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轻轻地叹息,不再言语,只是轻拍着女儿的肩膀,似在安慰。
“不过,说来也奇怪,我这小姑子,只李掠一个独子,平时候可宝贝的紧,怎么这次却---”
“怎么,你觉得这里边,有内情?”
“嗯,女儿一直都这般认为的。就是猜不出我那小姑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如晴听得全身血液沸腾,该不会又和李骁一样,迷信那圆善大师的神算之名,特意跑来齐州城找自己的真命天女吧?
话说,李骁的真命天女,听那三十六字箴言,好像目标确实在方府,只是,前阵子他跑得勤,这阵子却不见踪影,估计觉得方府的姐妹都不入他的眼,心灰意冷了吧。
方敬宣与老太太不愧为母女连心,这些年没见过面,这会儿睡到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题,一直聊呀聊的,聊到夜深,仍是没有消停的打算,如晴本来快要睡着时,忽然又来一个重大新闻,让她又崩紧了皮继续听下去,等听得差不多后,觉得与自己无关,又继续睡,可过不了多久,又来一记特大新闻,害得她想睡都没法子真正入睡,小脑袋里便随着方敬宣的话想东想西的。
“你这想法是不错的,但她是你二嫂子唯一的骨血,被她像心肝似的疼着,早被宠得任性骄纵,若指给勤哥儿或谨哥儿,我并不看好。”
本来觉得没什么重大新闻的如晴又昏昏欲睡的,木头木脑听得这么句话,连忙赶走瞌睡,打起精神来听这又一重要消息。
方敬宣道:“娘,我只是想和二哥亲上加亲。并不指着非要如美不可---”
“若在三个丫头里挑的话,还是如美吧。”老太太悠悠道,“如美毕竟是嫡出的,身份在那。更何况,她是你二嫂子的唯一骨肉,你二嫂子嫁妆可谓不薄。”
如晴听得一阵汗颜,清高如方老太太,居然也会有这般想法。太令她意外了。
方敬宣咬着唇,半天无言语,似是被说动了。“可是,刚才二哥总在我面前夸如善,看得出,二哥最疼的仍是这个庶出的。”
老太太声音微冷,“她再如何受宠,总也越不过如美去。再来,顶着才女的名声,你认为会是当家主母,侍候公婆的料么?”
方敬宣沉默了会,忽然风牛马不相干地来一句:“娘在闺阁时也是京城远近驰名的才女,不也同样操持家务,侍奉公婆么?”
如晴好不惊异,不会吧,这个说话爽利又偶尔还会暴两句粗话的老太太,年轻时居然也是才女,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又听老太太悠悠地道:“才女?那也不过是叫着好听而已。想当年,我也是冠盖满京华,可一直待到及笄都无人问津,原以为那些凡夫俗子毫无眼光内涵,仍然自命清高觉得自己的真命天子总会出现,后来才知道,我顶着这个才女的名头,原来却是个天大的笑话---”说到这里,老太太语气带着自嘲与凛冽。
方敬宣轻声道:“娘,都过去的事儿,就别再去想了。那,那周家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运气好,又会钻营,一时迷惑了圣上,进而飞黄腾达,可再如何的往高处爬,仍是脱不了暴发的嘴脸。幸好娘没嫁进周家去。不然----娘您可知道,三姨在周家过得并不好。”
“是么?”老太太语气古怪,过了好一会,才道:“你三姨----她那般要强之人,你也别安慰我了,你三姨那般厉害,以她的手腕,周家那些莺莺燕燕的,还不附首称臣?”
方敬宣呵呵地笑着,似有幸灾乐祸的意味,“娘,这您可说错了。三姨父最近官场得意,情场也同样春风如意。在屋子里养了十多个妾室不说,听闻最近又养了一门外室,三姨这两年来苍老得厉害,也不敢与他闹腾,只关起门来暗地里拾掇,可惜三姨父屋子里的妾室也不是省油的灯。上次我去周家,三姨,三姨父---还问起您来---”
老太太沉默了下,蓦地尖锐地冷笑一声:“他现在肯定会洋洋自得了,嘲笑我没眼光,找了个短命鬼的男人。让我年纪轻轻便守了活寡---”
“娘,您别这样,三姨父,他并未有那样的想法,只是,只是----”
“好了,你不必再说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还是说说你的事儿吧。宣儿,听娘的劝,你要与你二哥亲上加亲,娘不反对。但只能是如美。个中原因,你可明白?”
