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飒推开车门,看见唐安琪一脚抵住了刹车,另一只脚勉力撑在地上。她换上了简单轻便的衣服和鞋子,肩上斜斜地搭着书包,但脸上的妆容却并未卸掉,看起来有些违和。
这样纤弱的女孩,这样霸道的重型机车,本该是格格不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幅画面却让江飒的心里泛起了涟漪,他有些感动,甚至还有些心疼。
她一定是听到了那个电话吧?
唐安琪替江飒系好了头盔,又把书包扔了过去让他拿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如果害怕,就抱紧我!”
“轰——”在引擎的轰鸣中,机车疾速往前方飞驰,在几乎停滞不前的车流中穿梭,经过电视塔,经过中心花园,经过紫丁香桥。
江飒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他此刻的感受,这个女孩从在飞往法兰克福的航班上出现起,就时不时出现他脑中,就好像生了根着了魔,无法退散,不能驱除。
她的出现,是命运吧?
命运让他捡到她的项链,躲开恐怖分子的枪口;命运让他出现她的面前,相遇和重逢;命运让他得到她的提醒,接受她的帮助。也许……命运就像一根红线,在看不见的地方,在想不到的时间,将两个没有交集的人绑在一起。
在一百码的速度里穿行,周围的世界加倍嘈杂,风震地鼓膜有些生疼,但唐安琪却觉得畅快极了。她似乎感觉到了后座上那个一向沉默冷淡的男人有些不对劲,微微扭了扭头,大声地喊着,“如果害怕,就抱紧我!”
江飒没有回答,却伸出手去,轻轻地环住了她,并且越来越紧。
他不害怕,只是想抱紧她。
机车飞速地驶进仁心医院前的广场,唐安琪对身后的江灿说,“前面就是ICU大楼,我送你到门口。”
江灿刚想要道谢,忽然看到从前方花坛中窜出一个小男孩,他急忙喊道,“小心!前面有个孩子!”
唐安琪看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这样的车速,这样的距离,就算即使刹车也不能保证不会伤到孩子,除非……她咬了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车头向完全相反的方向转开。
“跳下去!”
两个人动作一致地从机车上滚下,眼睁睁地看着重型机车撞上旁边的围墙,“嘭”地一声,在炙热的火花四射中,这辆宝马重型机车彻底报废,成了四分五裂的一堆废铁。
江飒活动了一下筋骨,除了手背上有一点轻微的擦伤,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他摇了摇头,“没事。”
然后将唐安琪搀扶了起来,“你还好吗?”
唐安琪的小脸被地面刮开了几道小口子,左边小腿处也有好几处血迹斑斑,她看到年轻的妇人将惊恐哭叫的小男孩安然无恙地抱走,拍了拍胸口,“还好那个小弟弟没有事。”
她扶着江飒的臂膀站了起来,却一个踉跄又摔了下去,“我的左脚好像崴到了。”
江飒皱着眉按住她的脚踝扭了几下,“疼吗?”
“疼!”唐安琪的脸纠结到了一起,“好疼!”
她抬头看了看,“急救人员过来了,你要是没摔到的话,还是先去江爷爷的病房。我怕等下警察也要过来问话,你不能耽误的急事,先不用管我。”
仁心医院内就设有警局的站点,虽然没有撞到人,但机车几乎完全损毁,而且在巨大冲力下,围墙也有些岌岌可危,这种情况下,警察必然会过来作询问笔录,如果江飒现在不赶过去,等下也许就没法脱身。
江飒没有说话,弯下腰捡起飞落出去的书包,然后将唐安琪打横抱起,径直就往急诊骨科走去,即便后来急救人员带着担架赶了上来,他也没有将她放下。
治疗室里,医生诊治过后说,“脚踝软组织有轻微扭伤,另外就是一些小擦伤,没什么大碍,涂涂药水注意休息就好了。交过费后把单子给护士小姐,她就给你上药。”
唐安琪忙抬起头对着江飒说,“你快点过去吧,别让江爷爷那边等得着急。现在外面的交通状况应该好一些了,我打电话让爸爸派人来这里接我就可以了。”
她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晃了晃,却尴尬地发现手机不仅屏幕碎掉,连电池也有些松了,她苦着脸问道,“你有我爸爸的号码吗?”
