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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报二夫人?”

楚瑜勾起嘴角:“我何时让你去通报二夫人了?”

春儿僵了僵, 楚瑜平静道;“我已同夫人禀报过行程,缘何要让你同二夫人禀报?”

楚瑜神态中带着些许傲气,旁边人听了这话的人对视一眼,旋即明白了楚瑜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梁氏虽然被称为二夫人,但终究只是妾室,只是柳雪阳抬举她,才有了位置。楚瑜乃楚家嫡长女, 卫家世子妃,管教也只有柳雪阳有资格, 万没有出行要禀报梁氏的道理。

春儿面色僵住, 知道这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楚瑜也没为难她, 淡道:“既然不愿意在我房里伺候,便去找二夫人, 让她给你安排个去处吧。”

“少夫人”

“哦, 顺便同二夫人禀告一声, 我房里加了两个人,我会同婆婆说的, 但让她别忘了我这一房的月银多加四银。”

长月晚月是她从楚家带来的不假,但月奉却不该是她自己单独出的。

留下这句话后, 楚瑜便带着长月晚月回到房中, 安置下长月晚月后, 听卫夏禀报了这一日的日常, 随后便看卫秋拿了一封信过来。

“这是前线过来的信。”

卫秋恭恭敬敬呈了上来,楚瑜点了点头,摊开信件。

她本以为是卫韫给她的回信,然而摊开信后,发现却是歪歪扭扭狗爬过一样的字,满满当当写了整页。开头就是:

嫂子见安,我是小七,嫂子有没有很惊喜?大哥太忙了,就让我代笔给嫂子回信。

看了这个开头,楚瑜就忍不住抽了嘴角。

她明明记得当年镇北侯写着一手好字,她还在顾楚生的书房里看过,那字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看。规整严谨,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横竖撇捺之间清瘦有力,一如那清瘦凌厉的少年将军。

怎么现在这字

楚瑜叹了口气,反应过来这前后变化之间经历了什么,心里涌现出大片心疼来。

如果卫韫天生就是那尊杀神,她觉得似乎也没什么。然而如今知道卫家家变之前,卫韫居然是这样一个普通欢脱的少年,这前后对比,就让楚瑜觉得心里发闷。

然而她很快调整了过来。

——还好,她来了。

她细致看了卫韫所有描述。卫韫啰嗦,卫珺怎么起床、怎么吃饭、和谁说了几句话,去干了什么,天气好不好,他心情如何

他事无巨细,纷纷同楚瑜报告。

楚瑜从这零碎的信息里,依稀看出来,卫忠的打法的确是很保守,一直守城不出,打算耗死对方。

“嫂子交代之事,大哥一直放在心上。任何冒进之举措,均被驳回,嫂子尽可放心。”

写了许久,卫韫终于写了句关键的正经话。

楚瑜舒了口气,旁边卫秋看她看完了信,笑着道:“少夫人可要回信?”

“嗯。”

楚瑜提了笔,就写了一句话:好好练字,继续观察,回来有赏。

做完这一切后,楚瑜终于觉得累了,沐浴睡下。

睡前她总有那么些忐忑难安,于是她将信从床头的柜子里拿了出来,放在了枕下。

也不知道怎么的,信放在枕下,她骤然安心下来,仿佛卫珺回来了,卫韫还是少年,卫家好好的,而她的一生,也好好的。

楚瑜一夜睡得极好,第二天醒来后,她一睁眼便询问前来服侍的晚月:“二夫人可派人来找了?”

晚月有些诧异,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却还是老实道:“未曾。”

楚瑜点了点头,赞了句:“倒挺沉得住气的。”

晚月不太明白,但她向来不是过问主子事的奴才,只是按着楚瑜的吩咐,侍奉楚瑜梳洗后,就跟着楚瑜去给柳雪阳问安。

楚瑜每天早上准时准点给柳雪阳问安,这点从未迟过。

柳雪阳早上起得早,楚瑜去的时候,她已经在用早膳了。她招呼着楚瑜坐进来,含着笑道:“你也不必天天来给我问安,我这里没那么大的规矩,这么日日来,多累啊。”

“儿媳以往也一贯这样早起,如今世子不在,我也无事,多来陪陪您,总是好的。”

楚瑜笑着看着下人上了碗筷,和柳雪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些闲事。

她和柳雪阳关注点不太一样,聊了一会儿,两人便察觉到了一种鸡同鸭讲的尴尬。柳雪阳有些不愿同她聊下去,却又碍着情面不敢说什么,只是等着楚瑜用完。

楚瑜看了柳雪阳一眼,便知道她的意思,她心里觉得,这个婆婆的确是太没气性,也难怪正室尚在,却是让妾室管了家。

她思索了一阵子后,终于道:“我今日来,是想同婆婆聊一聊内务。如今儿媳嫁进来,又是世子妃,理应为婆婆分担庶务,不知婆婆打算让儿媳做些什么?”

