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昏迷不醒整七天七夜,这七日度日如年,她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肝肠寸断,什么叫魂不守舍。
“对不起。我……我发誓,我以后如果再欺骗陆圣女,便就叫五雷轰顶,天打雷……”

江长安刚一举起三指,陆清寒便急忙掩住了嘴巴,低头哽咽道:“你……你这小贼,谁要你发誓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若是真……真再骗我,我不怪你就是。”

他嬉笑说道:“比起神明,我还是害怕你……”

“你这无耻小贼的脸皮,怕是上天的神雷也奈何不了你半分!”她说着,又微微抬起头瞅了眼他左颊上的红手印:“疼吧?”

江长安低头笑道:“没有清寒的心疼。”

陆清寒再崩持不住,一头扎入他胸口,潸然落泪:“无耻小贼!我恨死你了!若不是你,我一定在慈心洞天求道寻果,若不是你,我还会平平淡淡过完一生,若不是你……”

她口中连续呓语,最后连江长安都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她说了万千种没有遇到江长安的可能性的,最后才发现,这万千种可能加起来也不及如今千分之一,她终究也和那位师姐一样,站在了牢外,纵死不悔。

夕阳完全落下帷幕,天色渐晚。

两人就像是妖国境那般坐在火堆旁,相对而坐,江长安接过陆圣女烤熟的鱼肉尝了一口,顿时赞不绝口,比之第一次烤的鱼肉不知要好了多少。

吃饱喝足,江长安又接过她递来的锦被套在身上,玄黄仙源乳虽然修复了灵魂融合的裂缝,就算是从今后再释放金曜狐或是六字箴言也不会再有什么副作用,但是量天尺消耗的道蕴需要几天才能恢复,哪怕是先前挡得住天雷,此刻也抵不住寒风,只好拿锦被包成了一个粽子。

夜幕上空,满天星斗,皎洁明月将这个空谷照耀得异常明亮,瀑布流水,潭水中也映衬着星河明月,美景奇异,实属难得。

江长安惊奇问道:“这不是在东灵?”

“你猜是在哪里?”陆清寒心中涌起一股捉弄的恶趣味。

“若是我没有猜错,是在夏周国……锦州?”

陆清寒楞道:“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盛古神州地大物博,每个区域的每个景色也都不相同,总会有所差异,所谓一方土地一方景,就如同只有沧溟峡谷中才会出现的红蓝相间的参天古木。我虽对东灵地界的景色不太了解,但夏周各地却都看过地域史册,根据夏周《疑景札记》记载:锦州之景景如其名,四季如常,腊月时候,乍暖还寒,冬风暖徐,山石峡谷中常有奇花异草,飞瀑寒烟。”

“最最重要的是,锦州盛产一种茶花,七瓣七彩,只会在深山峡谷中生存。”

他漫漫说道,从草丛中拔出一株七彩茶花,笑意盈盈,对着圣女胜利似地挥了挥手。

陆清寒眼珠一转,嘴角刚浮出笑意就习惯性地压了下去,淡淡说道:“猜出是锦州算你有几分本事,但是你若是能够猜出这个山谷的名字,才算是本事。”

江长安丝毫不犹豫:“这可不是什么山谷,而是名曰‘花月冈’。”

陆清寒这下彻底瞪大了眼睛,四处打量了一圈,根本也没有看到任何刻写着名字的石碑,就连她留宿此地的时候也是刚巧碰到一位老人家才得知名字,刚才她故意问‘什么谷’,而非问“什么冈”就是设下一个套,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的,岂料他一语中的,丝毫不差。

她认真问道:“难道花月冈中也有特殊的奇花异草?”

“不是。”

“不是?那是什么?”她好奇的心性完全被勾了出来。

谁知江长安轻轻挪动了身子,露出了身后倚着的石壁,上面清晰用笔墨写着一行小字:“暮雨不来春又去,花满地,月朦胧——记锦州城陆家村陆老六到花月冈一游!”

陆清寒瞅了瞅小字,又瞅了瞅憋笑的江长安,哭笑不得:“也不知该说你是眼力好还是聪明了……”

江长安笑着望了眼马车,再望向谷外,问道:“你要带我回江州?”

陆清寒问道:“你这次又是如何知道的?”