江飒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递了过去,“这个你拿着,在这里等我。”
像是怕唐安琪不明白他的意思,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Ocean的舞会现在还没有结束,既然你没事,就不要让你爸爸担心了。如果爷爷那边走不开,我就让阿灿送你回家。还有,警察来了的话,你把这张名片给他,就说我们明天自己过去笔录。”
这是认识江飒以来,他说过最长的句子,唐安琪暗暗地想,原来他并不是永远只会说“嗯”“好”“可以”。
她笑着冲他摆了摆手,“拜拜!”
护士小姐端着盛着各种药水的瓶子进了来,微笑着对唐安琪说,“您再等一等,我先给里面这位患者上药,他的伤口比较多,也深一些,我要尽快给他处理。”
唐安琪点了点头,靠窗口的治疗台背对着她坐着一个上身赤裸的男人,不知道他是出了什么事故,整个背上肩膀腰间都是瘀青和血迹,护士正小心翼翼地在替他上药。
她听到护士带着责怪的口吻说,“这个星期你已经来了三次,每次旧伤还没好就又添了新伤,我看你还是个学生吧?老是跟人打架可不好,你父母没意见吗?”
浑身是伤的男人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地回答,“我没有父母。”
这声音低沉忧郁,有一种天然的感伤,唐安琪的身子猛烈地震动了一下,再望过去的目光忽然变得炙烈起来。
那男人不再说话,等护士帮他将绷带缠好,轻轻说了声谢谢。
护士将废弃的绷带和酒精棉球放回盘子端了出去,经过唐安琪的时候抱歉地说,“再等一会会哦,药水和酒精棉球不够了,我重新去拿。”
浑身是伤的男人将格子衬衫穿上,默默下了治疗台,脚步沉缓地往门外走去。
唐安琪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长了一张俊朗的脸,有着深邃迷人的五官,忧郁而深沉的眼,硬挺的鼻梁和刚硬的下巴,即便此刻眼角有着瘀青和血痕,但这无妨于他的帅气,反而平添了几分男人味。
这是个极出色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恰好叫关明宇。
唐安琪猛然想起,这半年来,关明宇一直都为了那辆二手的重型机车在努力积蓄,最近临近暑假,又正是他出赛最频繁的时候。这个星期的第三次……那么他明天晚上还有一场黑拳赛要打!
“不可以!”
唐安琪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即将到来的那场拳赛,关明宇对上的是以力量和狠辣著称的对手金刚。金刚的身手极好,又是专业拳手出身,据说还在美国打过联赛,关明宇根本就不是金刚的对手!
即便前世关明宇侥幸撑过了第三个回合,拿到了地下赌局的两万五千块奖金,但却难以逃脱金刚毒辣狠戾的拳击,比赛结束后,他大病了一场,这次重创令他错过了去雷神俱乐部试练的机会。
雷神俱乐部,是国内专门培养赛车选手的基地,每年他们会在S市举办新人招募,发掘有能力的新人,而一旦通过了他们的试练,加盟雷神俱乐部,那么在雷神的巨大财力支持下,成为驰名国际赛车手的机率就要高出数百倍。
那是关明宇短暂人生中最炙烈的梦想。
这声嘶力竭的“不可以”让关明宇的脚步停滞,他有些莫名地望了唐安琪一眼,确定并不认得这个女孩,他皱着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转身离开了治疗室。
唐安琪的眼泪再也无法克制地掉落下来,她多想叫住那个离开的背影,告诉他一切。但……她不能。
人生的每一个分岔路上,每一个选择都通向完全不同的人生。每个完全不同的人生背后,则是因为这些选择而付出的代价。
她没有选择离家出走,就注定不能和关明宇再像前世那样相遇,不能成为互相取暖彼此安慰的唯一,就必然会错失掉这份超越爱情和亲情的感情。
这是她的选择。
这也是她要付出的代价。
护士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治疗室,她端着托盘惊诧地问道,“呀,你怎么哭了?”
唐安琪急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疼。”
护士小姐笑了起来,“真是个孩子呢。来,把受伤的那个脚伸出来,我替你上药,过会就不会疼了。”
她娴熟地动作了起来。
而唐安琪的思绪却完全飘了出去。明天……就是关明宇和金刚的比赛了,她必须要去阻止他,不管用什么方法!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她会将关明宇的人生一并修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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