听到这话,柳雪阳面上露出笑容:“这你不用担心了,”她十分放心道:“府中一直是二夫人主持中馈,我并不劳累。”

楚瑜:“”

这婆婆真是心大到没边了。

不过她也早已猜到,于是她露出诧异的神色来,随后抿紧了唇。

这一番神色变化让柳雪阳忐忑起来,有些犹豫道:“阿瑜可是觉得不妥?”

“倒也没什么。”楚瑜说得艰难,似乎极其为难。她斟酌了一下,抬头同柳雪阳道:“只是儿媳日后出去,不知要如何同其他夫人说。”

各家世子妃都会跟随主母学习主持中馈,等日后世子继位,掌家大权便会交到世子妃手中。只有极不得宠的世子妃才会什么都不管。

听到楚瑜这话,柳雪阳终于反应过来,她点了点头道:“是了,我一贯不同她们打交道,倒也忘了这规矩。这样吧,”柳雪阳同楚瑜道:“你与二夫人共同管家,你先看她怎么做,学着些。”

楚瑜要的就是这个“看着”。

她点了点头随后又道:“要是我觉得有些人不合适,我能换吗?”

“这种小事,你同二夫人商量便可。”

柳雪阳皱了皱眉眉头:“换个人而已,没什么吧?”

“谢谢婆婆。”楚瑜笑起来:“我便知婆婆疼我。”

听了这话,柳雪阳也不由得笑了,挥了挥手道:“要做什么你去吧,我去抄佛经了。”

楚瑜拜别了柳雪阳,便带着人来了梁氏的房中。

梁氏如今年近四十,身子已经发福,让她显得格外亲人。楚瑜到的时候,她上前迎了,若不是楚瑜昨天才下了她面子,从她一番举动看,根本看不出两人有什么间隙。

楚瑜同梁氏你来我往了一番,终于说明了来意。

梁氏听了楚瑜的话,面色僵了僵,随后道:“也是,少夫人日后毕竟是管家的,如今学着也好。”

说着,梁氏便道:“不如这样,下月便是夫人生辰,这事儿便交给少夫人主办,妾身也会从旁协助,少夫人看如何?”

“我觉着,不妥。”

楚瑜直接开口,笑眯眯看着梁氏:“阿瑜年少,还需多多学习,上来就主办这样大的事儿,怕是不妥。阿瑜如今就先跟在二夫人身边学习,二夫人做什么,阿瑜学什么。”

梁氏听着这话,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绷不住了,然而楚瑜笑容不减,梁氏知道她是不会退让了,好久后,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好,那还请少夫人上点心,好好学。”

“二夫人放心,”楚瑜恭敬行礼:“阿瑜会好好学的。”

楚瑜说到做到,吃过午饭后,楚瑜便来了二夫人房中,等着二夫人“教”她。

梁氏走到哪儿,楚瑜便根到哪儿,梁氏心烦意乱,楚瑜见她烦了,也没说话,就这么跟了一天,等到天黑,梁氏终于累了,将楚瑜赶了出去。

楚瑜带着长月晚月前脚出了梁氏的门,后脚就带着长月晚月翻墙出了卫府。

“小姐要去哪儿?”

长月晚月有些疑惑。

楚瑜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去配钥匙。”

晚月愣了愣,长月瞬间反映了过来:“您让我在二夫人房里放的安魂香是为这个啊?!”

楚瑜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了长月一眼,点了点头。

“咱们赶紧,天亮前给她放回去。”

“行嘞!”

长月欢快出声,拼命夸赞楚瑜:“小姐你可真厉害,我还在想到底要怎么让梁氏准咱们查账呢!”

“你知道我要查账?”

楚瑜觉得长月有长进,她一贯是手上功夫比脑子厉害。长月不好意思道:“是晚月告诉我的。”

晚月猜出她的想法,楚瑜倒也不觉得奇怪。她对着晚月点了点头,却是道:“那知道为什么我不揽生辰宴这事儿吗?”

