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事很怪异,六子明明侦探了这片地方,结果几人却遭遇了流贼的埋伏。
六子已经身死,肯定不会通贼,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侦哨的时候,流贼发现了他,然后掩藏身形,设下伏击。
他们都是常年在外征战的流贼精锐,六子虽然擅长马术,但他们这些镖师充为骑兵队不久,在哨探方面,肯定不能与这些常年行走的流贼马队相提并论。
果然一番搜索后,钱三娘等人就在某片废墟内发现流贼潜藏的骡马辎重,共十七匹马骡,内战马十二匹,骡子五匹,藏得非常隐秘,马嘴还都上了嚼子,不出声响。
多亏万叔经验丰富,才发现了蛛丝马迹。
众人牵着缴获马骡回到大堂,这才感觉后怕。
这些流贼凶悍狡诈,特别人多,共有十二人之多,差不多是她们人数的三倍,淬然遭遇埋伏,多亏众人都是好手,特别三眼手铳犀利非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万叔看着三娘颇为欣慰,谭哥儿则对钱三娘与李如婉都是佩服,突然遭遇流贼埋伏,猝不及防下却反杀贼寇,将他们全部歼灭。
特别今日之战,十二个流贼马哨中,除他与万叔各杀一人外,余者都是钱三娘与李如婉所杀,二人还多亏钱三娘二女的挽救,否则他们的死伤难说。
钱三娘看着自己的手铳,今日之战,多亏这宝贝,这种武器的犀利,此战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否则她们再骁勇,在优势敌人的伏击下,能否逃得生天实在难说。
余者各人对手中的新安手铳也是珍惜非常,关键时刻,这就是杀敌保命的利器啊。李如婉扔下的手铳早已收好,此时又抽出细看,嘴里还嘟哝着:“怎么有一个眼不响呢?”
她扳下击锤,用手调动枪管旋转,转到哑火的那根,对着墙壁扣动板机,却听一声轰然大响,硝烟弥漫。
李如婉骂道:“吓爷一跳,该响时不响,你顽皮了。”
她在手铳上亲了一口,笑眯眯的清洁各膛,又从身侧牛皮子药包掏出几发定装纸壳弹药,还有相应的鹅毛引药管装填。
余者各人也是动手,先装填好自己的子药再说。
众人牛皮包内都有三十发纸壳弹与相应的鹅毛引药管,足够用了。
钱三娘两杆手铳共打了五发,她看了看,从牛皮药包中掏出一根小勾钯,将内中某些杂物钯了,抽出别在铳管隙的搠杖清理几下,取出五发纸壳弹,咬了前端,一根根塞入管内。
因为很紧,要用力塞,再用搠杖塞到底,每管捅几下。
再装填每管的鹅毛引药管,也是放在牛皮包内,里面有三个隔,一隔大,装三十根定装纸筒弹药,一隔小,装三十根鹅毛引药管,又有一隔,装勾钯,细布,枪油等物。
钱三娘取了五发鹅毛引药管,从各铳固座右侧孔洞一根根的塞入,每根都一直塞入火眼内,使击锤扳下枪管旋转时,引药管不会妨碍枪管的旋转。
这各枪管的火眼孔也是设计好的,外间略为漏斗型,固座上的火门更是典型漏斗样,这样击锤下落时,所有刮下的炙热铁屑火星都会落在引药管上。
鹅毛又是非常易燃之物,引药套在里面,也不容易受潮,一直保持干燥。
再用这时代最贵最精良的苏钢发火,这也是新安手铳发火率很高,很难出现哑火的原因。
当然,各种因素下,有时出现哑火很正常,特别雨天的时候。
钱三娘装好纸壳弹与引药管,两杆手铳都用手调动枪管旋转,都感觉顺畅,她满意的用细布擦拭铳身一遍,就双铳灵活的在手中转动,一下插入腰两侧的枪套内。
又装好子药,众人又有安全保证,只是看着地上六子的尸体,余下四人又是心情沉重。
乱世中见惯生死,但朝夕相处的兄弟突然没了,说不悲痛不可能,这就是莫测战场,鲜活的人命说没就没了。
谭哥儿为万叔检查伤口,用酒精清洁,抺上金疮药膏,再用干净的纱布包扎,这也是他们这一个多月在新安庄学到的成果。
万叔背后被射一箭,好在有镶铁棉甲保护,入肉不空,多年走镖生涯,他受这样的伤势也司空见惯,丝毫不以为意。
钱三娘与李如婉则看缴获,流贼潜藏的十七匹马骡,都有马褡子与褡裢。
十七匹马骡杂物众多,但除了寻常的马料毛毡毯褥刀具弓箭等装备,还有一石米面与一些飧饭干肉行粮外,让二女动心的就是共约七百五十两的银子,还有二十两的金子,一些碎银铜钱什么。
