍候,稍有疏忽,轻则挨耳光,重则挨板子,没得商量余地。”然后又列举了当年的景妃,也就是当今四皇子的生母,虽只是四品官员之女,进宫时也不过带了一个奶妈及两个贴身丫头,进宫多年虽不过多受宠,但自己宫室却是管理妥贴,身边奴才俱无背叛心生二心,那两个丫头对景妃忠心耿耿,人也机伶,处事圆滑,虽景妃不甚受宠,甚至还被陷害至死,却在临终前拼了命给两个丫头安置了后路,景妃殁后,一个丫头被安排嫁给禁卫军把总为妾,待那正妻因病去后,被扶为正室。另一丫头则嫁给锦衣卫千户为妻,两个丫头虽身份低微,然从小被景妃**,嫁入夫家后,因处事周到,行事谨慎,持家理财俱是有模有样,渐渐地也受夫家所喜,再替夫家诞下子嗣后,地位已是稳若磐石。再兼此二人在宫中行走多年,对当朝局势略有了解,不时在丈夫耳边规劝一二,使得各自丈夫避去祸福横险,虽未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却也是稳扎稳打,如今,短短几年时日,那三品禁卫军把总已升任五品亲军都尉府统领中卫,另一个则由五品锦衣卫千户升任北镇抚司,虽未升品秩,却握了更多的权利。
申婆子细细道了两个丫头的最终良好结局,然后总续道:“这两个丫头因侍候景妃得力,是以景妃在临终前也是拼了一身的剐给两个丫头指了明路。那两个武夫,虽相貌普通,品秩亦是不高,却也是景妃多方打听四处求证后选中的。玲珑,老婆子说了一大堆,你可知这其中意义?”
玲珑红着脸,低声道:“申妈妈的苦心,玲珑又岂会不知,谢谢申妈妈的告诫与和劝勉,玲珑定时刻牢记心头,好生侍候姑娘。”然后扭扭捏捏地道:“到时候,姑娘可得给婢子找门好的亲事,不然,不然---”
如晴被她扭捏的动作逗乐了,问道:“不然怎样?”
玲珑红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跺了脚,叫道:“哎呀,姑娘就别问了,婢子日后定好生服侍您。若,若是有侍候不好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打骂便是。可,可千万别胡乱把婢子许人---”又觉得这话忒是羞人,又捂着脸跑出去了。
如晴傻眼,这玲珑才多大年纪呀,就开始想着嫁人的事了,是她早熟,还是自己一直没进入状态?
申婆子对着玲珑跑出去的背影笑骂道:“好个不要脸的小蹄子,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如何侍候人,倒想些乱七八糟的下作事。也幸好你运气好,咱们姑娘面慈心软,若是遇上别人,铁定揭了你的皮。看你还成天胡思乱想的。”骂了一通后,又转身对如晴道,“玲珑这丫头虽侍候不得力,不过对姑娘您总算还忠心,日后好生**,相信定能让姑娘满意。”然后又向如晴保证,她年轻时候,可是主子身边的得力丫头,专门训练**下人,给她些时间,铁定把玲珑训练成她的左右手。
如晴毫无意识地点,仔细打量申婆子,一身青蓝色比甲,脑后梳着个简单的髻,头式简单而显得老气,穿着也庸肿,然依稀能看出苗条身段,其实申婆子并不老,目测估计不到五十岁的年纪,仔细近看,还能看出年轻时略有几分姿色。若不是额上那道丑陋的疤痕,其实申婆子长得还是满好看的,就是肤色黑了点。
申婆子见如晴只一味地盯着自己猜瞧,心下略有慌乱,胡乱摸了自己的脸,低声道:“姑娘,老婆子脸上没什么脏物吧?”
如晴收回打量的目光,扬起一抹淡容,“没,其实现在才发现,申妈妈还是满好看的。”
申婆子哭笑不得,“姑娘这是哪儿话,老婆子都一大把岁数了,都人老珠黄了,还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姑娘莫取笑老婆子。倒是姑娘您,生得这般水嫩,相信长大后定是少有的美人儿。不知要吸去多少公子的眼光。”
如晴笑着摇头,“申妈妈抬举我了,生得再是好看,亦不过皮相而已。不管是美是丑,都有老去的一天,待百年后,还不是枯骨一堆?”
申婆子跟着点头,忽然叹道:“姑娘这般年纪便懂得这么多,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如晴淡笑不语,她只是比别人看得更加透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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