方敬宣无耐地道:“我知道的,娘,您放心吧,我会好好考虑的。”
过了会,方老太太又自言自语地道:“哼,你二哥家虽然稍稍得了些势,但三五年内也还看不出什么名堂,你也别定的太早。再仔细瞧瞧吧。如美只是下下之选。”
如晴听得一阵成吉思汗,老太太这眼光,还真高呀。不过这也难怪,事关自己的亲生女儿及亲外孙的前程,是得慎重又慎重的。只是可怜了如美,那么紧着自己嫡出身份,可在这人家眼里,亦不过是粘板上待价而沽的商品。
想到这里,如晴又是一阵黯然,连如美那般出身都被嫌来嫌去的,她那一个庶出的,又没势又没丰厚嫁妆,不知又会被嫌弃到天边边去。
方敬宣与老太太说话并没有章法,时常东一句西一句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的,不过如晴总算听出了几个大内容,大事件。
首先,方敬宣很感激娘家兄长侄女侄子的给力,让她在婆家总算挺直了腰杆。
再来,方敬宣见自己娘家开始得势,有些心动,想与方家亲上加亲,可惜,她们三个姐妹,人家只略略瞧上了如美。
另外,又谈及了永宁伯世子。这永宁伯的爵位并不算高级别,但人家在京中权贵圈子里,却是极有声望的。因为,永宁伯爷江子望,人家掌管着科举,永宁伯爷的弟弟江子拘,人家可是皇城禁军统领,官拜正三品,都是实权在手的人物。比起那些高爵位,却没实权只剩一下好听又好看的空架子的权贵世家,又多了份势与权。
方敬宣闻得永宁伯唯一的嫡子也与方家走得近,那可是大大地动了心的。又闻得永宁伯夫人云氏与李氏乃远房表姐妹,可是高兴坏了,还说日后回了京,便可借着李氏的由头,与那云氏搭上线。但老太太不怎么同意,她的理由是,那云氏看着随和,却眼界极高,一般人家根本瞧不上眼。最后还劝方敬宣不要去碰那个冷钉子。也不知方敬宣听进去没。
最后,便提及了李掠来方府的目的,母女二仍一时猜不出来,便静观其变,不过,方敬宣却觉得李掠对如晴有好感,想凑合他们,又被老太太严厉阻止了。
如晴拍了拍胸脯,这个姑姑,还真是----人家说钻钱眼里去了,她却是钻权眼里去了,哪儿有好处,哪家得势就往哪边钻去。不过,这也不能全然怪她,凡是在官场打过滚的人,哪会不知权势的好处。再加上,这个姑姑高嫁进赵家,娘家越有势,她的腰板儿才会直,进而全面提升自己在婆家的内外竞争力,再来,还会惠及自己的孩子,一举多得的事儿。
*
以如晴有限的历史认知里,皇帝的儿子封了领地再封爵位,被称之为王爷,王爷之嫡子承袭爵位,而王爷的次子则单独另辟府居住,有自己的领地,封赏,及爵位,便称作为郡王。郡王领地与行事都归上级王爷管辖。
简单地来讲,皇帝的儿子封亲王,而亲王的长子年及十岁,则授金册金宝,立为王世子,长孙立为世孙,而亲王儿子,或亲王诸子,则封郡王,从爵位上讲,亲王的等级更高些。
但是,比起自家便宜老爷辛苦做官小心谨慎,一年才约两百石的俸禄,这世袭罔替,永不降级的郡王府已算是天边的太阳了。
亲王是一字王,如当今靖王,豫王,成王等,云王等,传闻一年俸禄是一万石。郡王是两字王,一年俸禄是两千石。嫡长子为郡王世子,嫡长孙则授长孙,冠服视二品。诸子授镇国将军,孙辅国将军,曾孙奉国将军,四世孙镇国中尉,五世孙辅国中尉,六世以下皆奉国中尉。其生也请名,其长也请婚,禄之终身,丧葬予费,亲亲之谊笃矣。比起方敬澜区区五品官儿辛苦奋斗一生,亦不过两百石的俸禄,并且下一代还得努力努力再努力才能继续威风,当个郡王,也确实有钱了,并且这份职业,还能保终身,惠及子孙,并且世世代代传承下去,不会失业,又没有竞争力,比现代公官员还来得爽。只要朝代不更潜,那便是世代荣华享之不尽。
然,纵观先前几个朝代更潜规律,咱们的大庆王朝,也才传承到三代而已,离改朝换代的时日,还远的很。
所以,这豫郡王世子李掠,在方府,受到了还是比较浓重的对待。
当然,他受到的待遇,大抵是比不上李骁的,一来方府有接待大人物的经验了,原来再厉害的人物,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一张嘴巴两只眼睛,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唯一的差别便是这些人物会随首自己的身份而摆出鼻孔朝天或高高在上的姿态---呃,习惯了便好。
如美大抵是从李骁的迷恋中走了出来,改而向李掠发奋图强了。但人家是嫡女,有格调的嫡女,虽方式激进了些,却也还算有分寸,欲语还休,女孩儿家的羞态表露无遗。
“表哥,咱们这儿迎宾楼的卤味最是好吃了,表哥要不要出去尝尝?那儿卤的鸡爪子,味道更是不错了。”如美今日穿得格外精神,月牙色绣腊梅对襟镶狐狸毛袄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雪色貉毛珍珠抹额,衬得白玉般的脸蛋儿更是娇艳无比,外罩滚粉绒边红绸妆花小披氅,衬得眉目如眉,贵气非凡。
这个时候,正是方府哥儿姑娘们从胡夫子那下学后,在回乌兰阁方向的抱手回廊处碰着了李掠,如美非常有待客之道,一见着李掠,便身轻如燕地上前,在凛冽的寒风下,便当起称职的小主人来。
李掠一袭墨绿色遍绣吉祥如意云纹直缀,宽宽的玉质嵌蓝宝石腰带上系着枚通体碧透的玉。对于如美的热情,漫不经心地应着,一双桃花眼越过如美,射到如晴身上。
如晴昨晚偷听了一整晚的壁角,早上又一大清早地被挖起来,这个时候,已是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了。再加上昨晚从方敬宣嘴里得知李掠对自己有好感,她虽满足了虚荣心,但也知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的道理,在优秀的姐姐们面前,是不敢有丝毫出挑的行为,于是把自己藏在如善身后,道:“三姐姐,你就代替爹爹和母亲,好生招待世子吧,我先走一步了。”也不给如美说话的机会,一溜烟儿地跑开了。
李掠叫了两声,但见如晴跑得比兔子都还快的小小身影,颇为动气,这个没眼色又不识货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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