江长安笑道:“马车的车辙由南向北。再结合上次我在水帘洞中和你说,回江州的路上一定要绕过沧州,走锦州路段,大致也不难猜。”

陆清寒点头道:“你杀了龙龟一门的长老,等同于在和整个琅嬛阁的妖族宣战,再加上你身上的宝物,早就不能继续留在东灵,在弥沙海,你重创昏倒之际说你想回家了,我思来想去,只好带你回江州,也最安全。”

江长安笑道:“说起向整个琅嬛阁妖族宣战,他们又怎么这么轻易地放过我?陆圣女现在总该告诉我,你是如何从琅嬛阁中逃出来了的吧?面临那样的困境,仅凭你一人也只会是自寻死路。”

陆清寒道:“不错,即便是我闯进去,也不过是横添一具尸体罢了,只是你的命大,千钧一发之际,是另外一个人救了你。”

“谁?”

陆清寒不答反问:“你可还记得在百将窟里你我遇到的那位驼背黑衣老者?”

“甲人兵前辈?”江长安有些诧异,甲人兵的实力虽也不俗,但却无力迎击面对整个琅嬛阁,他的实力境界远远不及他懂得的兵械机关术法厉害。

像是看透他心中疑惑,陆清寒解释道:“许多年前,乃是甲人兵的祖师设计琅嬛阁,才有诸妖一席容身之地,诸多妖族即便再想将至宝占为己有,但是欠着的恩情也不得不还,有甲人兵前辈开口,这才将你我放了出来。”

江长安点头应道:“琅嬛阁依山而立,半座宫殿都崭露在外,像是与山体结合浑然一体,这样的建造手法的确不是寻常凡人可以建造的。”

一方面,他心中也生出疑惑,甲人兵怎么这么凑巧在那个时候出现?还是说有人安排?他脑海中再度浮现出安仙子说的那句话:“等你回去,我到江州接你。”

陆清寒道:“我将你带出东灵后,甲人兵前辈才离开,他先行一步,也赶往了江州。”

她将手肘放在膝盖上,又将下巴托在掌心,甲人兵前辈去江州做什么?这个问题刚冒出来,她便苦笑地摇了摇头,和他在一起时间长了,心绪也不得安宁,也是总爱乱七八糟地考虑起来:“清寒啊清寒,这般下去,非要变得疑神疑鬼不可……”

陆清寒又望着朗朗皎月,忽听江长安一声轻唤,这个无耻小贼像她伸着一只手掌,像是等待着什么?

她心中不解,缓缓伸出右手搭在他掌心,就在这时,江长安像是阴谋得逞一样紧攥圣女皓腕用力一拉,将她扯进了怀里,披着的锦被连同她也合抱住,陆清寒心中一惊,呼吸都变得急促,背后紧贴着他的胸膛,面前也被这双臂弯与锦被包围,根本没有挣脱的余地。

陆清寒眉心猛地一跳,见他大病未愈不敢妄动,只得急斥道:“无耻小贼,你……你做什么?”

“取暖,我冷。”

“这不是有火供暖吗?你……你放开我。”陆清寒紧张地嘴唇都有些颤抖,却见他并无再多做动作,只是将双手环住腰肢,好似害怕她下一刻就要飞走一样。

她忽然放弃了挣扎,有些扭捏地向后靠拢,将脑袋完全放心地靠在她的胸口,张着檀口,只不过是一个依靠的姿势却搞得气喘吁吁。

之后,又将两只手轻轻按在了他的手掌上,整个过程就像是偷吃糖果的小丫头,小心翼翼,谨慎非常。

江长安望着北方,久久没有开口。

“你想家了?”她抬头望着北方:“听闻江北风雪不定,夏周国十九州,唯有江州不在境内,自从书圣章云芝隐退在江州,长久以来各种各样的传说层出不穷,江府更是个神秘之地,还不知是什么景象?”

江长安嗤笑道:“没什么特别景象,只不过是梅花多些,雪花多些,可能是天冷的原因,人的心也就显得暖些。”

“在家时呢?”

“在家里也无特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无良老爹骂了就往娘亲身后躲,被人欺负了有大姐帮我出气,想喝酒了就背着爹娘和我哥偷跑出去到芸娘那儿讨碗‘五毒酿’,喝多了就搁风月湖里浪一圈,站在山顶上顶风尿,比一比谁尿得更远,哈哈哈……”

陆清寒哪听过这些浑话,便想轻斥一声,刚一抬头,却见他的眼眶泛起了些许红色,却是变了声腔笑骂道:“娘的,这风真是辣眼睛!”

陆清寒刚涌起一丝感动,却又转而破灭,不知为何忽地挑起了眉头:“你现在很伤感?”

“这么明显你还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我只能感觉到你的两手不老实。”

“那不怪我,双手冻得发僵没了知觉,摸到什么我也感知不到……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真的感觉不到,不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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