按杨相公说的,外出哨探所得,除马匹盔甲与一些重要兵器上交,余者缴获,如银子等等,都归她们所有。
二女都有自己的原因,都想多攒点钱,看着这些闪亮金银,李如婉傻笑着,钱三娘长长睫毛则是不断忽闪。
万叔用细布擦抺着自己的兵器,他笑道:“三娘是队长,该怎么分,就由你来决定。”
李如婉赞同,谭哥儿持着兵器在堂外戒备巡逻,他目光不断看来,也没有意见。
钱三娘沉吟一会,她说道:“二十两金子,可兑银子二百两,这边就是九百五十多两银子。这样吧,万叔、谭哥儿……还有六子,每人分一百五十两银子,余下我跟婉姐姐对半分。一些碎银铜钱作为公费,路上要花用的,就在这边取。”
李如婉立刻道:“这样分好,钱队长赏罚分明,非常公平公正。”
万叔跟谭哥儿互视一眼,也没有意见,此战钱三娘与李如婉功劳最大,自然要分大份,自己每人能分一百五十两银子已经非常不错。
特别她还顾念人情,让六子也分一份,虽然是因他自己莽撞疏忽而死,但人死了,那就过去了,合情合理都该分一份。这个钱是要给的,否则回去会让众兄弟戳脊梁骨的。
也等于是队里给的抚恤钱,加上杨相公也会给抚恤银五十两,这二百两银子,家属遗孀还会安排活计,他的家小可以过得很好了。
众人一致同意让三娘拿金子,这金银的比价历代不同,大部分维持在一比五,至宋初为一比六点五二,明中期为一比七到八,现在明末为一比十左右,清末甚至达到一比二十。
钱三娘分到金子,也等于是队长的一些隐形好处,然后又拿五十两银子。
余者各人,就拿沉重的白银,特别李如婉分到二百五十两银子,好十几斤重,此时一斤还是六百克。
众人都喜笑颜开的收好银子,藏入自己的马褡子内,哨探在外就是这样,往往收获很丰富,但也非常凶险,一不小心死在外面,再多的银子也享受不到。
……
接下来四人商议怎么办,此时已是未时,不过淅淅沥沥的细雨仍然打着屋顶,带来阵阵春寒。
钱三娘认为,流贼已经出现在睢宁境内,窥探睢宁县意图很明显,但可惜这次没抓到活口,要侦哨更多,唯有进入灵璧县内。
只是在交界处都遇到十几骑流贼,进入灵璧后,可能会遇到更多流贼哨骑,自己四人,未免力有不逮。
要继续南下,至少要有十骑。
她还认为,六子的遗体不能任由放弃野外,应该带回去,十七匹马骡的缴获非同小可,也应该先送回去。
还有……
她对李如婉、万叔、谭哥儿说道:“我们立了功,就要让队长,特别杨相公知道,应该发个捷报啊。”
众人都是赞同,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立了大功不让主帅知道,不如不立。
今日缴获也非同小可,十七匹马骡,内十二匹战马,这是非常显赫的功劳,乱世中战马甚至有钱都买不到,确实应该发个捷报。
然后越是南下,流贼越多,现在自己只剩四人,确实少了些,就先到九爷那边,要些兵马,顺便将缴获送去,银子什么也让他们带回去,免得遗失了。
经此一战,钱三娘威望大增,她分析得也很有道理,众人都是同意。
此处离官道太近,不可久留,众人立时收拾,整理鞘绳鞍具,收整流贼散落的器物,能带走的都带走,便如各贼身上的毡帽斗篷也可以带走,流贼头目身上那副棉甲更是扒了。
不过看着死去流贼的尸体,钱三娘忽然道:“对了,死去流贼的脑袋,可到杨相公那边领赏吗?”
众人都是沉思,新安庄规矩说了很多,但好象没说过依脑袋领赏的规矩。
钱三娘道:“若可以领赏,这些人头就可惜了,还是先砍了带回去吧。”
当下李如婉舞着自己斧头劈砍,钱三娘等人也帮着一起切割。
十二个死去流贼的人头全部砍下来,一个个打乱发髻,血淋淋的挂在马鞍上。然后钱三娘让万叔与谭哥儿牵马,她与李如婉护卫,二十二匹马骡快速离开了这片废宅。
踏踏蹄声慢慢远去,最后悄无声息。
废宅只余一具具横七竖八的尸体,个个无头,泡在雨水中一片惨白。
沥沥雨水仍不断而下,各断头处流出的血,就将这一片染得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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