“主子是主,梁氏为妾,主子要拿回中馈是迟早的事儿,梁氏拦不了。所以梁氏想找个事儿让主子做砸,让卫家知道主持中馈一事,只有她梁氏能做好。”

“嗯。”楚瑜点头,叹了口气道:“晚月,以后你嫁出去,我也不担心了。”

听到这话,晚月红了脸道:“主子说得太早了。”

“也不早了呀,”楚瑜眨了眨眼:“你也十六了吧。”

晚月被楚瑜羞得说不出话,长月在旁边笑话她,晚月忍不住就朝长月动了手,三个人打打闹闹,在兵器街附近找了一家锁匠,盯着对方配好所有锁以后,又在街上玩闹了一阵子,才偷偷溜回房中。

她们三个人自以为谨慎,结果一爬过墙,就看见卫秋在院子里,瞧着爬进来的三个姑娘,脸上有些无奈。

楚瑜有些尴尬打了声招呼:“那个,晚上好啊。”

卫秋叹了口气,想说什么,最后却忍住没说。

楚瑜本以为这事儿就这样了,结果第二天晚上,她就收到了卫韫的飞鸽传书。

那狗爬一样的字显得更潦草了,明显彰显了这个人的担心。

“嫂子,你别随便翻墙出去玩,卫家墙上有机关,有些地方不能翻的!”

楚瑜看着这封千里飞书,抬头看向旁边低头看着脚尖的卫秋。

憋了半天,她忍不住道:“信鸽贵吗?”

卫秋低着头,小声道:“挺贵的。”

“好吧,”楚瑜沉着脸:“那还是吃烤乳鸽吧。”

卫秋:“”

他知道,楚瑜想烤的不是鸽子,是他。

听到这话,几位少夫人脸色都变了,姚珏霍然起身,怒道:“带五位小公子离开,怎的都不知会我们这些当母亲的一声?!”

姚珏出身姚家,如今姚家女贵为皇后,嫡长子为太子,姚家一家身份水涨船高,哪怕是庶出之女,也比其他人有底气得多。

楚瑜心里思索着上辈子卫韫最后是提了姚勇的人头回来,又想到如今卫家必然是遇上了什么阴谋诡计,看见姚家人就觉得心里不畅快,她冷冷扫了姚珏一眼,平淡出声道:“带人出去的,是大夫人,你与其朝我吼,不若去找婆婆吼去?”

姚珏被这么一说,莫名觉得气势弱了几分,她张了张口还想说话,楚瑜骤然提高声音:“滚出去!”

“楚瑜你”

姚珏疾步上前去,卫夏卫冬立刻上前,拦住了姚玉。楚瑜继续道:“闹,你就继续闹,你可知我为什么送他们走?又可知前线发生了什么?!你便将时间继续耽搁下去,到时候谁都跑不掉!”

一听这话,所有人心里咯噔一下,素来最有威望的五少夫人谢玖走上前去,按住姚珏的手,看着楚瑜,认真道:“前线发生了什么,还请少夫人明示。”

“今日清晨,小七从前线发回来的消息,”楚瑜沉着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盯着楚瑜,仔细听着楚瑜的话,楚瑜打量着众人的神色,缓慢道:“公公与诸位兄长,在白帝谷被困后,全军覆灭,如今小七以裹尸装棺,带着他们在回来的路上”

话说完了,所有人都没有反应,大家都呆呆看着楚瑜,许久后,谢玖最先回过神来,颤着声道:“少夫人说的兄长,是哪一位?”

说着,她似乎也察觉,楚瑜用的是“诸位”,绝不是一位,于是她改口道:“是,哪几位?”

楚瑜叹息了一声,慢慢道:“除了小七以外,包括世子在内,六位公子连同镇国公”

话没说完,一声尖叫从人群中传来,所有人抬头看去,却是六少夫人王岚。

她如今刚刚怀上身孕,本就在敏感之时,听到这消息,她疯了一般扑向楚瑜,挣扎道:“你胡说!我夫君怎么可能死!你瞎说!”

她声音又尖又利,侍女上前拉住她,楚瑜皱起眉头,给长月一个眼神,长月便抬起手,一个手刀便将王岚打晕了过去。

王岚昏死过去后,房间里就留下了三少夫人的哭声,而谢玖和姚珏站在大厅里,全然还没反应过来的模样。

楚瑜看向她们,正打算说什么,就听见姚珏仿佛是突然惊醒一般道:“我不信,我得回去,我要去找我娘,我”

她说着,急冲冲朝外走去,然而没走几步,外面就传来了喧哗之声,楚瑜皱眉抬头,就看见士兵匆忙入内,焦急道:“少夫人不好了,一群士兵拿着圣旨将府里包围了,说是七公子回来之前,谁都不能离开!”

前线的消息应该已经到了宫里,皇帝做这件事也在她意料之内,不然她也不会让柳雪阳带着孩子早早离开。

她平静道:“无妨,让他们围去。”

如今还未定罪,便没有任何人敢闯入镇国侯府来。

她扭过头,继续吩咐下人,让他们将蒋纯和王岚放在一起,严加看管,让大夫好生照料着。

王岚的孩子,得尽量生下来。

只是上辈子她生下来了吗?

楚瑜不记得,上辈子卫府的少夫人们,除了一个殉情的蒋纯太过轰动,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太多的传闻,大多听闻都被卫韫代替兄长给了休书,放回家去再嫁了。

楚瑜一面思索着上辈子所有信息,一面有条不紊吩咐着。而姚珏似乎全然不信侍卫的话,吵嚷着要出去。

楚瑜也没有管她,反而将目光看向谢玖。

“五少夫人有何打算?”

她声音平静,谢玖是个聪明人,她立刻看出了楚瑜的意图,皱着眉道:“如今卫家显然是沾了大罪,你还打算留着?”

这话出来,楚瑜便明白谢玖的选择了,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却是问:“你对五公子没有感情的吗?”

谢玖愣了愣,等她反应过来时,便沉默了。

好久后,她艰难出声:“可我总得为未来打算,我才二十四岁。”

她坚定看向楚瑜,似乎还想说什么,楚瑜却点了点头,全然没有鄙夷和不耐,淡道:“可。”

说完之后,她便转过身去,同下人吩咐着后面白事操办的要点,再没看谢玖一眼。

面对楚瑜这样淡然的态度,谢玖一瞬间觉得,自己站在自己,似乎难看极了,狼狈极了。

她捏着拳头,猛地提声:“你留下来会后悔的!”

楚瑜顿住步子,转过头去,谢玖声音笃定:“楚瑜,你还小,你不懂一个人过一辈子是多么可怕的事”

“我没有一个人,”楚瑜打断她,声音沉稳淡然:“我还有卫家陪着。”

“你”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的独木桥,我不劝你,你何必拦我?”

楚瑜皱起眉头:“谢玖,我以为你是聪明人。”

谢玖被这句话止住声,楚瑜说的没错,只是说,楚瑜的选择,把其他所有人的,都衬得格外不堪。

谢玖看着她远走,深吸了口气,还是选择转身离开。

既然要远离,自然不能再和谢家有太多的纠葛。卫韫回来时,皇帝自然会解开这守卫禁制,她得早些和卫家脱离了干系。

谢玖觉得自己想得无比冷静,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典型的、冷漠的、聪慧的世家女,然而等她走到房间里,坐在床榻上,不知道怎么的,她就突然想起她夫君的模样了。

她脱鞋躺到床上,在这无人处,将脸埋入锦被之中,总算是哭出声来。

几个少夫人哭的哭,闹的闹,楚瑜让人看着他们,自己就开始筹办灵堂。

人死了,总是要有归处,更何况卫家。

听闻上辈子卫家闹得太过急促,那几位甚至连灵堂都没有,就匆匆下葬,连墓碑,都是后来卫韫重新再启的。

如今她在这里,总不能让卫家像上辈子一样,英雄一世,却在最后连灵堂祭拜都无。

上辈子她操办过自己母亲的白事,也操办过顾楚生母亲的白事,这件事上,她倒也算熟练。

熟门熟路准备好了要采买的东西,商量好了灵堂的摆设和位置,这时候已经天黑了。

她才想起蒋纯来,她想了想,决定再去看看蒋纯。

蒋纯下午就醒了,醒过来之后就打算自杀,只是楚瑜早就让人看着,及时被抢了剑,这才保下一条命来。

自杀未遂后,蒋纯便不再说话,也不进食,靠在窗边,一动不动,什么话都不说。

楚瑜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个人,目光如死,呆呆看着外面的天空。

旁边丫鬟见到楚瑜来,想禀报些什么,楚瑜摆了摆手,他们便识趣走了下去。楚瑜来到蒋纯身边,坐下之后,给她掖了掖被子。

“天晚露寒,好好照顾自己,别着凉。”

蒋纯没有理会她,仿佛根本没她这个人似的。

楚瑜靠在床的另一边,看着对面窗户外的月亮。

“我嫁过来那天,其实都没看见阿珺长什么模样。”

听到这话,蒋纯终于有了动作。

她慢慢回过头来,看见楚瑜靠在床的另一边,神色里带着温柔,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我就听见他结结巴巴喊我一声楚姑娘,我心里想,这人怎么老实成这样,都成亲了,还叫我楚姑娘。”

蒋纯垂下眼眸,明显是在听她说话。

楚瑜也没看他,继续道:“成亲当天,他就出征,我想见见他到底长什么模样,于是我就追着过去,那天他答应我,一定会回来。”

“你”蒋纯终于开口:“别太难过。”

“我不难过。”

楚瑜笑了笑:“他不会想看我难过,所以,我也不想令故人伤怀。”

蒋纯没有说话,她似乎明白了楚瑜的来意。

“我与你不一样。”

她声音微弱:“我从出生,到遇见二郎之前,从没高兴过。哪怕嫁给他,我也心怀忐忑,我怕他不喜欢我,更怕他欺辱我。”

“可他没有。”

蒋纯声音沙哑:“成婚那天,我崴了脚,我想着,他必然会生气我出了丑,所以我硬撑着,一步一步往前走,我以为我要一个人,那么疼的走完所有路,结果他却发现了。”

“他蹲下身来,”蒋纯笑起来,眼里全是怀念:“他背着我,走完了整条路。我们进了洞房,他亲自用药酒给我擦脚。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样好过。”

她目光落在楚瑜身上:“视若珍宝,不过如此。”

楚瑜没说话,描述得越美好,面对现实的残忍,也就越疼得让人难以接受。

“如果一辈子不曾拥有过,那我也认命了。”蒋纯颤抖着闭上眼睛:“可我曾经遇到过这样好的人,我又怎么一个人走得下去。”

“太疼了”

她眼泪落下来:“一个人走那条路,太疼了。”

楚瑜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去,一把抱住了蒋纯。

她压抑着眼里的热泪,拼命看向上方。

“没事,”她沙哑着声音:“我在,蒋纯,这条路,我在,夫人在,还有你的孩子,你不是一个人啊。”

“从你嫁进卫家开始,你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以后谁敢欺负你,我替你打回去。你病了,我照顾你;你无处可去,我陪伴你。蒋纯,”她抱紧她:“人这辈子,不是只有爱情的。”

“你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只能死死抓住二公子的小姑娘了。”

“你有孩子,有卫府,你有家啊。”

听到这话,蒋纯终于再也无法忍耐,那压抑的痛苦猛地爆发而出。

她嚎啕出声。

“可我想他,我想他啊!”

“我知道。”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那些丧尽天良的人活得好好的,可他却去了呢?他还这么年轻,我们的孩子才有五岁,怎么就轮到他了呢?”

“我知道。”

“为什么”蒋纯在她怀里,哭得声嘶力竭,一声一声质问。

为什么这苍天不公至斯。

为什么这世间薄凉至此。

为何英雄埋骨无人问,偏留鼠狼云锦衣?

然而这些为什么,楚瑜无法回答,她只能抱住她,仍她眼泪沾染衣衫,然后慢慢闭上眼睛,想要用自己的体温,让蒋纯觉得,更温暖一些。

纵然温暖如此微弱,却仍想以身为烛,照此世间。

是谁?

楚瑜思绪有些涣散,她抬起头来,面前是神色慈悲的观音菩萨,香火缭绕而上,让菩萨面目有了那么几分模糊。

这尊玉雕菩萨像让楚瑜心里有些诧异,因为这尊菩萨像在她祖母去世之时,就随着作为陪葬葬下了。

而她祖母去世至今,已近十年。

若说玉雕菩萨像让她吃惊,那神智逐渐回归后,听见外面那声音,楚瑜就更觉得诧异了。

那声音,分明是她那四年前过世的母亲的!

这是哪里?

她心中惊诧,逐渐想起那神志不清前的最后一刻。

那应该是冬天,她躺在厚重的被子里,周边是劣质的炭炉燃烧后产生的黑烟。

有人卷帘进来,带着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她身着水蓝色蜀锦裁制的长裙,外笼羽鹤大氅,圆润的珍珠耳坠垂在她耳侧,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起伏。她已经年近三十,却仍旧带着少女独有的那份天真明媚,与躺在病床上的她截然不同。

她与面前女子是一前一后同时出生的,然而面前人尚还容貌如初,她却已似暮年沧桑。她的双手粗糙满是伤痕,面上因长期忧愁细纹横生,一双眼全是死寂绝望,分毫不见当年将军府大小姐那份飒爽英姿。

那女子上前来,恭恭敬敬给她行礼,一如在将军府中一般:“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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